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顿了一下,尔后道:“来人是谁?”
那小僧道:“他自称是朝廷督察院的左佥都御史,黄宏,黄大人。”
姚广孝的眉头扭的深沉了,“督察院的?”
黄宏,洪武二十年进士,建文二年入编督察,朱棣进京后,是为投效的首批大臣。
姚广孝摆了摆手,“既然来此,那就见见。”
“是,大师。”
小僧转身离去,不久,一位蓝蓝衣便装的五旬老者徐徐而来。
作揖拜道:“左佥都御史黄宏拜见大师。”
姚广孝微然点头,伸手指着身旁的蒲团,“来者皆是有缘人,坐。”
黄宏拜谢,“谢过大师。”
入坐后,黄宏随着姚广孝的目光投向山下。
见上山拜佛之人多半成群结队,道:“虽这法相寺初建,可瞧着人势,香火吉盛啊。”
姚广孝淡道:“一种信仰罢了,顺心则灵,推崇则信,也就如同金殿朝堂,顺从的则是陛下。”
“大师所言极是。”黄宏转过目光,盯着姚广孝的那张倒三角眼眶看了半息,接着道:“无论是法相寺,还是金殿朝堂,讲究的都是一个秩序。”
姚广孝顿了一下,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则不成方圆。”
“确实。”黄宏又道:“可天子一尔,不足乎纹理天下。”
骤然,姚广孝眉头一横,瞬间将视线投在他的脸上。
姚广孝并未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黄宏,而黄宏似乎是有意吐出这话,回视姚广孝,好似在等待他的回答。
八月,天已入秋,可在旭日下,坐于崖边受凉风吹拂,仍旧感受不但半点冷意。
风在吹,发丝在漂浮,在缭乱……
很久……
姚广孝眼眸一亮,吐道:“京师为天下集权之地,天子浩为天下所尊,天子之策自为天命,陛下领天,率系政法,上对于天,下对于民,陛下一尔,比天下万千子民,每日使其雨露,谈洒仁人之心,此言浮虚,但施之天恩,却是自问无愧。”
黄宏拱手向天,“陛下自然是天命所归,为之天下操心尽力,那大师你这话的意思是?”
姚广孝横了黄宏一眼,不答反问道:“那你来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
黄宏沉默了。
片刻后,忽然笑了,揪着下颚的半撇胡子,“陛下靖难,全然是仗着大师的精心谋略,说句本家话,陛下今日的万里江山,是有着大师的一半心血。”
姚广孝静眼的看着他。
过后道:“陛下本是天命所归,贫僧只是起引导作用罢了,不足为提。”
“大师谦虚了。”
姚广孝摇了摇头。
但黄宏看在眼里却是笑了笑,陡然话锋一转,道:“不知大师对锦衣卫有何看法?”
姚广孝划动着手里的佛珠,道:“贫僧只是一介布衣和尚,六根清尔,不足以论起朝堂之事。”
再次之前,姚广孝听闻黄宏来访,倒是觉得有几分惊异,但如今,他用言头中论起锦衣卫,姚广孝就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
无论是在哪个朝代,身在哪个朝堂,权力这东西都是让天下人垂怜。
十年背寒窗,只为一朝状元郎。
阅尽圣人书,只求一登天子堂!
然而想要爬的越高,那在脚下必须有撑托起他前进的垫脚石。
很不凑巧,黄宏当年就成了辰家某人的基石,甚至搭上了长子。
这事姚广孝也略有耳闻,虽然不是很清楚那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也知晓事情的开端跟结果。
黄宏道:“大师实在过谦了,普天之下,也唯有大师最有资格谈论此事。”
姚广孝微然闭上了双眼,沉浸了半会儿,睁开眼眸后,便说道:“锦衣一职,出自太祖皇帝,用心良苦,只为整顿朝廷,严纪百姓。”
黄宏划过视线看了姚广孝一眼,点头道:“大师此言极是。”
姚广孝又道:“太祖晚年见天下稳实,天下有冈,也就撤去了锦衣督促,那是信任人心,如今陛下登基,头等便是重开锦衣卫,意思不言而喻。”
黄宏再次点头,但说道:“陛下之决断,非我等能领会,必然是用心良苦,可大师,我心惶恐锦衣人心啊。”
“你是说,锦衣卫内有人以权谋私?”
“不敢确定,这事说不准。”
不得不说,能在朝堂上站稳脚的,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黄宏先前对姚广孝那是百般恭维,为的就是要牵扯出他私人目的,可目的达到了,他却又是装囫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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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对于对于寻常人来讲,一如既往,平平淡淡。
可对辰易而言,意义则有着天壤之别,原因很简单。
韦芳那小八婆不知是出于什么然故,石破天荒的没来辰易府上,为此,辰易那是乐的开怀,吩咐厨娘给全府上下加餐,他自个更是闲的靠在小谢中的亭柱上,吃着茶水,一切美在其中。
这时,府上下人步子匆匆而来,“少爷,府外有位姑娘拜见。”
辰易一怔,眉头一挑,紧接着身子猛然颤抖,“是那小八婆?快……快拿斧子……不……让厨娘拿刀来。”
下人汗颜,可面对自家少爷的反常,也是很能理解的,但同时也很钦佩少爷的强大毅力。
能在小八婆手里饱受折磨长达一整月,一般人没半夜勒裤带上吊,已经算是勇气中的人才了。
下人叹了口气,赶紧道:“少爷,来人并不是韦小姐。”
嘎……
辰易恐慌的神情骤然僵持,良久抚平心中的惊慌,才道:“那来人是谁?”
下人恭道:“这小人就无从得知,但瞧得却是有几分面熟。”
“你见过?”
府上的下人几乎是辰易他老娘从辰府调转过来的,一个辰家颇有资质的下人觉得面熟之人,定然是在哪见过,故而辰易方才此问。
下人想了一下,“应该是见过,也似乎来过咱们老爷府上,可想必时间久了,小的记得就不太清楚了。”
辰易挥了挥手,“既然是熟人,那就请她进来吧。”
“是少爷。”
下人退去,辰易也从亭台中挪开了步伐,往门庭走去。
年纪尚轻,并不代表不懂得人节礼数跟待客之道,怎么说现在都是锦衣百户,大明的六品武官,辰家的少爷。
辰易的步伐很轻,相似半夜坟地里的孤魂野鬼,让人琢磨不到半点脚步声,而他之所以能将步子练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地步,估计是他前世当贼做苦练而成的。
很飘然,也很随和,若从背后瞧出,定然能发现辰易的身形有种说不出的趣味。
可当他来至门庭前。
见到下人从门前马车上引领下来的佳人后,一道闷雷诧然劈中了辰易的脑门。
“表……表妹……”
我勒个去……有没有搞错,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