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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黑暗里的瞳光(一)

暗影岛,缝影宫。

神极713年,距离零泣与魂泣的圣战,还有254年。

猎猎风啸把处于一片宁静的城池,悄然唤醒。

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飘扬的旗帜,迎风而立。站在黑色宫殿的一座高塔上,面朝空旷而喧嚣的暗影王城。深邃如夜空的瞳仁里,闪烁着明灭的光点,如飘落的银影花,乍起的瞬间消散。

无数银影树,覆盖了半个暗影岛。

远远的,似乎可以看见黑色的地平线紧连接着海平面,泛起一层层如流星的光晕,然后清晰的刻在高塔上少年的瞳孔上。他的面容恍然间清晰起来,仿佛远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如同脚下辉煌的金币宫殿一样显眼。

一个竖着暗紫青丝如风柳的少女,抬起目光,注视高塔上纹丝不动的少年。露出一抹如彩霞停滞的笑容,卷动镶嵌着白银链珠裙摆,如花蝶翻飞落在少年身旁。耳朵上摇动的紫金耳环,发出清脆的声响,三千青丝,斜飞翻动。她的声音宛如银铃,如空谷中悠悠回响的天籁之声。“风痕殿下,你为什么老是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凝望没有尽头的远空呢?”

清蜓目光里隐隐流动着白色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好像是在掩盖着什么,又好像是躲避着什么,闪烁又明灭。

“清蜓,我要离开暗影岛。”影涟风痕凝望着一望无际的黑色大海,像是看了见某种不可思议的东西,眼波流转。但是并没有转头看清蜓,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清蜓身上散发的银影花香,吸进肺里。

“那怎么可以呢,风痕殿下。你是暗影王国的下一任王,你要掌管整个王国,整个暗影岛。”清蜓倾城的面容如被寒冰凝固住了,半晌才开合着如同花瓣点缀的片唇,精细的眉黛微蹙,用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影涟风痕的棱角,充斥着一泓困惑。

好像,她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可笑,又最震惊的话语。

“我不想当王,我只想离开这里。”黑色的风吹过影涟风痕的脸颊,好像有什么东西刻印在他的脸上,话语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神族之人说出来的一样。和他的呼吸一样,起伏有致。

清蜓似乎很明白,似乎又很模糊,她默默的注视影涟风痕,感受着影涟风痕执着的意味。娇美的面容上勾起一个弧度,悲伤和惋惜交织在一起,嘴里慢慢吐出一句话。“你若是不当王,那大殿下和二殿下不就白死了吗?”

黑色的风,把清蜓的声音拉长而哽咽。

风吹在影涟风痕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流露出一抹愧疚与伤感,一泓溪水般蜿蜒在他的脸庞,他说:“我知道是你杀了他们两个,能杀死他们两个的除了父皇就是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大皇子和二皇子刺杀的命令,应该是父皇亲手下的。”

清蜓颦然一笑,露出睥睨而嘲讽的神色,然后面色变化成崇拜严肃。“大皇子和二皇子,是两个没用的人,怎会成为一个理想的王?而我们的王早就意识到了这点,他知道暗影岛绝不能交给这两个人。所以,才狠下心下了刺杀令。风痕殿下,你说我们的王伟不伟大呢?”

悄然间,周围的风啸声忽然扩大,像是参杂了巨浪翻涌的声音。一股无形的杀气,拢聚在卷风中,如锋利的刀刃,割破清蜓的裙摆。

影涟风痕转过目光,看着面前如白瓷般的精致的脸,深邃的瞳仁里密布着星辰般庞大的杀意,蠕动刀锋般的嘴说:“为什么你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两个,大皇子和二皇子有错吗?你现在是不是也想杀了我呢……”清蜓娇美的面容,像是落上了一层花粉,泛着微微的涟漪。清蜓轻移莲步,微微垂下眼眸,左手抚着裙摆单膝跪地,轻扬着声音。“殿下你知道的,清蜓是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如果王要杀你,我会想尽办法杀了王。”

影涟风痕的剑眉上,似乎隐隐覆盖着丝丝柳条,长袍如败絮被风撕扯,长发如筝线屡屡风鬟。影涟风痕俯下身来,绾起垂在清蜓脸颊的的发丝,脸上没有笑容。目光投在清蜓如雪纯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悲伤,然后如金漆一样融化。“清蜓,难道你不想回闇族索冗王国吗?”

