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扫过断垣残壁,紧张退去,紧随而来的浓重血腥味充斥着众人的鼻腔。
“大祭司。”虚掩关移动到她身旁。
“十二支君,子之江。”大祭司轻轻喘息,微眯的眼眸中暗藏不解。
“支君?”虚掩关看着遍地的残肢,眉头一挑,“……不太妙。”
“是啊。”大祭司的语气似有些无力。
嗯?虚掩关听出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感情,顺着大祭司的目光看向空中被血气萦绕的巨大滁菊。就在众人尚未缓过神来之际,六条晶莹的血管骤然胀大,一如先前般吐出了六个燃着艳丽火光的杏黄囊团。
“这!”虚掩关惊异间,提气将战意攀至最高。
“先将族人撤至四旗。”大祭司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空中六个囊团,“子君是杀不死的……”
“是。”话甫落,却见那六道庞然身影坠落在四周,将众人退路一一堵死。
乍然,滁菊上纯白色的菊瓣尽数散落,消失在血雾之中。兀见一根燃烧着半透明赤火的明黄色触手贯穿出花蕊,其末端分出五路岔口,如手掌般灵活地抓住了出神的大祭司。
高温瞬间焚毁了她单薄的衣物,在灼热触手的纠缠下大祭司右侧的肌肤不断地溃烂,眨眼间已消去一层肌肉,一抹淡淡的金光保护着裸露的深紫色肋骨下的器官,连腐蚀性极强的触手都无法突破。
凭借金焰护罩,大祭司目光巡视间,只见一记灵气乘虎啸龙吟之势从她口中射出。凝化成枪的灵气在掣影兵的附着之下,以幽冥之迹划出,来不及眨眼便已至。长枪撞入粗大的触手,席卷而来的疾风与透明赤炎的冲击层层迭起,不断的轰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但也仅止于此,惊见触手轻轻一抖,剧烈的爆炸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后续的灵气压力。不仅令大祭司脸色微变,连观战的虚掩关都有些颤抖。
“嗯~”一道似人非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低语令十方世界震动不已。只见一张看不清五官的明黄色面孔从面前被撕开的空间中挤了出来,无相的面着实令人有些心惊胆寒。
“上——焉——何——在——”听不清晰的语言拖出数段诡异的声调,灼热的气息烘烤着被拉到面前、五花捆绑的大祭司的五官,窒息感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不对,虚掩关盘指间一道玄妙的阵文乍然释放,刹那引动了蕴含在幽冥界内的玄妙力量,淡银色的天地蕴力蜂拥至虚掩关指尖,与他自身艾青色的灵气交相辉映。
侧划一道,灵气益增。解,印术大开,神光盈盈;释,指相离,双交气;运,抚掌云手,翻覆天地;扣,一掌倾,生死定。盖下的右手让一切纷乱的灵气逐渐平静,推出的左掌又将平静的灵气导流而出,转瞬,眼前掀起了一面擎天的灵气之潮。
双掌上下相错,缓缓拉开一圈浑厚的气环,积势的气潮刹那崩溃,席卷着四周游荡的灵气如雪崩般压出。
“陆死浡潏。”
四字毕,覆流而出的灵气骤然一滞,相互冲激的灵气由透明转为白色变成了粘稠的泡沫,之后再次缓慢地延伸出去。
“液化的灵气……”悬空的舞宸篁看着眼前逐渐膨胀的白色泡沫轻笑道,“用数量来化解闻火者的吞噬之力吗,会如此轻易吗,还是另有玄机……”
见他身形一动,挥掌拍向涌来的灵气泡沫,霎时沫潮一顿,眨眼便消去了一大块。另一方,虚掩关跃身而起,领着飞沫构成了一座白沫高塔。抬眼看去,屹立于顶端的人影双手合于胸前,高声喝道:“修罗鬼·寂霾!”
