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次欧阳颂和公司中层的见面会,马国枢根本没有想到欧阳颂能说出这么多东西来,心中惊喜不已。在欧阳颂结束了项目说明后,马国枢马上就宣布散会,把欧阳颂带进了董事长办公室。“欧阳,你的分析很对,我完全赞同。项目的情况我们就暂时放一边,现在谈谈我们的合作方式,我是这样考虑的,我们专门成立一个收购小组。由你任组长,头衔是华龙集团副总裁兼非洲项目办总经理,另外给你配三个人,朱总任副总,协助你的工作,马丽担任小组秘书,可做一些谈判前的文职准备工作,她的英文也还不错,顺便也跟你学习学习。北京办的王主任作为小组成员,同时负责后勤支持。项目办的办公地点就设在北京办事处内,至于待遇就按我们那天在北京说的不变。”
马国枢说到这儿停下来,盯着欧阳颂不说话,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欧阳颂笑了笑说:“我们一个一个谈,项目组成员我没有异议,但我的职务最好不要叫总经理,叫首席代表更符合国际规范。”
“我原来是担心别人会认为你在公司内没有实权,只是个花架子。既然这样,那就听你的,咱先从称呼上和国际接轨,哈哈哈哈。”
欧阳颂心说这个煤老板似乎不那么迂腐,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既然马总谈到权力问题,那我最后想问一下,我这个首席代表的话语权、决策权到底有多大?换一个方式说,我和您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分工?”
“欧阳,这个问题我觉得你不用多考虑,因为无论项目成或不成都不影响我对你那个杯子网的投资。”
“但我的原则是既然接下了这份工作,就一定要把它做成功,虽然我看中的不是那个差价,但也不想因为一些先前未约定好的事项而导致后期的被动,我的习惯是能事前确定的都要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列出来。”
“欧阳,那你需要把哪些事确定下来,你告诉我,没关系。”
听到这里,欧阳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起身隔着桌子双手递到马国枢面前。马国枢扫了一眼,文件的内容密密麻麻,看起来有点辛苦,于是将文件放下说:“这个我也不太懂,我是个粗人,也没你们在国外公司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我们就确定几条原则,其他的事看着办就行了。”
“看着办。”欧阳颂心里嘀咕,这三个字最富有中国特色,奥妙无穷,谁将这三个字运用得好,谁在中国就是顶尖的高手。
正在这时候,一个男人推门进来,在马国枢旁边耳语了几句,马国枢的脸色似乎有些变化,腾地站起来便准备往外走。可他突然意识到这里的事还没完,转回头说:“欧阳,这些条款我没意见,就这样办吧。我有急事必须要去处理,你和王主任、马丽再聊一下。”说完便叫上朱富国匆匆离去。
中午,王主任坚持要带欧阳颂去晋南城最气派的东港海鲜大酒楼给他接风,欧阳颂回绝:“就吃点晋康的特色面,在国外吃不到,比北京的还正宗。”王主任还要坚持,马丽在一旁说:“王主任,那就听欧阳大哥的吧,太客套反而见外了。”
在晋南会馆,打卤面、刀削面、栲栳栳、剔尖儿、揪片儿……十几种面食上了一大桌,王主任打开15年的汾酒,欧阳颂拿走杯子想拒绝,被王主任抓住胳膊:“在我们这里吃饭没有不喝酒的,入乡随俗,刚才都听你的不去吃海鲜了,喝酒一定要听我的。”欧阳颂见拗不过,只得将杯子放回来,王主任又往马丽的杯子里倒酒:“小丽,你也陪欧阳喝几杯。”
虽然酒菜很香,但三个吃得都有点儿索然寡味,谁的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末了马丽实在忍不住,问道:“王主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你说说嘛。”
王大志抬起头看了看马丽,又看了看欧阳颂,然后放下筷子说:“好吧,反正欧阳也不是外人。是这样的,刚才公司财务部长告诉马总,晋北煤矿的付款计划已经报给省政府了,可是没有我们华龙集团的,马总和朱总正在操心这件事。”
“那晋北煤矿到底欠我们多少钱啊?”马丽继续问。
王主任说:“嗯,3.2个亿,这次他们应该付30%,也就是9600万。”
“那怎么办,找谁管用?”