清蜓抬眼看着面前高挺的鼻梁,眼中是一团混沌旋转的迷蒙风雪,看不出此时她的心绪。“殿下,我只想跟着你。我一直以为殿下想当暗影王国的下一任王,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杀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的难过。”清蜓继续说着。

“他们死的时候,身上覆满了银影花,鲜血凝固在花瓣上,浸染了花瓣的颜色。一直以来,我觉得银影花是世间最美的花。直到我看见两个哥哥躺在血泊中的那刹,我才知道银影花有着另外一种美,叫死亡。”影涟风痕的瞳孔里闪着泪光,悲伤镌刻在他深邃的瞳仁里,显得悲怆而凄凉。

“我杀了暗影王国的王,像你一样毫不犹豫的……”影涟风痕抬起手掌,视野里只有他的掌纹。

远处,无数挺拔的银影树上,无数雪白的花瓣如雨凋零,将大地覆上一层寒霜酷雪。隐隐的,泛着白光,像是寒冬席卷过的大地。

清蜓的目光一刻也没移开过,她看见影涟风痕如夜空的深邃双眸里,泛着莹莹泪光,然后清晰地划过他脸庞,落下半空,彷如一雨伤逝,随风消散。

清蜓很清楚,也很了解,泪光中所隐藏的痛苦。只是,她也没想到,影涟风痕竟然杀死了暗影王国的王,他的父亲。当她看见弄影殿凰影座上的王,胸膛上露着一个显赫的血洞,汩汩的血液弄脏了凰影座,以及王定格的呆滞惊愕的目光。清蜓就明白了,影涟风痕杀了王,因为王下令杀了大皇子与二皇子,只是因为他们弱小不强大,却触碰了影涟风痕的底线。

“殿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清蜓抬起目光,看向灰白的天空,欲言又止后,咬紧嘴唇说道。

“是我把你带到暗影岛的,我怎么可以杀了你……况且,大皇子和二皇子的死,甚至王的死,都是因为我。命运如此,我亦难辞其咎。”影涟风痕的视线也转向远空翻动的云层,那里似乎有着一只巨大的瞳孔,俯瞰天地间微妙的风吹草动,幽灵一般的存在着。影涟风痕轻轻闭上眼睛,任风吹拂,感受着来自心底撩动的情绪,感受着无法抑制的悲伤。

清蜓发丝遮面,却无法掩藏她的美。她对影涟风痕说:“因为王下令杀了大皇子和二皇子,你就杀了王。我从他死去的瞳孔中,看到了让他一生都无法相信的一幕,那就是你刺穿他的胸膛,宣告着你不愿当暗影王国下一任王的决心。”

“我没想过会这样,可是他居然狠得下心,杀死自己的亲身儿子。要知道,大皇子和二二皇子只是不愿纷争,流萎弱而已。暗影王国的王,没有这个权利,所以我毫不犹豫的杀他,即使他是我的父皇。”影涟风痕睁开眼睛,缓缓的说。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决然,原来你根本不想当王,我做的一切你肯定十分厌恶。可你向往的是什么?风痕殿下。”清蜓狭长的眉黛之间,是一团困惑。

“在我心底有一股召唤,呼唤着我去无极神树那里,而且我发觉我的身体开始在不易察觉间,起了微妙的变化。”

“无极神树?那一棵矗立于无极之境的参天巨树?”清蜓好奇的问。

“嗯,所以就算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死,我也会离开暗影岛,驶向遥远的海岸。”影涟风痕回答,眼中充斥着一股决然之气。清蜓走到影涟风痕的旁边,侧过脸看着他俊气的面庞,绽放出红莲盛开的嫣然笑容,蠕动着花瓣片唇说:“风痕殿下,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跟在你身边。”影涟风痕微垂下眼眸,注视着面前这张娇美的面容,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暗影岛的海岸,纵身跃去。

“清蜓……”沙哑的声音飘进风里,只有影涟风痕自己听见了。

清蜓莲步如燕尾,紧跟了上去。

召唤回廊,三尺涧。

轰隆的流水瀑布,如同一张巨大的匹练白布,悬挂在高耸的崖壁上。

眼下,一片狼藉。水中飘浮和露出大大小小的裂石、碎木,地面上深深的沟壑,如同被万剑砍过一样。

卡霆悬浮在空中,疾风将他的长袍、头发,高高吹起。一种撩动的喜悦挂在他英俊的面孔上,他的视线落在朝他望过来的夜涧身上。他看见夜涧深邃的银白瞳光里,闪动着泪水,然后泪水夺眶而出,汹涌的铺满了脸庞。

夜涧轻轻的念出:“卡霆……”声音又细又沉,沙哑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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