再往下谈,林炜了解到,鑫誉案件要想真正地处理完,恐怕无法像想象中的那样,做到快刀斩乱麻,或者,还得有打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可不管怎样,他的心情比来时好了许多,感觉也不那么害怕了。只是有个情况三人都没预料到,外面的形势早已变了,就连韩轩良也无法做到全部把握。
结束见面后,万婷秋似乎比林炜还乐观,还高兴。坐回车里,她一脸欢悦,娇笑着问:“怎么样,感谢我吧?”
林炜点头笑道:“当然得感谢你,你万科长就是我林炜的贵人。今天听韩律师这么一说,我像吃了颗定心丸,不然心里慌,真不知该怎么办。”
谁知万婷秋沉下脸,嗔怪道:“你怎么老这样,客气得让人陌生。”
林炜顿时窘出了汗。人说春天孩子脸,孩童的脸变得快,女人的脸怎也变得这么快?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脸上却继续装着无辜说道:“你不是要我感谢嘛,我这才无比认真地道谢呀。”
“笨死了!”万婷秋扑哧一笑。林炜这才笑道:“说吧,想吃什么,用美食感谢你,这总可以了吧?”万婷秋眼放异彩地点头道:“算你猜着了,烛光晚餐!你得请我吃顿丰盛的烛光晚餐!”
烛光晚餐当然是玩笑话,顺着万婷秋说的方位,他们两人去了一家比烛光晚餐更好的餐厅。那是五湖湖畔的一家私房菜馆,虽说是中餐小筑,但菜馆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名字,叫“缘来茹此”。
进去后,林炜发现里面的布置摆设很是精致,根本不像平常所见的餐馆,更像是咖啡厅。而且,每张餐桌之间,相隔较开,中间还摆了些盆景花草,特意营造了相对私人的就餐环境。
“这儿应该是专门为情侣而设的餐厅吧?”林炜不禁问万婷秋。万婷秋含笑点头。其实不用问,此时餐厅里已有几对情侣模样的俊男靓女,边吃东西边情话低语。
才坐下,就看到一位满面春风的漂亮女人迎了过来。女人自我介绍说,她是这儿的老板娘。寒暄过后,老板娘亲昵地搂着万婷秋的肩膀,窃窃私语了一番,然后说她会安排,临走时,还饱含深意地瞥了林炜一眼。
就在林炜眼扫四周的时候,老板娘已吩咐服务员先给送来两份甜品。那是装点精致的南瓜西米露,黄白相间,还配有一个非凡的美丽名字——一米阳光。
林炜收回目光,望着万婷秋问:“你好像对这儿挺熟?”
万婷秋点头说:“这儿的老板娘是我在鞍池的老乡,也是我在五湖多年的老朋友。”顿了下她又说,“这里的菜品很有特色,特别是‘绕指柔’,享誉五湖。”
“‘绕指柔’?听名字就很美,咱们点了吗?”
万婷秋的脸微微一红,低声道:“咱们两个人吃,似乎有点不合适。”
“不合适?为什么?”林炜纳闷,真有意思,居然还有视人而定的菜品。
万婷秋白了林炜一眼,解释道:“‘绕指柔’其实只是一道面食。不过,整碗就一根面,吃的人一人含住一端,直到将整碗的面全部吃完……”
林炜顿时明白了,原来是特意为情侣而设的一道美食,有创意。不过,他要和万婷秋吃这道美食,还真是不太合适。想着,他只好讪笑地掩饰着无知的尴尬,然后将目光移开。
餐厅玻璃窗外的五湖,夕阳稀稀落落地洒在平静的湖面,泛着阵阵金黄色的涟漪,波光潋滟……
许久,忽然听到万婷秋在幽幽叹息道:“其实,我倒是想尝一尝,只可惜……”说的时候,万婷秋拿起勺子,轻轻地搅动杯里的“一米阳光”。
老板娘的确用心良苦,“一米阳光”的杯面还用草莓酱画了朵精致的玫瑰。这类甜品林炜尝过,深知其味。此刻他悬着勺,却不敢轻易下手。他知道,一旦下手,肯定会破坏杯面的那朵美丽的玫瑰花。
林炜定定地望着万婷秋搅动的手,“一米阳光”早在她的手中变了样,可她没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炜不敢说话,目光只在杯间游离,却没游太远,还时不时地,被吸引到万婷秋表情复杂的脸上……
5
自雨山商务宾馆路口的追尾事故后,林炜几乎没再见到王东。
等到再和他见面时,那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这几天,林炜除了忙些工地上的事,就是抽时间去看望李晴。李晴从宾馆回来后,还真就向公司请了假,一直待在住处。林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那宾馆的朋友怎么说,是否答应帮她。总之,李晴似乎还没下定最后的决心。面对这一情况,林炜不敢急。
其实,每次到李晴那边什么都没做,只是坐一会儿。即便如此,多少还是让林炜的心里有些慰藉。林炜想,李晴去医院是迟早的事,他不便勉强,甚至也不能多说。他很清楚,这时候李晴的那根心弦最为脆弱,一旦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事情或将适得其反。再一想,无非就是多几天或少几天的事,倒也无妨。还好,李晴的妊娠反应并不强烈,偶尔干呕,有时觉得累,总躺着。林炜干脆陪她躺在床上,轻轻搂着她,给她些许安慰。