“省政府。”
“国家发改委有没有用?”欧阳颂默默地吃了几口面条,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出这么一句。
王大志转过头说:“那当然,如果是发改委能源局可就直接管得着他们。”
“我有个好朋友的舅舅好像就是在能源局当个什么处长。”想了想,欧阳颂又这样说道。
几个人放下碗筷便赶去了马国枢那里,了解了大致情况后,欧阳拨通了陈放的电话。
时间一秒秒过去,房间里安静得似乎有些死寂,马国枢手里的烟换了一支又一支。当欧阳的手机铃声响起,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
“搞定了!”听着欧阳报出的喜讯,马国枢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临到晚上吃饭,马国枢坚持要带欧阳颂去东港海鲜大酒楼。这次欧阳颂执拗不过,只好笑着应下。
豪华的包房里,一桌子菜摆得花团锦簇,马国枢端起酒杯起身说:“各位,这第一杯酒有三重意义,一来欢迎欧阳颂正式加入华龙集团,二来预祝我们的合作成功,三来感谢欧阳和他的同学陈放,帮我们华龙集团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杯酒一定要干,来,大家一起干杯!”
欧阳颂在干杯声和酒杯碰撞声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朱富国笑着说:“欧阳刚到华龙集团就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出乎我们的意料,这是个好兆头,来,欧阳我敬你一杯。”王大志随后端起酒杯也凑趣说:“欧阳总,今后我们在一起办公了,还请你多多指教。另外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请尽管吩咐!”
欧阳颂有些脸红,只好说:“过奖了,不敢当,不敢当。”
这时,马国枢又开腔道:“我另外宣布一件事。”他环视了一下众人,“因为我们决定了要投资杯子网项目,再加上这次陈放也帮了大忙,所以我想叫你们俩那个杯子网搬到我们北京办事处来办公,有了好的办公条件才能吸引更多的投资者,引凤要先筑巢嘛,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一片叫好声,王大志说:“就是就是,现在在北京没房子哪里能娶到老婆?”
“这——”欧阳颂望向马国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朱富国拍着他的肩膀说:“就这样定了,你要不接受,马总就该不高兴了。”
欧阳颂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又说:“那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大家以后不要叫我什么欧阳总,我觉得很别扭,叫我欧阳就行了。”
欧阳颂立即投入工作中,很快进入了在华尔街工作时的状态。他通过自己在海外的老关系,在英属维京群岛注册了一家资质完备的公司,名字叫做吉玛国际控股有限公司。仅用了一周的时间。
马国枢对欧阳颂的办事效率很满意。两人在华龙集团的小餐厅里吃了一顿饭,再一次进行了一场只有两人知道的谈话。
欧阳颂向马国枢建议道:“马总,我不管你有多少钱,但做收购兼并有个原则,尽量少用自有资金。”
“我自己有钱,有缺口再向银行借,为什么要多借银行的,那可要付利息。”马国枢显然不能理解欧阳颂的话。
“这里面除了理财的观点之外,还有个风险的问题,最高明的商人是不花自己的一分钱,全部用别人的钱来玩,用别人的钱来挣钱。”欧阳颂试图用最简单的话向眼前这个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煤老板说明现代社会融资的精髓。
“那你是不是最高明的人?”马国枢反问道。
“我希望成为那样,不过我现在的确没钱。在华尔街的融资渠道很多,银行、股票、债券、股权、基金、私募等,但国内很单一,目前唯一可行的仍是银行。从非洲回来和银行谈贷款就是我们的重点工作,但这个不是我的长项,因为国内贷款要讲关系、人脉。”
“这个张市长表态了,还有,王大志和北京的几家银行总部的关系都不错,你的主要精力是放在和龙迪国际的谈判上。”
欧阳颂点点头,继续说:“另外我了解了布卡拉国在矿产开发上对外资的政策,它允许外资控股,但不能独资,必须要与当地一家企业合资,这样的话……”
他正说到这里,马国枢打断他的话,“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在那里可以找到合作的企业。”
欧阳颂隐隐觉得马国枢好像还有些事瞒着他,但不好多问。还有陈放那里,搬了办公室以后也对自己有点躲躲闪闪,在这个时候,欧阳颂也不想在一些事情上较真。
做跨国并购,仅仅在办公室是不可能完成的。几天后,马国枢、朱富国、王大志、马丽、欧阳颂,再加上龙迪国际北京首席代表丹尼斯?陈一行六人登上了从北京飞往布卡拉国首都旺卡市的国际航班。众人在机舱里刚一坐下来,丹尼斯就很识趣地说:“你们坐一起,我到后面去,那里宽敞些,有什么需要叫我。”然后微笑一下说:“当然,是空姐不能解决的问题。”
马丽抽抽鼻子,她觉得机舱里味道不太对,王大志看着周围正在急促寻找位置的乘客,悄声对马丽说:“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黑人,黑压压一片,感觉舱内的光线都暗了许多。”
马丽往他胳膊上捶了一拳:“你也不白嘛,就比非洲人好了一点点。”
马国枢要拉欧阳颂坐头等舱,被欧阳颂坚决地拒绝了,他说:“坐经济舱习惯了,以前去哪个国家都是这样。何况我还想和朱总他们谈谈。”于是马国枢一个人去了头等舱,欧阳颂和其他三个人坐在了一起。
大家将窗边的位置留给了马丽,马丽倒是拖住欧阳颂,有些欣喜地说:“十几个小时的旅途,那我们正好可以多聊聊音乐了。”
“我现在脑袋里要装的是项目,要想想我们的方案还有没有什么不足。”欧阳颂笑着拒绝道。
马丽做了个鬼脸:“说就说嘛,弄得这么严肃干吗?”
