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枢带上王大志去到发改委和商务部，将香港谈判的情况向主管部门领导作了介绍。发改委杨处长那里倒没什么，商务部这边又给他们增加了一道担心。“作为政府主管部门，在大方向上我们是鼓励支持的，但具体情况太复杂。摆在眼前就是两个最明显的问题，一是能否吃得下，再一个是吃下了能否消化的问题，这是当前中国企业走向国际最集中的两大难题。上汽收购英国罗孚，收购韩国双龙，交了几十个亿的学费。TCL怎么样，以小吃大，拼着命将汤姆逊吃下来了，可是不好消化哦，到现在还没理顺走上正轨。还有吉利，把沃尔沃吃下来了，但结果如何还未知呢！”
“我们这个不一样，目标公司是盈利的，不像汤姆逊和沃尔沃，本身亏损太严重，他们是想甩掉那些不良资产。”马国枢说。
“不管怎样，这个整合是个大问题，希望你们要密切留意这方面的问题，当然，钱是你们自己的，但是作为主管部门我们还得要提醒你们，这个行业国内也能供应，虽然有缺口，但是不是你们想象得那么好，你们自己要慎重。而且国家的产业政策也会调整的，现在可以，半年之后行不行也是个问题，我们是在大方向上加以引导，不希望单纯的产能扩大，主要是从做强、控制稀缺资源方面来考虑，在最后批不批也基本上是从这些方面出发。”
虽然被泼了一瓢冷水，但马国枢仍是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他心里有数，别人是因为只知道是锰矿才说出这些来，如果知道了有钻石矿，所有的问题都不存在了。
正在这个时候，朱富国从晋康打了个电话给马国枢，“马总，总的资产核下来有5.03个亿，负债8100万，净资产有4.23个亿，包括固定资产、流动资金和权益，其中有晋北煤矿的8400万元。”马国枢心里算了一笔账，收购龙迪国际如果要1亿美元，相当于人民币6.6亿元，银行的贷款是要抵押的，而且只能按资产的70%计，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贷3.5亿元人民币，缺口还差3个多亿，虽然张市长说过缺口部分由他负责，可以用隶属于政府的投资公司来作担保，可是缺口这么大，他的担保额度到底能达到多少呢？上次张市长到北京时已经和他讲过这个问题，这次他来可一定要落实了才行啊。
马国枢和王大志垂头丧气地从银行走出来，马国枢再一次地感到揪心和失望。原来和银行基本谈妥按净资产的70%发放贷款，可现在银根收紧，只能贷到60%，一下子少掉10%，意味着马国枢又要多拿出5000万到6000万来，这又是一个不利的消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张市长身上了，看他这尊神能不能力挽狂澜。
王大志对马国枢说：“我最近觉得朱总有点奇怪，刚才我悄悄问了那个吴行长，问他最近有没有和我们的朱总在一起，他说他出国培训了十来天，前天刚回来，好久都没见过朱总了，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国枢没有表态，王大志继续说：“我总觉得那天在香港兰桂坊朱总的行踪很可疑的，他应该不会是一个人去到那里喝酒的。”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呢？”
“那里酒吧的气氛和国内不一样，服务员全部讲英文，根本不讲广东话和普通话，我都觉得不习惯，朱总怎么可能一个人去呢，何况他对香港一点也不熟，怎么会知道有个兰桂坊呢？”
马国枢点头，“大志，实话告诉你，我也在怀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你调查一下朱总的行踪，看他最近到底和谁联系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的打算告诉欧阳和马丽呢？”
“马丽可能吗？她一个女孩子家，何况她又喜欢欧阳颂，我只能叫她不要担心，事不能说得太详细。欧阳那里我还是信不过，不能完全信任他。这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你明白吧？”
王大志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马国枢又说：“这次，我看我们得请出张市长了。”
“怎么说？”王大志还有点不明白。
马国枢躬身坐进车里，招呼王大志开车，又说：“回晋南一趟，你就明白了。”
3个小时后，马国枢就坐在了张若成的办公室里，又开始喝起那便宜的绿茶来。
马国枢抓住张若成的手说，“张市长，你可得给我想办法，缺口还有3个亿，3个亿啊。”马国枢伸出了三个指头在张市长面前晃动。
