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贵和他的奴仆们瘫倒在地上,叫苦不迭。街上人来人往,却任几人躺在中间,没有一人愿意上前搀扶的。
陈金贵脸上青红交接,头上华丽的金冠歪在一边,发丝凌乱不堪,跌坐在青石板的街道上。他啐的吐了一口鲜血,瞪了丁小伍一眼,“姓丁的,你们衙门是吃白饭的么?有人当街打人,你们还不快去把犯人给捉了?哎哟。。。。。。小心我砸了你的饭碗,端了你的脑袋,啊。。。。。。”
丁小伍睨了他一眼,却不做声,只用询问的目光望着西月。
西月盯着凌东宇和龙子霄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顿了顿,看了看身后惊恐的母子二人,轻声说道:“小伍,送这对母子回家。”
又扫了地上的几人一眼,看了看拥挤的人群,道:“立即叫人查查这条街上人多的时刻,然后颁下车马禁行令;至于这个陈金贵,这次先饶过他,回头派人仔细查查他的事迹,务必有凭有据。我有点事先走了,这里交给你了!”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丁小伍的肩,迈开步子,淹没在人流之中。
~
已经跟了五条街了,西月有点不耐烦了,这两人究竟有没有发现,他们老早就被七个、或更多身手不凡的人跟踪啊!还有心思到处乱逛,看看,又坐下喝茶了,街边的茶有那么好喝么?哦!茶店老板的女儿模样不错哦!赞一个!看看那小脸蛋,粉白粉白的,多可爱啊!
糟糕!他怎么往这里瞧,难道我被发现了?啊!他在笑什么?
西月站在一个小摊前,摊主是一位大娘,此时她的脸色难看至极。西月一边时不时瞧着两人,又打量着另几个跟她一样鬼鬼祟祟的男子,压根儿没听见那老板娘在说什么,只是一边应付着,一边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那几个男子仿佛感受到她的窥探,时不时回过头来瞄她。
西月有些慌乱,方低下头,木然发现自己手里拿着一把分崩离析的白纸扇。一道凌厉的目光从对面射过来,西月不得不抬头,露出一脸傻笑。
老板娘骤地伸出发青的手指,紧紧抓住西月白白净净的双手,嘿嘿干笑了两声,“小哥,你可知道这把扇子是用什么纸做的么?”
西月知道她要索赔,得!倒霉,赔她就是了。“说吧!多少钱?算我买了。”
老板娘一听,又见西月面目和善、衣着光鲜,定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连忙拉出笑脸,放开她的右手,道:“好说好说,小哥是个诚恳的人,我断然不会欺了你的,这条街上,谁不知道我武三娘是最讲公道的。你看看我卖的扇子,可都是上好的面料,你瞧瞧这个,可是越州丝绸做的,你再瞧瞧,这做工、这扇骨。你闻闻,还带着香气儿呢!”
武三娘手里握着扇柄,送到西月鼻子底下。西月闻道一股闷腻的香油味,立即皱起了鼻子,“老板娘,你就说说那白纸扇子多少钱吧,我赔你钱。”
西月说着往袖口里摸去,袖子轻飘飘的,不像是有银子的样子,又往怀里一伸,触到包着簪子的白帕子.
糟糕!她把银子留在了孙铁铺,现在身无分文。怎么办?使个法儿骗过去?不太好吧?她身为此地县官,怎么欺负着弱小的老百姓。
“我看小哥是个识货的人,买了这把绸扇,那把白纸扇就当是送你了,十两银子,这满大街的,可找不到比这更物美价廉的了。如何?”老板娘自顾自的算计着,见西月在上下左右摸遍了,却没摸出银子来,脸色忽地一变,冷哼哼的道:“小哥儿不会想耍赖吧?这左右的路人可都是看见的,看你也人模人样的,不是没那几个银子的人。我这白纸扇克是买了绸扇随增的,你赶紧掏了十两银子好了事,不然闹到衙门里去,挨了板子可怪不是老娘!”
强买强卖?西月左右瞧了一眼,路上人还真不少,这妇人一看就是个泼妇,要闹将起来,丢脸的肯定是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脱身而逃,尤其是那两个人肯定已经发现她了,这个时候,她可不想丢这个脸。
西月把手再次伸进怀里摸索着,心里只想着,赶紧摸点东西,变个十两银子出来解解围啊!
我摸!再摸!再摸!
悲剧了!除了孙铁匠媳妇的白帕子和它包着的赤月簪外,什么也没有。没办法,只有用那张白帕子变了!
西月对着老板娘笑了笑,“你放心,十两银子是吧!你把我左手放了,我马上拿给你。”
武三娘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放开了她的左手,却紧紧的盯着她,嘴角微微张开,那样子仿佛是,眼前的人若有逃跑的意图,她便会立刻大喊。
西月露出春风般的笑脸,眼角的余光瞟见不远处茶座上的龙子霄,正盯着她笑,他旁边的人,冷冷的、警惕的,注视着她,但他的眼神,似乎并未有焦距在她身上。
她伸手进怀里,拿出快白帕子。
武三娘眼中的惊喜一闪而逝,本以为帕子里抱着银子,却见西月拿出一根普通的银簪子,五两都不值。
西月抱歉的笑了,“拿错了!”