虚饰突然来到白淼谿的身边,隔空形成了一个流转着绿色灵气的气罩将她裹入其中。
“师尊的毒只有本族人才不会受到影响。”稍作解释,虚饰的目光又转向空中之人。
虚掩关原本平整的皮肤突然翘起形成了层层叠叠的艾绿色鳞片,这些不断抖动的鳞片像鱼鳃呼吸般向外喷出的灰色粉状物尽数溶入白色泡沫之中,似有特效般,沫与粉的剧烈反应让灵气泡沫好像越吹越大的气球一样,急速膨胀。未几,只见虚掩关被泡沫掩埋,而毒素直逼空中怪物。
舞宸篁见状,身形急转跃向高空,其暴起的灵气意图阻拦干扰子之江的毒质。箭上弦发间,一道猝然而降的玄雷贯整个幽冥界,黑雷隐藏在阴郁的天色中,雷声人耳难辨却吸引了血漭之物的注意力。极远处,似有一道银光疾驰而来。
子之江发出一阵轰隆的声响,不知是愤怒,还是不满。再一眨眼,滁菊、囊球、血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失去了触手支持的大祭司也脱力从空中坠下。虚掩关上前接住了她,而舞宸篁则盯着曾出现过残影的地方,那道藏在灰白色破烂布单下的身影可见却不可知。
正当众人警惕地面对着舞宸篁之时,一阵浓郁的芬香之气萦绕在众人身上,他们的外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又见一道翩然身影自空中划下踩在了一朵灿然开放的白芍花之上。待回神,舞宸篁已消失不见。芍姨侧看向某处方位,食指指出,“piu”的一声,旋即笑语不断。
。。。
“这么说,你用诏火强行突破幽冥界的限制。”芍姨毫无姿态的侧卧在炅楼残破的废墟中对在掣影兵支持下的大祭司道。
“诏火?幽冥界的限制?”
“算了。”芍姨一撇嘴,“把他放出来吧。”
“闻火者的魂魄两分,长时间存在体外会被蜮界的蕴力吞噬。”
“你放出来就行。”
大祭司闻言,也不再说话,双手结印,只见数道火光从她叠起的紫色鳞片中钻出,眨眼一道金色人影逐渐成形。
只听见芍姨一道轻喝,赫然出现的白章玉卷起一阵小型旋风,窜入凡雨霖体内,登时,其周身金色的光辉被蒙上了一层朦胧之感,让原本清晰的五官顿时模糊。
又见数缕金光从凡雨霖的眸中射出,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册金黄富丽的书册,其名《风水宝鉴》。再观其内,一页页翡白书面逐渐填充,而他近旁则出现了数点神秘的黑点吸收着四周的光线和灵气,供给自身。
“王领?”大祭司见状一愣,“以他的修为……”
“没什么不可能。”芍姨并指而画,同时念念有词道,“卷二,风语,风谷江海。”
话甫落,众人四周的灵气密度陡然升高,空间中形成了一圈灵气高峰,在芍姨一声轻喝下,顺着山势倾泻而下的磅礴灵气相互激荡在凡雨霖的身边。
未几,凡雨霖身边的黑点越来越大,其中清晰可辨的金色线纹流动着奥妙的光华。见芍姨手势一改,将之前过滤的灵气导出,同时灌向四野。
“控制别人的身体也要适当的说一下吧。”火人骤然睁开的双眼如旭日的余辉,耀目而不失温柔。话语毕,凡雨霖的身形缓缓降落,燃火的赤足一接触地面就与之前散去的灵气相互感应,不及眨眼的一瞬,芽吐心,花点锦,原本遍布断垣残壁的荒芜之地上,新绿如喷涌的泉水一层层地向外延展。
“这是?”不仅是大祭司,在场除了芍姨外无不呆滞于眼前之惊变,就连始作者都沉迷于还在不断延伸的绿野之景。
“风水宝鉴,第一卷,水调,六,沾生百谷。”再次躺倒的芍姨乐嘻嘻、笑盈盈地看着失神的众人,似乎极其享受这种洞悉一切、先知先觉的优势。
“风水宝鉴?是我之前的看见的那本?”回过神的凡雨霖问向芍姨。
“之前?是哪之前?”嘴角轻佻的芍姨用一种腻味的暧昧眼神瞥向凡雨霖,硬生生地逼退了他想说出的话。
“好了好了,耽搁了这么久,也该重新上路了。”芍姨半撑起身躯,扭着腰肢伸了懒腰。
“诸位且休息一下吧。”调息良久的大祭司开口道,“我还有些问题要请教闻火大人。”
闻言,凡雨霖看向芍姨,却见她无所谓地撇过嘴耸了耸肩,于是他又看向走出废墟掩护的白淼谿,见她紧锁的眉间仍有一丝疲倦,便应了下来。
。。。
“你真的不去?”芍姨看向大祭司。
“不必了。”大祭司微微一欠身道,“少了肉身的桎梏,我离先祖之命就越近了。”
“不懂不懂。”芍姨摇着脑袋,转而对凡雨霖念念不忿,“人家换了衣服也不知道夸奖一下,哼。”
“诶?”不等凡雨霖反应,芍姨踩着白芍花瓣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
