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帐篷里,看起来这里像是堆放靺鞨大会的用品的储物帐篷。
这靺鞨大会嘛,就是六月份的某个大晴天,族人聚在一起玩乐的日子,那天啊,有烤肉的,卖糖果的,还有比赛射箭骑马摔跤的。不过我最喜欢的呀,是猜谜的。
这倒不是因为我脑子有多好使,而是猜谜的那家老板跟我熟识,他总是提前告诉我答案,让我猜个半对,得个次奖,既让我得了彩头,又让旁人眼红,惹得更多的人给了钱来玩儿猜谜。
说白了,我就是当他的托儿。
这一想起来,仿佛就回到了上个靺鞨大会,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见栾猗。
他穿了一袭白净的袍子,在一堆汉子里很扎眼,于是我一眼便瞧见了他,然后眼神就再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可是谜语还得猜啊,“老板,这谜底是枕头吧。”
“对了一半。”
“怎么又只对了一半儿呢?”
“确是对了一半,可有人猜全了?”老板假惺惺的问,他巴不得一个人都猜不出来,“既如此,我便来公布了,谜底是玉枕。”
好几个猜谜的摆摆头,很是丧气。
这时,我便看见穿白衣的栾猗去取了名号,是要来猜谜了,我忙说:“老板,下一个,快下一个。”
“听好了,”老板得意的奸笑着。
此时栾猗挤了过来。
老板腆着他的大肚子,朗声道“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我刚要说话,便听得栾猗道,“是爆竹。”
呦呵,有几分本事嘛。
接着老板又出了几题,栾猗都用最快速度答了出来,没有办法,老板只能垂头丧气的给出了头奖:《鬼谷兵法》。
后来一散场子,我便拉着老板问他的名字身世来历。
唉,可惜如今,他一点也不愿意搭理我。
我正在想着出神,就发现栾猗的脸已经出现在了眼前,看来思念果真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啊,都出现幻觉了,于是我决定先仰头睡一觉。
“你,不愿意见到我?”
我一个激灵,“栾猗,真的是你。”
他埋着头:“我六姐让我来看看你。”
“哦......看来还是于沃想得到我。”
“你,有受伤吗?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栾猗......”我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话到嘴边,却成了:“他们是打算把我煮了祭神,还是剁碎了打包丢给那狗皇帝啊?”
栾猗反问:“你真的给他写了情书?”
“连你也不信我,也对,你从来就没有信过我。”
“昌抑,我和六姐都想帮你。”
“可这事儿摆明了就是那金在从中作梗,这些年我们压着他那金小部不得志,说不定他就是想引兵来灭了勿吉,自己好去投奔大胤。再或者,他已经跟大胤朝的狗皇帝里应外合了。”
栾猗瞪眼道:“我不是说了让你防着他吗?”
我也把眼睛瞪了起来:“我压根儿就没跟他亲近过。”
他泄了气:“好吧,无论如何,我和六姐一定想法子救你。”
说罢,他出了帐篷。
大半个月后,栾猗依然没能救得出我。
很显然,这件事,就算用他一命抵一命,盖赫和佪裕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他对我的情谊,还远远到不了这份上。
大胤的军队已经成功渡过了西辽河,在河岸摆开了阵势。
在此之前勿吉派遣使者和谈数次,江弭将那些诱人的条件一概忽略,只问一句:“叶鲁昌抑何在?”
看来和谈是无望了,于是各大可汗亲临西辽关,一来是为了增加士气,二来就是最重要的事了:把我扔出去打头阵。这就类似于关门放狗,而且放的还是狼狗,他们等着看我被撕成碎片。
这不,城门一开一关,我便在战场上了。
不过还好,他们给了我自己的赤兔马和配剑。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江弭那货的事迹又不是没人听过:十三岁于万军之中取副将首级,十四岁挂帅攻下战略要塞益州,十五岁击杀前朝主将八十,十六岁封王,十八岁登基,二十岁击杀风云战神挛羝冒顿。
罢了,只希望我的死相不要太惨。
我一眼望去,两公里开外,黑压压一片,明黄的旗子飘扬着,心里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被关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额吉怎么样了,这回倒好,儿子女儿都没了。
还有,最重要的是,栾猗,来不及说我爱你啊。
为何我的人生像极了人家苦虐的偶像剧剧情。
我自顾自的念叨着,过了好久才发觉耳畔有风声,丫的,赤兔马居然正驮着我英勇的向敌阵跑去。
“喂,小兔子,停下来,这不是去杀敌,这是去送死啊。”
“你听到没有,小兔子,停下。”
谁知它越跑越快。
最后竟然完全不受我控制了。
对面有个披着貂皮战袍的人打马迎了过来,他的长矛擒在身侧,闪着银光。
“完了完了,这年头用长矛的人不多,肯定是江弭,这下连多活几秒这种最后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了。”
算了,死也要死得英武一点。
我猛拍马背,赤兔马嗷了一声奋力奔起。
两马相交。
我忽然飞身下马,在地上滚了两圈,跪在他马下:“英雄,留个全尸吧!”
没办法,我也不想啊,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谁让我是女人呢。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但是对方没动静。
于是壮着胆子接着道:“我就是叶鲁昌抑,你杀了我,饶了勿吉族的百姓吧。”
对方还是没动静。
丫的,还卯上劲了。
“皇上,臣罪该万死,臣......”
他下了马,把长矛立在地上,蹲了下来。
金色缎底黑皮貂毛外衬的战袍,随着他蹲下的姿势柔滑的堆冗在我眼前。
哎呦我的那颗小心脏啊,砰砰的,跳得像打雷。
紧接着,他缓缓抬起了我的下颔。
嗯,白皙的下巴,好看的唇,高高的鼻梁,天哪,眼睛太妖邪。
连那金也只是妩媚,而这个男人,天生有种女人无法招架的魅惑。
“那啥,皇上,我们这个样子不太好吧。”
他的睫毛忽闪着,眼角溢出了晶莹的东西,像是心痛得难以言表,他微微启唇,唤道:“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