她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拿起赤月簪。刹那间,她身子一颤,脑海之中掠过一道奇异的光,女性甜美而温柔的声音,朦朦胧胧的透过她的心扉,“月儿。。。。。。”
她不由得一怔,红唇微张,“月儿。。。。。。悦儿。。。。。。”
那是院长的声音,那么的甜美!那么的温暖!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不管心里有多少孤寂的冰,都会消融为水,飘散为露。
不知她是否依然健在,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活着?抑或,早已化成魂魄,去了魂界?不!她是那么的慈祥,那么的温暖,她一定还活着!
此界五十年,那界却万年已过。我又何必自欺欺人!我亲爱的院长,已不知在那界里轮回了多少次了。只是,她纵然轮回上千次,也无缘再与我相见哪怕一次。而我,一定要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直到永生。。。。。。
。。。。。。
西月的脸上带着春风般的微笑,眼角噙着两颗晶莹的泪滴。
武三娘见她拿着簪子发呆,露出似笑非笑,似哀非哀的神色,眼角溢出泪来,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要到手的银子,她是绝不会放弃的。她把脸横了横,摊开手掌,尖声道:“银子呢?”
“没有!”西月喃喃的说,把簪子放在白帕子上。
一滴泪珠从她的眼角滑落,恰好滴到簪上那赤红的宝石上。宝石如海绵一般,立即吸干了泪滴;却变得赤红欲滴,顿时崩发出赤红的光彩。月环上的小宝石也变得晶莹起来,发出一圈柔和的白光,将红光围绕,两光似飘渺的水流,流向银白的簪身。
见到这般奇异的变化,西月有些呆了,只觉得手掌中传来一阵炽热。
两光流到簪尖,交融而逝,接着簪子便发出微微的震动。光芒再现。月环之上,流出一道约七寸长的银光,瞬间便聚拢在月环顶端,化作一寸长的小银柱,与月环融为一体,仿若天成。那簪身的光芒,化作一红一白两颗晶莹的小珠子,紧紧的贴在一起,串联在月环之顶银柱之上生出的三寸银线上。
炽热渐渐退去,赤月簪现出了它光耀的新形态。
西月呆呆的看着它,却不知为何,心里暖融融的,温馨的感觉充满了她的心田。
“悦儿!来,穿上给妈妈看看!”“悦儿!这是给你的!要用功学习哦!”“悦儿,来帮妈妈捶捶背!”“悦儿。。。。。。”!“月儿。。。。。。”。。。。。。月儿!
为何只是触摸了一下,她的思绪便被牵动,不由自主的想起院长来。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只是,那些感觉似乎更浓烈了几分,浓烈了几分。“月儿。。。。。。”
“哟呵!没钱!没钱就拿着簪子抵了吧!”武三娘揉了揉眼睛,瞧见那簪子上原来挂着一红一白两颗亮晶晶的宝石,那光照得她眼都花了,这么亮的东西,一定很值钱!
说着便伸出她那枯瘦的手指来抢。
西月收起脸上的春风,瞬间变作冬日的寒霜。
想要赤月簪,她休想!这个贪婪的妇人!那把白纸扇,不过几文钱!本来想姑息她,想给她十两银子。即便身上没银子,即便想变出银子先度过难关,自己也还想着日后还她真金白银!可她太不知好歹!
即使她贫穷作难,也不可以贪图别人之物。
此刻,西月满眼怒火,冷冷的打掉武三娘伸来的枯爪子,将赤月簪深深揣进怀里。
贪婪无罪,但不能图她的宝贝。
她想把这个妇人投进桥下的河里。但这妇人似乎年纪不小了,投进河里纵然不会淹死,保不准上来就病死了。
把打断她的胳膊吧!见血!让人恶心!
既然她贪,那就拿走她的钱吧!
西月隔着摊冷眼打量了妇人一眼,只见她的腰带下系着个棕色绣花钱袋。她对着正要张口大喊的妇人冷冷一笑,悄悄舞动手指。
忽然,她身边多出了一道修长的白影,挡住偏斜的烈日,将他那高大的阴影罩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这里二十两!拿去!”他将一锭银子丢给武三娘,武三娘立即欢喜十分,连连称谢!
“你?”西月舞动的手指一僵,扭过头,那张俊朗的脸正冰冷的直直的看着她!他的冰冷,犹如清冽的泉水,浇灭了她胸中的怒火。
“别跟着我们!”丢下一句冷冷的话语,凌东宇径直走到茶座边。龙子霄从座上站起身来,若有所思的朝她笑了笑。
两人朝街的另一头走去,那几个闪躲的人影好奇的盯了她几眼,也跟着朝街的另一头移动而去,留下一脸讶然的西月呆站在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