张若成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倒是有些气恼地说：“我看你老马简直是乱来，你怎么能把欧阳的位置给免了呢？你不想想会有多大的后果吗？”张市长没有接马国枢的话，而是抓住欧阳颂的事不放过。
“我这不是虚晃一枪的吗？”
“老爷子那里都惊动了，他真以为欧阳颂干了坏事，每天晚上都在训他。”
“嘿，这不是要请您这个大市长出动吗？您的话老爷子肯定听得进去。”
“什么呀，你捅了这么大一个漏子，现在要我去给你收拾，而且现在还来要挟我，要我解决贷款问题，你是不是糊涂了，老马！”张市长兜了一圈回到马国枢的问题上来。
“这不，最近事情太多太烦了嘛！一件事还没弄好，另一件又冒出来，弄得人都快崩溃了，你看龙迪国际这里好不容易谈下来，商务部的人又说不看好，会不会批还是个问题。现在银行又说银根收紧，贷款比例压缩，这不件件事都让人上火吗？”马国枢摊开双手，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然后他抓住张若成的手，“张市长，我可一直把您当着最后的靠山，以前您帮了我很多忙我心里清楚，可现在真的遇到麻烦了，您老人家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帮人帮到底吧！”
张若成看到他的确是遇到麻烦了，于是口气缓和了下来，“这个钱的事嘛，我可以给你想些办法，叫政府下属的投资公司看能不能给你作担保贷些款出来，另外嘛晋北煤矿的欠款我再到省政府做一下工作，给你解决一下燃眉之急。”
马国枢双手紧紧握住张若成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
张若成一摆手说：“这些都免了，谁叫我赶鸭子上架呢！哎，还有啊，商务部那边也只是他个人的意见，不见得就是不同意，你也用不着这么悲观，事情会变化的，要朝好的方向看嘛。”
马国枢说：“是，是，有您的全力支持我还怕什么！美国企业我都敢去收购！”
张若成说：“你看你，得脸就疯狂是吧？好了不和你啰唆了，你抽时间把欧阳颂叫过来，我想和他谈谈。”
朱富国正在为还了一大笔赌债而终于放下一口气时，另外一种不安的情绪却又控制了他。自从那天马国枢宣布将欧阳颂拿下，他就意识到幕后黑手就是杰克，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他不知道杰克到底要他如何帮忙，帮到哪一步，如果要自己彻底背叛马国枢，自己做得出来吗？
如果马国枢不知道，而且永远不知道，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现在瞒住了他，1年后，3年后还能瞒住吗？20年前自己的命运就和马国枢捆在了一起，平心而论，马国枢待自己不薄，虽然自己在煤矿里没有股份，但这两年每年从矿上能拿到二三百万的报酬，这样的收入相当不错了，只是这半年来无事可做，被人拉去了赌场，几场下来竟然输掉了300万。
说到底，如果不是因为欠这200万的债，自己是不会背叛马国枢的，毕竟自己的根子在这里。杰克也只是偶遇的一个路人，收购结束之后就不会再有往来，而华龙集团，自己在这里工作，今后还得继续工作下去，这里是自己的家和养老送终的地方。
但话说回来，即便马国枢有所察觉，自己也交代得过去，毕竟我没有将钻石矿这个最核心的机密透露给杰克，如果透露给他，那华龙集团的收购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即便要拿下，也将是个天价，所以想到这一点，自己还是对得起马国枢的，说到哪里都对得起。
想到这一点朱富国的心里又宽释了。
身边的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没有号码显示，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朱先生，我是杰克，詹姆斯下去了，你现在是首席谈判代表了，恭喜你。”
朱富国哦哦两声，“这是你的功劳啊！”
杰克说：“我从美国请来了一位国际贸易谈判专家，一周后会随同我到北京，我需要你的支持。”
朱富国说：“你要我怎么支持你呢？”
杰克说：“我们的价格不会降的，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促成交易，配合好，记住，要不惜一切代价。”
放下电话朱富国在想，即便按照杰克的要求做事，让华龙集团多付个四五千万美金，但马总从钻石矿上赚回来的钱会更多，多付点总比买不着要好。一想到这点，朱富国更觉得肩膀上已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无论怎样，自己只是做了点错事，又不是背叛，还是对得起马国枢的。