望着旁边这个俏丽干练的女孩,欧阳颂意识到了自己的本能反应在马丽面前显得有些过分,他微笑一下说:“工作可不是聊天,我们在华尔街的时候同事之间是没有男女概念之分的,大家每天的神经都高度紧绷,就像打仗一样。”
“长期这样人还不崩溃啊?”马丽吐了吐舌头。
“没办法,人都是逼出来的,而且人的潜力是巨大的,这些潜力连你自己都吃惊。”
“那你觉得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马丽悄悄地问。
“这个目前还不好说,所谓的可能性是动态,不是你所谓的50%或者80%不变的,这得要讲天时地利,还和我们的策略有关。当然这必须要求项目具备一些基本的条件,像布卡拉国,原来曾被法国殖民,有一定的欧洲文化基础。虽然曾经陷入内战,而且腐败严重,但相对来说整个国家仍讲信用,做事的效率不高但还有一定的规矩。总之一句话形容,是朽木,但属于可雕琢之列,不像周边和南部的几个国家,战争连连,至今仍在生死挣扎的边缘,根本谈不上发展经济。要去那里赚钱,不是我们这等民营企业做得了的,要有政府的支持,甚至军方的背景……”说起正题,欧阳颂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马丽仔细地听着,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侧过头问:“你怎么懂那么多?”
“不是我懂那么多,我也是工作时才了解到的。在华尔街做投行,每天要接触大量不同的行业,不同的人,没有人是天生的全知全能,这就逼着你去学,要具备强大的学习能力。华尔街有句话,‘三天要成为一个行业的行家’,现在互联网资讯这么发达,不是你学不到,而是你不用心。如果你进入一个行业,连基本的原理和规则都不懂,怎么去和别人谈?”欧阳颂总结似的说。
王大志也在一旁插话:“欧阳这点说得有道理,我干了十几年的煤矿业,上次和马总去谈农业、旅游业,发觉自己真是门外汉,连农业的投入、收获季节,还有气候风险等等都不知道,虽然我们手上有大把的钱,完全可以财大气粗,但感觉别人总把我们当有钱的傻子一样看待,那滋味不好受。”
朱富国接过了话茬:“小王,你也不要小瞧自己,能够从煤上赚到钱,也说明我们有本事,叫他们来干他们还不一定行呢。”
“那倒也是,不过我只是很羡慕那种学什么就会什么,一点即通的人,不像我,笨得很,看了巴菲特的书就只知道照搬照套。”王大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说。
大家都笑,欧阳颂对马丽说:“飞机还有点时间才起飞,马丽,我考你个问题,布卡拉国的电费是多少?水资源情况怎样?有几个港口码头?”
面对欧阳颂的“盘问”,马丽伸出舌头,表情有些古怪:“这个——我只看过布卡拉国地理风俗概况的介绍,这些还——真不知道。”
“好好看一下吧,这些是我收集到的资料,看完了我们再聊。”欧阳颂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资料递给马丽。
马丽顺从地接过资料开始认真研读起来,直到飞机升空也没有再和欧阳颂闲谈。而从北京飞至旺卡市,中途需停靠迪拜,全程要十五六个小时,欧阳颂戴上眼罩,进入了沉思状态,他需要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仔细在脑子里过一遍。
那天将办公室搬到华龙集团北京办事处时,办公室里没人,欧阳颂一边整理东西一边随口说了句:“我们真要感谢马总给我们提供豪华气派的办公场所,还解决了租金的燃眉之急哦。”
陈放放下正在收拾的行李,有些神秘兮兮地说:“你不要想得这么简单,我们帮他把华龙集团列入付款计划名单,已经帮了大忙了,他这样做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