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口!哪个再要鸡猫子鬼叫，靳某现在就送他上路!”
随着靳威的一声暴喝，金吾卫们当即齐刷刷的亮出了兵刃。
一排排冷气森然的刀锋压于颈后，唬得这群刁仆恶奴魂飞魄散，皆是缩头缩脑的抖成一团儿，连屁都不敢多放，更有几个胆小的干脆溺在了裤裆里。
靳威低头，对趴伏在脚边的仆役说道:“我看你生得容貌凶恶又带头儿哄闹，可是这贼伙中的首领么?!”
那人一听自己身上竟添了个匪首的罪名，慌忙向前叩拜，扯着嗓子喊道:“将军莫要误会!小人这副样貌全是耶娘生养下的，虽然丑些，但绝对是安分守己的人啊!”
“哼!尔等明火执仗夤夜行劫，还讲什么误会!”
那人吓得通身是汗，哆哆嗦嗦的扭过头在人群中扫了几眼，急切道:“小人叫做钱六，本是对街蔡府的奴仆，您若不信可问我家主人讨要市劵①，到时一望便知，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欺瞒将军!”
靳威顺着他的目光正巧瞥到了面色阴沉的蔡锦程，稍一停顿，突然抽刀在手，拧身抬腿将钱六踹翻，不由分说，举刀便刺。
小院内的众人万没料到，这位年轻英武的小将军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不禁大惊失色。
正要别开脸去不看，又见他手腕一转，锋刃改刺为挑，从钱六的小腹直划到咽喉，却只将其所穿的半臂割开了一条大口子，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物件立时“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巫月远远的隐在门里，瞧着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想越搓火，忍不住心中暗骂:“果然是贼不走空!巫家如今穷得叮当响，我自己都翻不着值钱的玩意儿，真亏得你们不挑食，连给托托晾晒的肉脯也不放过，简直是丧心病狂!”
靳威左右环视了一圈，顺势把刀尖一扬，指着钱六的眉心，厉声言道:“刚刚叫屈喊冤属你嗓门最大，现下搜得了赃物，又要作何解释!”
钱六刚从阎罗殿里转了一遭，早已是瘫软如泥，哪里还能答得上话来。
况且靳威原本就没打算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话一说完便还刀入鞘，快步走到了众人面前。
“光火劫贼在市镇内落脚必有居停主人②供其藏匿，还需倚靠乡邻豪族助成影援。要知刑部曾颁有明令，凡捕获此类贼党连坐甚广。他既已报出了家主，你等关联之人也在，倒省去了我不少麻烦。没什么说的，就请诸位随靳某走一趟吧!”
蔡锦程见事情闹得大了，这才陪着笑脸赶过来抱拳行礼，结果还没张嘴，便让靳威截住了话头儿。
“不论有何等情由，你们自到公堂上再去辩白，靳某只管抓差办案，余下的一概不问!”
蔡锦程碰了钉子，心知这场官司肯定是躲不过了，却还想要摸一摸深浅，也好提前准备下钱帛，送给兄长作为打点的费用。
于是他又上前说道:“鄙人方才听闻光火贼连坐甚广，不知按律令所载，牵涉之人当以何罪论处?还望将军明示。”
靳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字一顿的回道:“邻保、里正、坊正、村正各决杖六十，并移贯边州。其居停主人则先决杖一百，仍与贼同罪!”
其实这些罪名在唐律当中并无记载，通常此类案件应比照强盗罪论处。不过自武后临朝时起，出现了大批亡命中原的逃户在剑南地区、山南西道一带横行，这才使刑部对光火贼单立条文，加大了连坐范围，所拿获的贼人多半要落个杖死。
蔡锦程得到了这样的答复，难免心中忐忑。
皆因此事含混的地方太多，在公堂之上若能讲说清楚，无非是花费些钱钞罢了。只怕这姓靳的是抓不着真贼，交不了旨，有意要拿蔡家的仆役顶包，那可就不是能轻易销案的了……
蔡锦程自己疑心生暗鬼，看靳威的神情愈发觉得怪异，又唯恐巫家会挟私报复，胡乱编造供词，便将目光投向了同有连坐之罪的杨老丈，希望其主持公道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而杨明胸怀坦荡，对他这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颇为不屑，不由得冷哼出声，甩了甩衣袖，冲靳威拱手道:“我既为里正，检察非违便乃分内之事，今日未能平息祸端也怨我失职无用，自当跟随将军到案伏法。不过现下更残漏尽，已到了该开启坊门的时辰，不知将军可否容许老朽先发放了行人，再去公堂质证如何?”
“悉听尊便。”
靳威应承完杨明，思忖着再无牵绊，便对一众金吾卫说道:“现一干人犯俱已拿获，你等速将贼匪带至街面逐一问明出身，籍贯在京者送交河南府，非贯属京畿者送大理寺关押，其余事宜待我禀明上峰再做区处。”
等卫士们领命，他又向众人言道:“巫氏户主年幼，可令她自寻一位亲族，将宅中被盗财物细开失单，于三日内递交有司衙门以供查案之用。其他无关人等也不要在此滋扰，都速速回家去吧!”
宋老夫人本来想留下来照看巫月，但架不住靳威的一再催促和陈余庆的苦劝，最终还是带着侍婢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府门。
数十支灯笼火把随着人群离去，连小院里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喧嚣了整夜的巫宅转眼间归于宁静，只剩下主仆三人与满目狼藉。
巫月抬头望着破晓前幽深的苍穹，吸过几口清冷的空气后，方觉倦闷之感略减。
玉朱和映翠见自家娘子虽然面色绯红，却双手冰凉、浑身轻颤，情知这是要发烧了，赶紧将她架进卧房安置，又添衣找药的忙个不停。
巫月明白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可眼下尚有余事未了，还容不得她倒下，便强挣着起身，摇摇晃晃的要往屋角处走。
映翠不明就里，全当她是烧糊涂了，连忙跑到床边阻拦。玉朱不愿让巫月再多费唇舌，只好搁下手中的药箱赶过来解围。
她们主仆三人正在拉扯之时，只见那几扇静立的漆木屏风忽然向外翻折，闪出来两条黑影。
映翠毫无心理准备，惊得直冒虚汗，等二人走到切近，才拍着小胸脯儿长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