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哈哈哈……”
蔡若嫣这一下摔得十分狼狈,宾客们出于礼貌,原本还沉默了一阵。等她挣扎着坐起来时,裴文瑞却突然一口茶汤喷了满桌,兀自笑得前仰后合。在他的带动下,其余的女眷也终于按捺不住,纷纷以扇掩面,乐作了一团。
高傲的花孔雀转眼间就变成了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蔡若嫣垂头丧气地萎顿于地,再不复以往骄横的模样。可即便输得如此彻底,她也不愿承认是自己“大意失荆州”,反而认为是母亲构陷映翠犯了众怒,才引来大伙落井下石。
殊不知,在其挑衅之初,便有邻座的娘子将姐妹俩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众人传杯送盏间言来语去,早道破了她的伎俩。此外,也是合该她倒霉。明明已是体力不支还非得下腰,结果这一个倒栽葱,刚巧将头上一尺多高的双鬟发髻撞得是七扭八歪。那裴文瑞毕竟是小孩子心性,看见她丑态百出岂有不笑之理。
作为此事的始作俑者,巫月仔细瞧了她两眼后,也不禁啧啧称奇,心下暗道:“这怎么还给摔成米老鼠了?……”
而面对这样的情景,宾客里乐不出来的人,大概就只剩下柳永秀了。
她此刻正恶狠狠的瞪视着场内,额头上青筋毕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是忌恨巫月让她沦为大家的笑柄,二是嫌弃女儿人前丢丑。若不是牛青莲一直在旁边摁着,她早在表演当中就想跳过去打人了。
狼狈不堪的蔡若嫣这时已在自家侍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见众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巫月撕个粉碎。
但经过这一番较量,她也冷静了很多,一想到现在翻脸会影响自己后面的安排,便只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可惜蔡若嫣的这些盘算事先并未与柳永秀说过,那这种窝囊的举动便不是她暴虐的母亲能够接受和理解的了。
柳永秀眼瞧着女儿居然一声不吭的就想要退场,登时拍案而起,几步赶到近前,一把扳住她的肩头将人硬扯了回来,害得蔡若嫣踉跄了一下,险些再次栽倒。
巫月见她已是凶相毕露,自然不想吃这眼前亏,当下掏出手帕开始大声的咳嗽,示意徐玉蓉速来救场。
熟知柳氏脾性的映翠早就有所准备,一听自家娘子召唤,立刻像兔子一般蹿进了场内,刚巧赶在她冲到之前护住了巫月。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的极快,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宾客们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有几位离得近的也站起来想要出声阻止。可怒不可遏的柳永秀哪里顾得上这些,二话没说,轮圆了巴掌就朝这主仆二人扇了下来。
巫月被她激起了性子,正要扒拉开身前的映翠拿琵琶去挡,却见柳氏身后已有两只手同时扯住了她的衣袖。一个是心烦气躁的蔡若嫣,一个是面若冰霜的徐玉蓉。
徐夫人用力甩开了胳膊,绕过来将巫月揽入怀中,冷冷的说道:“柳夫人是知书达理之人,也应该懂得做客的规矩!这样毫无原由的殴打主人的贵宾,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这……”柳永秀经徐氏一提,才猛然记起自己是身在裴府,不禁一时语塞。
但她又不甘心放过巫月,只停顿了一下,便依旧梗着脖子喊道:“谁说没有打她的理由?!她方才这样胡弹乱奏,就是对我处置她的婢子心怀不满,借机挟私报复!故意要让我女儿出丑!”
说着,柳永秀也不顾女儿脸上嫌恶的表情,将她拽到跟前继续道:“你们看看她都把嫣儿折腾成什么样儿了?!我们好歹也做过多年的亲戚,她如此对待妹妹又顾念旧情了吗?!这样处心积虑的让婶娘丢人就是不孝!我动手是替死去的大哥大嫂教育她!这有何不妥?!”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巫家如今生计艰难,全凭着月娘一人苦苦支撑呢?既然柳夫人以婶娘自居,请问你又帮衬了月儿什么呢?”
徐玉蓉刺了柳氏几句,不待她答言,便微微一笑,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
“再说,这伴奏一事好像也是令爱先提起的,月娘是推辞不过才应了下来,她又有言在先,讲明了身体不适会有疏漏,你们这会儿来兴师问罪,也不知是谁不近人情!”
柳永秀被噎个半死,面上的颜色已是不能用“难看”两字来形容了。只恨自己没把巧舌如簧的秦四娘带来,否则也不会落到这样理屈词穷的地步。
她紧盯着低眉顺眼的巫月运了半天气,突然厉声说道:“你们看她现在装聋作哑,却不知这是她惯使的招数!专会拿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博人同情!上次争夺家产时便是用此法勾人……”
“阿娘!你还有完没完!”
早就想退下去梳洗的蔡若嫣见母亲口不择言,连家中的老底儿都快抖落出来了,连忙大声喝止。
柳永秀让她吓了一跳,刚要扭头骂人,巫月却已没心情再与她纠缠,当即转身朝宾客们施了一礼,抢先开口道:“月儿体力不济又兼才疏学浅,今日既是扫了大家的雅兴,便在此给众位赔礼了。”说完,她就拉着徐玉蓉回到了主位落座。
其实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在座的夫人娘子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这会儿就更加瞧不上那对无理取闹的母女。
柳永秀本来还想追上去争辩几句,但当她发现宾客们全是面带鄙夷的时候,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犯了众怒,只好暗气暗憋的狠跺了一脚,铁青着脸走回了座位。
徐夫人为了尽快缓和席间的尴尬与沉闷,便吩咐侍婢从自己的小院中搬来了几本变种的牡丹。
等这些玉笑珠香,富丽堂皇的花卉摆到众人案头之时,这场赏花宴才总算名副其实的热闹了起来。
趁着女眷们三五成群喝茶论花的当口,徐夫人握着巫月的小手,看了看她红肿的指尖,忍不住轻声嗔怪道:“你和蔡家的事我也多少了解些内情,可就算是要戏耍她们,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啊,我瞧着都疼。”
巫月点头称是,心中同样为刚才的冲动感到懊悔。
对于要拿手术刀医生来说,手的保养是最重要的,任何细微的损伤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虽说自己在这里动刀的机会不大,但也不应如此肆意妄为。
不过弹奏琵琶还是挺有乐趣的,或许以后可以做一副甲片玩玩儿……
巫月一边与徐玉蓉闲聊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
刚估摸着蔡若嫣歇了这么久,也该到了给自己下药之时,果然就看见她领了个侍女朝这边走了过来。
而那婢子擎着的托盘中,正放有一把白玉酒壶和三个光彩夺目的琉璃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