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妈妈在这里。”陆纯演奏完曲子才发现母亲站在旁边。
“情况不错嘛。”小婷微笑道。
“马马虎虎。”
“时间快到了,快去做一些出发前的准备吧。”
“知道了。”陆纯扶一下眼镜,放松小提琴的弦,收进盒子里。
“以练习时间来说,一定是你练得最多。”小婷说。
“问题在决赛那一天。”
“话是不错,但是如果多练习,信心就不一样了。”
小婷边说边环顾地下室。
地下室约六坪大,没有窗户,完全是为了陆纯的练琴而建造的。
无论任何人--就是陆纯的至交好友都不知道有这个地下室。
在陆纯还是中学生时,小婷说服丈夫建造这个练琴密室。当时她所持的理由是以免练琴声妨碍到邻居的安宁。
小婷真正的心意倒不是怕制造噪音,而是防止别人制造女儿花多少时间在练琴。
“你家小姐一定经常练琴吧?”
“才不呢!她才懒得练。”
跟这种类似剧本台词的寒暄其实是相反的。
从小就每天一定要练几小时的琴,惟有陆纯好像“真的”没有练习,因为从来没有人听到由她家传出小提琴声。
虽然是“不练琴”,陆纯却经常是保持领先的地位,使得其他父母心里非常狐疑。
事实上,在这个彻底隔音的地下室里,陆纯比其他同学多一倍的练琴时间。
“不知道那边的练琴房是什么样子。”小婷一面从地下室走上来,一面问道。
“听说全是个人房,每个房间的门都有隔音设备。”陆纯回答母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行,那一招是不能用的。”陆纯笑道:“大家都拼命在努力,小手段是不管用的。”
“不,”小婷说道,“大家都紧张到极点,对一点小事都很敏感,反而会更有效。”
“是那样吗?”“是的。你和别人错开练琴时间,假装不常练琴的样子。”
“好吧,如果能够的话我会那样做的。”陆纯似乎不甚热中此道。
母女两人走进客厅,父亲坐在那儿,似乎很局促不安。
“准备好了吗?”
“嗯,没有问题了。”
“你要努力。决赛时我会去的。”
“如果爸爸能够打听出来,我保证陆纯一定能够获胜。”小婷说道。
“这我知道。可是我已经用尽各种方法,还是打听不出,可见这次是起用了无名作曲家。”
“这件事并不重要。”陆纯一面打哈欠一面说。
“不,很重要的。”小婷皱起眉头说,“在决赛时若得不到优胜就完了。”
“我知道,我会得到的。”
“拜托你。如果你得到,就是要去维也纳我们都会让你去的。”
“我另外有想要去的地方。”
“哪里?巴黎?还是伦敦?”
“迪斯尼乐园。”陆纯接着又说,“我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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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整,风笑天醒过来。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闹钟也响了,和每天一样。
他伸手按住闹钟响铃。
在一间只有三坪大的廉价公寓里,被隔壁人家的闹钟吵醒,这是稀松平常的事。
“终于到了……”
风笑天从床上起来后,自言自语道。
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紧张,也许这就是紧张的证据吧!
如果能以平常心和往常一样的生活,那是最理想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洗脸、铺床。
一个星期不回这个窝,至少也该稍作打扫。
但是,现在只有七点,如果使用吸尘器,一定会吵到还在睡梦中的左邻右舍。
阿三是九点来接,他决定先吃一顿简单的早餐,然后再打扫房间。
风笑天拿起钱包走出公寓。
他的房间在二楼,他从咯吱咯吱响的楼梯往下走,到五分钟路程的吃茶店。这家吃茶店从早上七点开始为上班族供应早点。
“早安。”已经很熟悉的女店员送来一杯水。
“从今天起我要一个星期不回来。”风笑天说。
“要去旅行吗?”
“差不多。”
“当学生真好命。”
风笑天慢慢喝着咖啡。
七的年轻人为决赛而竞争一个星期,风笑天心里想,这七个人之中,靠自己赚生活费、自己缴学费的,大概只有我一个人吧!
在预赛时所碰到的参加者,每个人都是好家庭的少爷、千金,他们毫无顾及地聊天、大声地笑,舒舒服服地演奏小提琴。
那些人从来没有过一面拉琴、一面担心吵到邻居的经验吧!用父母的钱买价格昂贵的小提琴,演奏着在极贫穷中死去的天才音乐家们的作品,风笑天见心里也很明白,在那些富家子弟之中也有真正的天才,虽然和其他附带条件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风笑天告诉自己:别再去想别人的事了,我就是我,在这一星期中,我要和自己作战。
对风笑天而言,这是最后的机会。的家庭是决没有多余的财力使他成为音乐家。
他是长子,他有照顾父母的义务,如果在这一次的比赛中失败,他决心就此放弃小提琴。
风笑天边吃土司边想,下一次再到这家店吃早餐时,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
当他这样想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滋生什么感慨,回想起来,过去的每一天几乎都在紧张的备战状态。
“你怎么啦?”女店员站在旁边诧异地问。
“什么?”风笑天抬起头。
“你好像很紧张,别是什么想不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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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
从电话里听到的男人声音非常冷淡,令人觉得无法抗拒。
“是,我知道了。”
“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你我都完了。”
“是。”
“你要装得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尽量保持自然。”
“我知道了。”
“好吧。”
沉默一阵之后。
“那么……”
“好吧,在那边见面。”
挂断电话。
她拿着电话筒愣在那儿好一阵子,然后慢慢放回电话机上。
刚才对方挂电话那一声“咔”,几乎使她的心脏不胜负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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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三来了!”
赵小真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站起来。
走到门口,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巴士。
“我走了。”
“要小心点。应该派小轿车来接,怎么会是这种巴士!”
“妈妈别这样说嘛,多难为情。”赵小真娇嗔道。
“这是你的行李箱。”
“是。”
司机下车来帮忙把行李箱送到车上。
“别忘了带小提琴。”
“不会忘的。放心吧!”赵小真羞得脸都红了。
“早安。”从巴士中伸出头来打招呼的是林二井。
“啊,是林二井先生,早安。”赵小真急忙鞠躬问好。
“我要带走你的女儿了。”林二井微笑道。
“请多指教。”
“我走了。”赵小真向正在做深度鞠躬的母亲说,随后登上巴士。
“真由美!”陆纯在车上向赵小真招手。
“陆纯!”赵小真仿佛得救般坐到纯子的身旁。
巴士开动了。
“好多的行李。”赵小真难为情地说:“你刚才看到我的行李箱吗?”
“你只有那一个吧?”陆纯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继续说道:“我有像那样的两个呢!”赵小真惊奇地瞪圆双眼。
“各位早安。”坐在前座的林二井站起来扶着椅背开始说话,“从现在开始,这一个星期将成为你们最重要的时刻,详细情形到那边之后会再作说明。总之,我希望你们以集训的心情,轻轻松松地生活,当然,这不是去度假,这样要求也许比较困难。”
赵小真悄悄打量一下巴士里的情形,一,二,三……七个人都到齐了。
七个人之中,也有在其它比赛里见过而尚未忘记的面孔。
彼此都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表情冷淡地互相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