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古寺中清澈钟声回荡,一层层如水波般荡漾开去,惊得附近树枝上压着的厚厚积雪全都簌簌掉落下地。
寺中清雅,阵阵念经颂佛的声音若有似无,宽敞庭院楼阁之间,地面雪白,一个纯白裘衣的女子漫步游走,神色悠闲,这正是出来闲逛的长乐。
不知走了多久,忽而,长乐闻到一股浓郁药味,出于好奇寻着方向而去,才发现味道是从寺庙中一间药房传出。
房门大敞开,一眼望去就见正有一个白衣男子手里拿着一杆小秤,在屋内专心致志的配药,动作优雅而潇洒,白衣胜雪,黑发如瀑,此人正是白锦书了。
长乐见了是他,顿时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两步跨进房内,含笑招呼道:“白神医,好久不见。”
白锦书闻声抬头,见来人是长乐,又发现她身后没有人跟着,于是也没有行礼的意思,只是埋下头继续忙手上的事情。
长乐发现他神色淡然,竟不理睬,几步跑上前,抬头仰望他道:“怎么,白神医不认识我了么?”
白锦书将称好的药材放在纸上,回头又去打开抽屉取药材,轻笑一声回应道:“并无此意,只是太子的药尚未准备好,一时全无空闲。”
长乐环视四周一眼,长桌上零零散散的摆放着各类药材,看似凌乱却有一定规律,应该是白锦书特意分类好的。
她疑惑的问:“白神医这么忙,怎么不让人帮手?”
白锦书不动声色回答:“没有信得过的人,药物只能经手我和徐季。”
长乐微愣,恍然大悟,怪不得这药房附近都不见有人,原来是这样。
白锦书瞄了一眼长乐,又问:“不知太子妃来此作何?”
长乐撇嘴,拿了两片药材在鼻前闻了闻,味道古怪,复又放下,道:“我本想去看殿下,途中闻到药味,突然想起最近胃口不太好,所以想来取些药调理。”
白锦书笑哼:“怎么,这等小事还用得着太子妃亲自前来么?”
被他拆穿,长乐忙的脸上一红,咬唇道:“一时兴起,难道不行?”其实,她闻到这熟悉的味道,便想起了白锦书,猜想白锦书应该在这里,所以才寻来的。
白锦书耸肩道:“自然行,你做什么都行。”
长乐抄着手上下审视他,看了半晌,又看门外,确定无人,方才暴露自己的目的,低声问道:“白神医,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法子让我的脸暂时变烂,就像那个人那种。”
不用明说,对方自然已经会意她指的什么。
正左右忙碌的白锦书闻言失笑,调侃道:“我只听说有人想治好,没听说还会有人想变烂的。”
长乐撅嘴,辩解道:“我只是说暂时,一两个月就能好转那种。”她还没那种勇气真搭上自己的脸和性命。
白锦书突的停顿动作,埋头沉吟片刻,回答:“我知道一种蛇毒,中毒的迹象有些相似,没见过的人便分辨不出来。”
长乐喜出望外,拉着白锦书的袖子,恳求道:“白神医,这种蛇毒叫什么?”
白锦书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蹙眉歪着脑袋看她,沉默半晌,却没追问她用途,毕竟就算是猜也能猜到几分她是什么心思了。
白锦书一面顺手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下一行行清秀行书,一面说道:“这种蛇毒不但会使得身上肌肤溃烂,还会暂时失明,你可小心使用。我写了解药配方,若是不想更加严重就立即服用解药,连续三个月毒素全解,恢复原样。”
长乐连忙点头,夺过那纸就塞进袖子里,又给白锦书连连道谢,带着灿烂的笑容告辞离开。
她就知道,这种事情找白锦书肯定没错。
这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此番计策其实说来再简单不过,就是先服毒假装病发,传统白锦书,取得楚洵等人相信之后,装作性情大变,然后再找机会与江云笙换回来,也就做得到神不知鬼不觉了。
正暗暗欣喜得意,她刚跨出房门,却是与面前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撞了个满怀,一个不稳退后了好几步险些跌倒。好在对方眼疾手快,及时握住了她的手臂,顺手将她拉回护在怀中。
她惊愕抬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淡漠沉静的眸子,器宇轩昂的俊脸。
洛子章的手还扣着长乐的手臂,先开口问她:“你来此作甚。”
和昨晚一样,又是那个散发出温热气息的宽大怀抱,又是那种风轻云淡的温柔口气,简直让长乐浑身都冒出鸡皮疙瘩,暗暗打了个寒颤。
这种口气,倒不如以前那种冷冰冰的来得自在,让人觉得是装出来的,有些毛骨悚然。
长乐一想起昨晚的事情,神色霎时一变,手臂一甩挣脱来开,又幽怨的望了他几眼,没好气道:“我不能来么,你是不是又要怀疑我会给殿下下毒?”
