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起脚步在看看死人,但见一块手表滚落在死者口袋外面。他知道眼下要去检验自动手枪柄上的
指纹,那是浪费时间。上面即使有指纹的话,也无非是死人的指纹。突然有个新的念头
闪过他的脑际。他站着一动不动,陷入沉思。过一会儿张晓德回来了,他便说:“你最
好同警局联系一下,问问他们登记在海琳名下的枪号和式样。”
张晓德把嘴一咧,下巴快耷拉到他穿的那件警官外衣的哗叽硬领上了。
“罗森,这是什么意思?”他问道,脸上布满疑云。
“给我把情况搞来,我再告诉你。”这位警厅来人不动声色地答道。
张晓德嘴里咕哝道:“罗森,你总是那样守口如瓶。得了。”——他再次转身走
向房门——“不等你没了主意,我跑来跑去打电话早把腿跑断了。”
他回来时,罗森还坐在桌旁,眼睛朝下看着左轮手枪。
“怎么样?”这位刑事调查部的人笑着说道,因为他看见那一位的脸上又皱着眉头
了。
“得了得了,”张晓德咆哮着,“你赢了,他登记的枪是左轮,寇特型,枪号是”
——说到这里他看看手里拿着的纸条——“M8902。老式枪,不再造了。”
“看见这个没有?”罗森指指自动手枪上方一侧,张晓德弯腰去看。“枪号早用
锉刀锉掉了。张晓德,看来好象有人早打好了主意——还是个巧主意呢。”
张晓德站直身子,只顾摸着下巴,好象他的下巴就要脱臼了。
“当然,他也可能弄来一枝新枪,”他不由地冒昧说道,可是话音中缺乏自信,显
然这只是遁词。
罗森摇摇头。
“张晓德,一个人合法地拥有一枝手枪,他就不会突然去秘密地弄一枝新枪。假如
这”——他指指那枝左轮手枪——“是海琳的枪,那一定登记在他名下,可是现在登记
在他名下的还是旧枪——他按期交枪照费吗?”
“是那样,”另一位勉强承认道。
“那么那枝寇特枪理应还在这儿,除非——”
“除非什么?”张晓德问道,一面有意躲开罗森的视线。
“除非打死海琳的那个人拿走了。”
张晓德脚后跟一转。
“罗森,你是说,你认为这”——他向死人那边一挥手——“是谋杀!”
罗森耸耸肩,慢吞吞地离开桌子。
“张晓德,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是自杀,可是我的理智却说不是,是谋杀。”
但另一位为了保持他先入为主的看法,不作最后一番尝试岂能罢休?
“罗森,你是要告诉我,一个理智正常的人会让别人在他嘴里塞进一条枪,去打
穿他的脑袋吗?嗨,真是岂有此理!假如你的理智那样告诉你,那你就是一个——”
“说得对,不过我的理智告诉我的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只想告诉你,我的理智不承认一个有理智的人会允许有人在他嘴里边硬塞进一
只枪管,并且在那个人扳枪机时站着一动不动。”
“那么这是什么案子呢?难道你认为他中了毒,然后——”
“不。那样赵彤早发现了,除非毒药由皮下注入,可是他的两只手和头部都没有
任何针眼,我已经看过了,他全身只有头和手露在外头,针要扎进那件很厚的外衣,很
可能会折断的。”
张晓德的话够挖苦的。但罗森听了并不介意,他心里有数,张晓德这样说不过是
出于装腔作势罢了。
“罗森,你算是在发扬警厅传统了。这倒微妙得很。可是你是在听凭你的理智自
相矛盾。首先它告诉你这是谋杀案,接着又告诉你这不可能,太糟糕了!”
罗森朝对方那张阴沉沉的脸咧嘴一笑。
“我承认看起来是这样的,张晓德,但不是故意自相矛盾——”
“注意,罗森,你把你的理智上升到伦理学的高度,我可要向下走到务实的水准。
我们不能让这具死尸整天摆在这儿。我去给医院打电话,叫他们来辆救护车把尸体拉到
停尸房去。”
“别忘了李锋就要来了,他也许能帮助我们。”
“我不信,不过我们不妨等他来。现在我去打电话。”
张晓德走开了,罗森又独自留下。房门在那一位身后刚刚碰上,罗森脸上的笑
容便顿时消失,霎时间又变得眉皱额蹙。他把那张名片捡起来,最后摇摇脑袋,又放了
下来。他垫着手帕,取出了手枪上的弹夹,也没有发现问题。
一个特别恼人的问题在折磨着他,咄咄逼人地要他解释:假如这是谋杀案,何以不
用海琳自己的枪打死他呢?看来这个问题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就是,寇特枪锁在某个地
方,凶手从死者口袋里取出钥匙之前,无从拿到那枝枪。
左轮枪是不会放在保险箱里的。房间里能放枪的地方只有那张写字台了。很有可
能是放在那里的。但现在枪在哪儿呢?把枪带走是很冒险的,从现场所见看来,作案人
把冒险的因素减少到最低限度。很可能凶手知道保险箱在那个房间,并在写字台里找到
了左轮枪,因此推想他上楼把枪藏到楼上,是不合逻辑的。这样,枪就有可能藏在这间
房里或隔壁房间里。
罗森用搜索的目光望望房间四周,接着嗖的跪在炉栅旁边看去,原来炉膛底下不
见炉灰,看来有日子没生火了。这一点孙梅太太倒可以满意地给以澄清。但是有一两根
炉条上面落有烟灰末儿,当然,也许是风——
罗森站起身来,脱下外衣,又卷起了衬衣的右衣袖。他走进炉围,用一只手顺着
烟囱向上摸去。开始时除了石砌的内壁而外,什么也没摸着。当他踮起脚尖站起来时,
觉着手指摸到一个壁架,他左手扶着壁炉台,干脆用脚踩在炉条上。
他身子这么一抬高,手指够到一样冷冰冰、形状熟悉的东西。他走了下来,眯起眼
睛一看,手里拿着的原来是一枝沾满烟灰的寇特手枪。他把头猛的一扭,眼睛盯住尸体
一动不动的脸。那间房里发生的案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他的脑子在拼命转悠,他得立刻作出决定。于是他以他特有的性格当机立断。只见
他走进炉围,把枪放回烟囱里原来的地方,然后又跪下身子用嘴把他在炉条间留下的烟
灰小心地吹掉,以使他这番动作不留痕迹,随后急速走出房间,直奔后面厨房去洗手。
幸亏这时罗森在另外一间房子同罗维说着话,所以谁也没有看见。他回到客厅,匆
匆穿上外衣,回过来又注意起写字台了。
抽屉和文件架他早已仔细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东西。他把里面的东
西又检查了一遍,但是捡出来的文件和旧信对于前一天晚上发生的案件,什么线索也提
不出来。写字台里没有任何东西足资表明孟海琳原先认识周吉太太——这
到有些蹊跷。
根据孙梅太太所谈,他得出一个印象,海琳这个人很孤独,也许对他财产的安全问
题持有一种奇特的看法:按张晓德的说法是“古怪”,按孙梅太太的说法则是“守财
奴”。
周吉太太究竟是何许人?她把名片留在尸体旁边的桌上,离开屋子时几乎同警察撞
个满怀——然而海琳惯常却丛接待客人。莫非她是海琳的哪家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