张若成和欧阳颂的见面在华龙集团的办事处，办公室里，张若成拍着欧阳颂的肩膀说：“小颂啊，你不要多心，马总这种做法的确很草率，我已经批评过他了，希望你能包涵理解。”
欧阳颂笑笑，“其实真的没所谓，官职对我来说也就是谈判的工具而已，只要到最后马总能还我一个清白，还有兑现他最初的承诺就行。”
“这个你放心，他不能再做背信弃义的事，你现在把他叫进来。这事我作证，保证他不敢言而无信。”张若成拍着胸脯说。
欧阳颂说：“这样不好吧，好像是我在您面前告他的状似的。”
张若成点了点头，“还是你考虑得周到。这事我就另找个时间单独给他说，不会连累到你，你放心。”沉吟了一下，继续说：“我看还是去把马总叫进来，我们再商量一下贷款的事。”
说话间，马国枢走了进来，见到欧阳颂稍有点儿不自然。欧阳颂倒是笑着朝马国枢点了点头。
张若成对着两人说：“老马，刚才欧阳和我谈了工作的事，他很有些想法的。现在就还有一件大事，贷款的事，我刚才给晋南市投资集团的老总打了电话，希望他们能出面担保，让银行贷款，他说担保倒是没问题，关键是额度大小，他们有一大块已经担保出去了，估计目前能提供的大概是在2个亿左右，所以这样算下来还是有1个多亿的缺口。”
马国枢露出焦急的样子，“这事我想了好久，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办法了。”
欧阳颂在一边说：“马总，如果按照1亿美元的收购价格，目前缺口还有1亿多人民币吗？”
马国枢说：“是啊，所有的资产都算上了，包括外面的债权，能够拿来抵押的全部拿来，还有就是张市长说的叫了晋南投资集团担保贷款，仍然还不够。”
欧阳颂快速地说：“马总，这事有办法解决，国际并购上有种‘杠杆收购’，英文缩写叫‘LBO’,意思就是用少量的钱买下于它几倍的资产，杠杆撬动，这是可行的。有的只要拿出总资金的30%左右就可以启动一个项目，甚至更低的都有。”
张市长和马国枢的眼睛亮了起来，马国枢激动地问：“是吗？那如果能行就太好了，我还一直以为要100%的资金，只是可以分期付款呢。”
“是可以的，我核算过，其实我们手中可以利用的资金渠道太少，股票、债券、期权等等都没有，唯一的就是银行贷款，这一块还有个办法，就是要说服布卡拉国政府，我们先出一部分钱将龙迪国际矿山买下来，然后将矿山的开采权质押给布卡拉国政府，从他们的银行里贷款出来，这种方法在布卡拉国是可行的，我了解过。”
“可是政府会同意吗？”
“理论上来讲是可行的，目前资金缺口是1个亿，从比例上讲不算多，何况龙迪国际那边也不是要求一次性付清，有时间给我们准备。实际上要布卡拉国支持的只是小部分资金，而且他们政府是欢迎我们去的，没理由不作支持，从风险上来讲，因为矿山在他们的土地上，且潜在价值有好几亿美金，一旦还不上，他们完全可以将矿山收回，对他们来说既可以在眼皮底下控制又没多大风险，台面上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当然呢……”欧阳颂停了下来。
“当然什么？”马国枢紧接着问。
“当然马总您也清楚，那边政府做事的方式，个人没好处是不行的，何况马总您和他们的总统府秘书长都熟，而且在非洲也见过面，虽然那次我没去，没见过也不认识这个总统府秘书长，但我想做下工作，成功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马国枢在点头，他听出了欧阳颂的口里好像有种对先期隐瞒不满的味道。
张若成说：“欧阳这办法很好，要是我们两人脑袋瓜子想破了都想不出来，所以啊，老马，不是我批评你，你是亏待了欧阳啊。”
马国枢诚惶诚恐地说：“是，是，我知道。”
欧阳颂没有借此机会为自己说话，继续说：“但这事一定得在正式谈判前落实好，所以马总估计您得马上飞非洲一趟，要将这事敲定下来才行。”
张若成说：“我看很有必要，这么重大的事情电话里说可不行，一定要去，而且欧阳你要陪马总去，这方面你有经验，单单马总一个人搞不定的。”
马国枢点头，赶紧说本来我就打算叫欧阳和我一道去的。然后思考了一下说，“那我先联系一下，明天就出发，叫上大志和我们一起。”
欧阳颂说：“那……朱总呢？”
张市长说：“还管什么朱总，这件事他又帮不上什么忙，你们三个人去就得了，时间不等人！”
马国枢也点头，“他现在正在晋康核算资产呢，准备这些资料也很重要，这次他就不要去了，专心把资产核算清楚，到时提交给银行时也少费些周折。”
马丽这几日的情绪很平静，每天都在办公室里紧张地工作着，整理着会计事务所提供的调查报告。王大志推门而入，“马丽，明天我要和马总还有欧阳颂去非洲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