极为不友善的态度,分明就是故意给他脸色看,说完就冷哼一声甩袖继续往外跑去。
留下碰壁的洛子章僵在原地,一时竟无语凝噎,不知是进是退,半晌后听见屋内有人唤了一声才缓过神来。
屋里白锦书问道:“可是洛将军来了?”
洛子章先是蹙眉,随后又正色,恢复那一脸的冷峻平静,迈入屋内。
这边长乐离开药房之后,就一刻不停的去了楚洵养伤的住所,进门之时,正有一个年迈的和尚坐在床榻对面的椅子上同楚洵交谈。
这和尚银白胡须直垂胸前,满脸皱纹,身披袈裟,带着一串褐色佛珠,枯如树枝的手指在佛珠之间拨动。
老和尚见了长乐,只是缓缓站起身,面着长乐微微一躬身行礼,浑厚的声音道:“老衲见过太子妃。”
长乐之前两日也远远见过这老和尚,似乎法号无因大师,是这寺庙的主持,德高望重,与皇帝甚至是先皇都极有渊源。此次楚洵等人到此避难,也是深受无因大师庇护,每当有乱党前来搜查,便会提前让人人将他们藏匿起来,由于大师的威信,外人也不敢过多亵渎佛门圣地。
长乐跟着欠身回礼,道:“无因大师客气了,快请坐。”说完长乐便缓缓走上前,让人取了椅子在楚洵床边最近的位置坐下,陪着他们二人说话。
楚洵与她对望一眼,眸中尽是暖暖爱意,关心道:“笙儿今日脸色不太好看,可是昨晚受了凉?”
长乐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的缘故,只笑道:“殿下放心,臣妾无碍。”
无因大师长笑:“鄙寺简陋,还要委屈太子与太子妃迁就一下。”
楚洵还未开口,长乐便代替他说道:“若非大师慈悲心怀肯收留我等,还不知有何后果,是我们无意扰了佛门清净,还望佛祖莫怪。”
无因大师连连笑着颔首,随后又与楚洵客气的说了几句话,便见他们二人眉目传情,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终于是请辞离去。
待无因大师走后,楚洵迫不及待便伸出一只手过来拽着长乐,将她往怀里拉:“笙儿,你手这么冰,快过来我给你暖暖。”
说着就将长乐的双手强行塞进了被窝里,直捂在胸口,顺便把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为了不压着楚洵,长乐只好脱了鞋爬上床榻,侧躺在他身旁,道:“殿下,我们还要这么躲躲藏藏的过几日?”
楚洵望着顶上的纱幛,淡淡回答:“很快了,只要逃过这次,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以身涉险。”
长乐扬起脸,正好对着他那张白净如玉的侧脸,眸光澄澈含光,倒让人觉得很是迷人。
屋里的人早不知何时识相的退了出去,只留他们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不知几时,长乐突然往楚洵身边靠了靠,问他:“殿下,若是有一天我失踪了,你当如何?”
楚洵将她的手紧紧捂在胸口,捂了不多时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便与她十指紧扣,低头将温热的嘴唇贴在她额头上,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会找你,天涯海角,非将你找回来不可,然后把你锁在宫里,再不让你离开我半步……”
他的话三分玩笑七分认真,说得长乐也不知是喜是忧,只得噗嗤一笑,心里却反而暗暗叹起来息。
她昨夜不曾睡安稳,就是因为一直在想,如果她就这么和江云笙换回来了,今后楚洵会怎么样。
他是继续扫平乱党,最终击败孙家坐上帝位,对她或走或留都不曾发现,只当是江云笙生病了。还是他会敏锐的发现了她和江云笙有区别,做出她所期盼的一些抉择。
心里很乱,有很多时候,长乐都想冒险将事实说给他听,让他出手帮忙,可每到关键时刻却又退缩,收回了这愚蠢幼稚的想法,闭口不提。
长乐正迷迷糊糊的想着,楚洵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埋下头来望着她的双眼,问她:“笙儿,为什么最近你总问我些很奇怪的问题,而且也总是精神恍惚,似有心事,可否说来与我听听,我可为你分担。”
长乐一愣,知道楚洵很可能察觉了她的异常,便寻思片刻,回应道:“我,我只是在想这一个月殿下是怎么过来的,臣妾在甘泉宫仿佛过了好几个春秋……”
楚洵心中一动,伸手搂住长乐:“笙儿,你是在想这一个月我是不是都和水轻盈在一起,对吗?”
长乐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想过这些,而且为此折磨了自己不少,也还决定要与江云笙换回。
被窥见心事,长乐忙摇头,撇开脸否认:“不是,水昭训代替臣妾照顾殿下是应当的,臣妾不敢争风吃醋。”
楚洵眸中的笑意顿时化作苦笑,伸手扣住长乐的下巴,将她的脸托起,然后二话不说便埋头啃咬上去,深深的一吻,仿佛是在宣泄心中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