而林炜和肖风之间,了解案情的进展主要通过电话联系。和韩轩良见面的当天晚上,林炜就给肖风通了电话,告诉他应该将案子往非法经营的方向引,千万别变成合同诈骗。可能这些情况肖风也打听过,他沉默了一阵,说他知道,那是必须的。
要按原预期,唐荣信应该在三天之后,也就是周一或周二,便可从看守所里出来。当时林炜也在场,王东信誓旦旦地说:“周一便可见分晓。”这都周四了,唐荣信的事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这下,不单是唐荣信的家人急了,连肖风、周强他们也跟着急,甚至连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妍也是急得团团转。
这天回到家,黄妍忧心忡忡地跟林炜说:“我就说嘛,王东靠不住。”
妻子这么一说,林炜脑子里忽又闪起屈瑄妩媚的脸。
有时,林炜真替王东捏把汗。虽说如今社会浮躁,世人早不会轻易地抱着贞节牌坊不放,可要是男女私情,特别是婚外情关系一旦处理不妥,同样会引发一场大火。而且,这火一旦燃烧起来,殃及面同样很广。
林炜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婚外情当中的男人,情绪多少会受些牵制,思路也会跟着混乱。他是如此,王东能不一样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男人还能冷静地去思考,周全地去解决问题吗?
也许,黄妍的担忧也有道理。可林炜知道,这时候他绝不能跟着慌,只好假装轻松地劝着说:“有时情况就这样,计划跟不上变化。”
谁知黄妍听后,更紧张起来,反问道:“是啊,变化!会不会案子真就有了变化?”
“别瞎猜!”
“不。要是肖风他们不敢告诉我们呢?”
妻子的这些猜疑,说到林炜的心坎里去。他一下无法回答,心里也起伏着,肖风确实有两天没联系了,会不会真像黄妍所说,案件出现了新变化?不行,至少得弄个明白,才能有下一步确切的应对措施。
这么一想,林炜坐不住了,他拿起包,马上就去了悦帆大厦。
不想,到了悦帆大厦,林炜却看到肖风和其他几个人正纷纷起身,说要去喝酒。林炜以为是事情解决了,肖风却摇头苦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王东说,大伙这么压抑也不是办法,晚上一起吃个饭,喝点酒,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又说,“既然你也来了,那就一起吧。”说着,他用手饶有意味地拍了拍林炜的肩膀。
林炜沉默不语,就跟着去了。当然,林炜的目的并非一餐饭或一顿酒,他是想,还是到饭桌上再了解些情况吧。
桌上喝的是红酒。
一开始,王东举着杯,一个一个地敬了过去。嘴里还说,无论如何,大家都要同舟共济,共渡难关。同时也表态,不管怎么样,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目前的麻烦摆平……一时间,说得大伙的心里满是感动。不过,才喝不到一瓶,王东就晕乎了。林炜并不知道王东是个不胜酒力的人,以前只听说他能喝会喝,一年到头可以天天胡喝海喝,谁知……
喝到林炜这边时,王东的身子已经开始摇晃。他突然握住林炜的手,大着舌头问:“林炜,你认我这个兄弟吗?”林炜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当然了。”王东也笑,竖着大拇指道:“好,认我做兄弟就好。放心,我王东从不做对不住兄弟的事。”林炜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必须的,我相信你。”王东趔趄了一下,又说:“不管怎样,是兄弟,你就得理解我。”
酒一多,思维就不可自制地混乱。林炜有些纳闷,他和王东才见过几回面,突然间哪来的理解一说?虽是这么想着,但林炜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只是摸不着头脑地望着王东。
王东接着大声道:“整个五湖,谁不知道我王东肝胆义气?就说那天吧,你硬要塞那两千元钱,我拿了吗?你说,我拿了吗?”林炜忙解释道:“哦,那些钱啊,本来就应该给你的。”王东马上摆手打断道:“不,不,你懂什么?什么叫应该?钱这东西算什么?”说到这儿,他忽地又将脸朝向周强,大声嚷嚷:“你说呢,老周?”