幽冥界一处矮丘上,拖地的精致染黑长袍下的人一动不动,任凭不大的风将他盖了一层深灰色的沙。
突然,一道绿影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随即恭敬道:“虚相大人。”
“计划有变,即刻攻灭极乐塔。”大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同时,向人影丢出一块小巧的翡翠号角。
“诺。”绿影一声应答后,身形扭曲折叠,旋即消失不见。
黑袍人缓缓抬起目光,盯向远处逐渐被绿色植被覆盖的山丘。
。。。
在幽冥界的极高处——浓烟掩盖之地,一根用不知名的材料铸成的三人宽长链自浓雾出再没入,长链不断地运动者,似乎在运输什么东西,其上一侧悬浮着七彩的符号,醒目的炫光照亮了它周围的一丈之距。
随着越来越近的雷鸣声,兀见一道巨大的黑影从浓雾中顶了出来。银色的破烂披风包裹着他的身体,双手缚于胸前,四肢、脖颈、腰腹都被同样质地的细链紧紧固定在身后粗大的长链上,两柄银光锃亮的长剑穿过紧握的拳眼插入体内。
疾驰的风刮过兜帽,掀起的刹那,一张无相的面具反射着妖冶的银光。
。。。
满眼林立的废墟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绿莹莹的空气中漂浮着残留的毒素,远处高耸的木制塔楼被拦腰切断,平整的截面上燃烧着诡谲的透明火焰,四周回荡着木头烧断的噼里啪啦。
“这是?幽冥界最繁华的地方?”凡雨霖挠了挠头。
见芍姨一脸凝重,双手翻花间,在众人身旁盘旋的白芍花成了一张虚化的护罩将毒气拒之身外,又见她挥指一弹,把凡雨霖扔到了界外。
“喂……”未等凡雨霖说完,猛烈的毒气已经包住了他,转眼整个人都变成了绿色。
“净化毒气。”
听出芍姨微怒的语气,凡雨霖一顿,随即双手抱圆于胸前,不及眨眼的一瞬,掌中迸发的星火引发燎原之势,俯仰之间,弥天大火成了在场之人眼中的唯一景象。忽见残存的塔身隐隐发光,片刻,无数浅蓝色火焰从龟裂的地缝中蹿出,与凡雨霖的噬灵之火一同扑向高塔上的透明火焰。虽如三人角力,但强悍的噬灵之火却同时吞噬了他们。
大火渐熄,芍姨撤去护罩,看向不断地散发出纯粹生命灵气的凡雨霖。
“你是种草上瘾了吧。”芍姨白了他一眼。
“又不是我想种。”凡雨霖暗自嘀咕一句。
“修为和能力这么差,好意思来幽冥界混。”面色平淡的芍姨又开口道,“正好这儿有个好地方能让你像个男人。”
“呃。”
突然,两道人影从废墟后小心的探出,确认无误后,方才前来。
“臧婆大人。”这句声音好似强行用骨头摩擦发出,让人听得十分不舒服。
凡雨霖循声看去,吓得后退了一步。只见那人,不,骨头,一道断开的裂痕从他左眼眶出一直拉到鼻孔处,泛黄的头骨上被黑色的粗线条杂乱地画了几朵好看的白芍花,空洞的眼孔中漂浮着红、黑、青、白、黄五色光团,躯干则穿着一身镌花玄甲,露出的一双骨手对着众人作揖。同旁的另一人也别无二致。
“闻火大人。”苍老而难听的声音同样对凡雨霖致礼。
“你认识我?”凡雨霖回礼问道。
“五老,你脑袋上又多了一朵啊,小八极真不乖。”芍姨插嘴道。
“诶,老朽倒是想让小主人多画几朵。”五老轻叹一声,“失态了,诸位请。”
众人在他的引导下,不知到了第几层地狱。四周永远是浅灰色的气墙,能看得清晰的也仅有众人踩住的烟云砖,从墙那边传来无数声荒**烂的叫喊,令凡雨霖和白淼谿两人满脸通红。
为了掩饰尴尬,凡雨霖出声询问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一个让你变男人的地方。”芍姨别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凡雨霖心中一颤,连忙转头看向别处,却正好对上了白淼谿娇羞的眼神,逃无所逃的目光只能默默地抬起数着走过的层数。
“诸位,到了。”五老手势一请,顿见从洞开的云墙里射出了明亮的光线,似乎另有一方天地,“姑娘和闻火大人请留步。”
“淼淼,你先跟五老下去休息吧。”随后芍姨转而对五老说,“这人的能力对小八极有用,而且八极也想见他。”
五老再次打量了一遍凡雨霖,五色视线似要看透他,良久才缓缓道:“诺。”
“走吧,别磨叽了。”语毕,芍姨拉着凡雨霖一脚踏入了开辟的通道内。
“请。”
白淼谿微微颔首,余光看向逐渐合拢的云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