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口茶，金帅继续侃侃而谈：“我们现在要问一句，日本在未来如何为其预算赤字和债务筹集资金？虽然可以提高利率，但这意味着为预算赤字筹资的成本加大。日本可以印钞，但他们这么做已经有阵子了，到目前为止，货币市场尚未出现日元贬值的反应，即使贬值幅度也不大。目前情况下，日本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让日元大幅贬值、政府大幅削减开支和赤字或者提高利率。上述每个选项都会给全球经济带来严重的问题，并且会给日本经济带来更加严峻的挑战。”
“尽管日本经济在1990年房地产泡沫破裂后的20年里一直龟速增长，但它目前仍然是仅次于美国和华夏的世界第三大经济体。不过日本也是世界上老龄化速度最快的社会，为养老金和老年人医疗筹集资金的挑战正变得越来越严峻。再过三十年，日本半数人口将超过60岁。就目前而言，除非能够设法令出口行业重焕活力，或者重新开始依赖核能，否则日本别无他法，只能让日元大幅贬值、大幅提高利率或者大幅削减开支，甚至可能需要三管齐下。”
总理点了点头：“你认为我们应该如何避免日本经济恶化带来的风险？”
金帅想了一下：“虽然已经实现了人民币与日元直接兑换，甚至有部分专家称，货币“直兑”最大的意义在于推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似乎人民币国际化已经指日可待。对此，我深表担忧。”
总理微微的皱了皱眉头：“你担忧的理由是什么呢？”
“在目前的情况下，我认为贸然进行人民币国际化的时机并不成熟，更可怕的是，央行竟然不觉得有必要进行利率市场化，或者放开银行业对民营资本的准入，反而在研究人民币国际化。国内对此的争论有很多，从整体上讲，讨论利率市场化的并不多，反而是讨论人民币国际化的非常多。其中有一种观点非常具有代表性，就是建议尽快完全开放资本账。也就是说，我们选择的路径是先开放人民币汇率市场，再开放利率市场，而不是选择先利率市场化，后资本账放开。”
总理点了点头：“你讲的这些很有道理，能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我们目前的情况是，如果不开放资本账，那么国际化只能完成10%。国内的A股市场开放度和境内债券市场的开放度都只有0.8%，这是所有新兴市场国家中最低的，连越南都是我们的10倍。其他新兴市场经济体的股票市场开放度平均为26%，债券市场开放度平均为13%，均为中国开放度的几十倍。除此之外，有人还建议加速开放境内资本市场，可以在保证宏观稳定的前提下实现，但这只是用模型推算出来的，或者说只是一些人的想当然。我要说的是在利率没有市场化和民营化之前就对资本账开放，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情。”
总理也是一个经济学家，他当然很清楚金帅的这些观点是正确的，金帅的话音刚落，总理说道：“你讲的确实是一个实际情况，这确实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因为国外利率太低了。如果我们采纳了这样的建议，华尔街的资本就将席卷华夏，拉美金融崩溃那一幕就很可能在我们国家重演。”
总理的目光看向了窗外，仿佛要透过这夜幕看向遥远的未来：“阿根廷是发展中国家中最早搞金融国际化的，结果呢？金融机构放贷热情高涨，国内资金供不应求，资金需求者转向利率较低的国际金融市场，最终导致外债短时间内急剧膨胀。如果我们现在就贸然放开，国外热钱会立刻涌来。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很多调控比如信贷调控之所以有效，就是因为我们的金融系统是基本封闭的。”
说到这里，总理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一旦放开这个系统，就会因为我们现在的贷款实际利率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高，所以导致外国资金也愿意来华夏放贷。我们在过去两年调控之际，尚且见到了恒大地产之类的在境外大举发行美元债券的情况，所以如果我们现在放开金融系统，那么国内的地产企业不用去境外，在境内和外国资金借贷，就能效仿恒大这样借美元贷款了。你国有银行不给放贷款，人家外资银行就来填补这个市场空白。这样，短时间内就会造成国内企业背负大量外债。而一旦这笔热钱投下去，将会带来新一轮的通货膨胀。”
金帅接着说道：“还有更可怕的呢，如果大量热钱涌入之后，美联储忽然对美元加息，或者华尔街忽然发动攻击做空本币汇率，或者是我们为了打压通货膨胀而打压经济，那么这些热钱就会大批撤退，如果这样，国内企业就完蛋了。比方说过去汇率是1∶6的时候借了100万美元，本来只需要还600万人民币，如果贬值到1∶60，就得还6000万人民币，这样大批企业就会因无力偿债而倒闭。这反过来又冲击了银行，导致银行破产。在1981年3月爆发的阿根廷金融危机中，就有70多家金融机构被清算，占商业银行总资产的16％、金融公司总资产的35％。要知道，阿根廷的金融国际化也就是1975年开始的，前后不过6年就被打回原形。而且，不仅仅是阿根廷，智利、墨西哥、牙买加这些国家都被美国金融资本洗劫过。”
总理脸上的神色严峻了起来：“那么我们如何避免出现这种最糟糕的结果呢？”
金帅毫不犹豫的答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考虑以下几个步骤：第一步，允许民营资本进入银行业；第二步，放开贷款利率管制，再放开存款利率管制，利息差消失，同时因为民间资本向民营企业放贷，民间利率会下降；第三步，民营银行通过市场竞争吸收国有银行储户的部分存款，国有银行对地方政府的基建投资就会减少，通货膨胀就会消失，这时候利率就会下降。等到我们的利率和国外一样低了，并且经过前面三个阶段，中国企业逐渐习惯了利率波动，然后再搞人民币国际化，企业和金融机构就能比较容易适应外部波动所带来的利息波动了。”
两个人就这个话题进入了深入的交谈，总理笑道：“今天我们两个谈得很好，在这一个问题上我们达到了完全的共识，从目前的情况看，必须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改革，加快人民币国际化，这是金融危机带给我们最大的。事实证明，目前全球货币结构越来越不能反映全球的经济结构，美元凭借“霸权税”不仅扰乱了全球信用总量、信用创造机制、真实经济增长机制的关系，更导致全球经济和金融秩序混乱，导致“美元陷阱”危机四伏。”
“如何渐进式与美元“脱钩”，推进“去美元化”进程，增强各国货币独立性已经成为国际社会的共识。人民币自身也面临相似的压力。目前，在对多种别国货币交易中，我国仅形成了人民币对美元的直接交易。这使得人民币估值和发行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美国的货币政策，难以判断人民币本身的价值所在，不易形成真实的汇率价格，也无法对持有人民币建立一个稳定的预期，更难以获得人民币的自主定价权。”
总理一阵见血的指出了问题的根本，办公室里一阵宁静，两个人都在默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