周强默不作声,脸色有些难看。
林炜不明情况,笑着劝了几句,又碰了两杯,才让王东带着些许的满意,摇晃着身子,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去。肖风顺着打圆场,说笑着,却笑得不那么自然。林炜这才意识到,几日不见,这几人中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接下来在你来我往的只言片语中,林炜很快就听出了个大概。
原来,为了尽快让赵江平与“黄海”见面,周强不经商量就和肖畏通了电话,大致谈了冒名顶替的事。肖畏立即从外地飞到五湖,一番讨价还价后,他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可他说,要是他被警方抓了,或被判刑,鑫誉公司必须给他补偿。还说,具体的补偿额度,到时视情况的严重程度而定。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
谁知今日上午,在宾馆住了一夜的肖畏突然改口,他提出一个条件,说顶替的事没得说,但要先付给他50万的定金。这个条件肖风怎会答应?肖风说,50万不是问题,但得和赵江平见了面再说。肖畏不同意,一旦见面就被抓了怎么办?
这是个死结,一来二往就起了争执。
中午,肖畏干脆在电话里扬言说,要是他们不付这笔款子,他就到经侦支队去举报。这么一来,周强先慌了,又没经过大家的商量,就擅自汇给肖畏50万,这才引起各位股东的不快。
林炜偷偷问蒋选维:“顶替的事,王东事先不知道?”
“当然知道。他只是说,老周的胆子太小,怎么能给肖畏那笔钱呢?”
“老周有钱。嘿嘿,那50万也算不了什么!”
“唉!大家的事大家担,那50万自然要算公司的开销。而且,王东气愤的还不止这些,这往后花钱的地方多,怎么能被那个宵小讹了那么多钱?”
是这个理,也难怪。
林炜笑笑,说:“我想……老周也不是成心那样做,只能说那个肖畏太可恶了!”
“谁说不是,但能有什么法子?今天大伙在公司为了这事争执了一整天,你说,值得吗?”
林炜不再问。他将目光投向窗外,路上车灯闪烁,虽说此时早过了下班高峰,但缓慢的车流还是透出几分掩不住的烦躁。
一旦涉及个人的切身利益,烦躁就在所难免。想着,林炜不禁朝肖风那边瞥过去,发现肖风正看着窗外抽着烟,目光迷离。
大家各怀心事,饭吃得很沉闷,没多久就散了。
出来时,林炜发现,还是那天的那辆红色雅阁将王东接走了。而且,就在车子即将消失时,林炜还看到了,红色雅阁的后保险杠已完好如新。
林炜呆立了一阵,然后悻悻地回了家。
6
次日上午10点左右,林炜忙完手中的事,想再去李晴那边。
因为一早李晴便打来电话,可电话里却欲言又止。这让林炜不由得纳闷,又无法猜透李晴心里怎么想,越琢磨,他脑子里的疑问就越大。
不料,刚走到半道,林炜就接到黄妍打来的电话。
黄妍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慌张,说公安局刚刚打来电话,让她去经侦办补办手续。林炜顿时惊住,忙问补办什么手续。黄妍也说不好。林炜想了下,又问肖风知不知情,黄妍说,她还没有告诉他。林炜吩咐道:“先告诉肖风,但你自己别急,我现在就回去。”
挂断电话,林炜马上就将车子掉了头往回开。
到自家楼下时,他看到肖风也正赶来,便一起上楼。楼梯上,肖风解释说,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林炜停住脚步问:“究竟怎么回事?”肖风也是一脸茫然:“谁知道,我已经让王东赶去经侦办。”
林炜听了没再问,阴着脸就在前面快步走,肖风只在后面讪讪地跟着。
进了门,慌了神的黄妍差点一头扎进林炜的怀里,发现丈夫身后还跟着肖风,旋即努力地稳住了身子。沙发还没坐热,王东的电话就跟来了。肖风将手机设了免提,和林炜、黄妍一起坐着听。
“今日上午,宋木头发现是他自己疏忽了,上周五晚让黄妍回家,忘了给她办取保候审手续。”王东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现在怎么办?”林炜问。听了是这么个情况,他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不过,不知道是宋书良在亡羊补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图,他当然得了解接下来该怎么办。
“黄妍不能去。”王东重重地说道。
“为什么?”
王东没说话。
林炜不禁皱了眉。他忽然觉得,这似乎不是个好兆头。
肖风瞧了林炜一眼,问道:“石泉华什么意见?”
王东顿了片刻才回答:“他也是这意见,反正黄妍无论如何要暂时避避。”
“避?怎么避?”林炜抢问了一句。
王东继而嘿嘿一笑道:“先不露面嘛,这还不简单?眼下,宋书良只能通过黄妍才能找到公司财务姜蓉,让黄妍过来补办手续,其实是想问出姜蓉的下落。”
原来如此。
肖风听着,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挂断电话,他愣了半天,望了几眼脸色惶恐的黄妍,自个儿点了支烟,才吸两口,又觉得不妥,很快掐灭了。
“你们到底都在忙些什么,过去这么多天,情况怎么会变得越来越糟?”黄妍想了片刻,蓦地站起身忿忿道。
肖风没有回答,或又无法回答,只朝林炜苦苦一笑。
林炜不想太打击他,不过这下逮住了机会,就说道:“肖风啊,我想,这恐怕就是案发后没做通经办人关系的直接后果。”
“我知道,可……”肖风想解释。
“听我把话说完。”林炜打断肖风继续说,“那天我就说了,证据,证据才是案件的关键。你可能心存侥幸,感觉王东就能摆平一切……”
肖风马上摇头道:“经侦那头,也就王东最熟悉。”林炜说道:“熟悉没错。可你想过没有,要是宋书良不买领导的账,该怎样还怎样,那可怎么办?”肖风望着林炜,想说什么却闭着嘴。
林炜继续说道:“任何一个单位,内部都有矛盾。你说宋书良人称‘宋木头’,那就说明他不一定能意会领导的意思,或许又加上他求功心切,一头扎了下去,穷追不舍的,那……”
林炜本还想说,被宋书良这么一乱搅,谁的心里都会没底,脚跟哪还能站得稳?可他的话说到这儿就停住了,肖风是个聪明人,道理他当然懂。这一席话,确实也说得肖风哑口无言。
沉默了片刻,黄妍接着说:“凭我的感觉,王东在忽悠,你肖风可不能忽悠我们啊!”肖风马上辩解道:“谁忽悠你了?眼前摆着这么多事,我哪来的闲心?放心吧。”黄妍苦笑道:“漂亮话谁都会说,可要是不忽悠的话,唐荣信怎么还没出来?”
谈到唐荣信,肖风也迷茫,也跟着气愤。
林炜清楚妻子的秉性,生怕再说出什么带有火药味的话来。幸好,黄妍没有继续话题,只叹着气对肖风说:“好啦,我暂时可以不去经侦。不过,你必须得再给王东压力,咱们要的不是消息,是彻底解决问题!”
“是,是,你说得对。”肖风忙不迭地答应着,脸上忽地挤出一丝笑容,仿佛到了这时,他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些,林炜没有细细揣摩,他跟着叹道:“事在人为,不管怎样,都得顶住,绝不能坐以待毙!”
肖风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头。
按理说,给嫌疑人办理取保候审手续,对任何一个尚未审结的案子来讲,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肖风走后,林炜心里依然拿不准,他掏出手机,想打给韩轩良,可按了号码又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