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我在寒冬的东北冒雪前往火车站,打算前往西南的一个小城。
此次南下,心里装着一块块模糊的、清晰的、新鲜的、年岁久远的零碎拼图,像散落在陈年的旧地板上,落满了灰尘,很久都无人问津,终于有人说想要拾捡起来,拼成一个故事,挂在斑驳的墙壁上,以供人观赏。作为与故事主角并无大关联的我来说却是很有兴致帮人完成这件事的。不仅仅是为了还原一个故事吧,更是为了帮委托人任继霆老先生完成一桩他的“老心愿”,是的,这个心愿太老了,连他自己都说老的快要枯萎啦..
几经倒车周转,我总算是来到了那个小城,虽然是冬天,这里的温度并不低,绿色的植被还到处可见,不像北方已经到处草木凋零,一片苍黄。出了火车站,我按照任先生给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卖木制品的小店。小店的门口摆了木制的玩具,茶具等一些艺术品,走进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我近乎忘记了我是来找人的,开始观赏把玩起来。店员是个年轻的姑娘,见我看的如此认真便与我讲解了起来。我不好意思的说:“姑娘,谢谢你,不用讲了,我是来这找一个人的。请问你知道董萱萱吗?”
“董萱萱?我不太清楚。不过我们老板的母亲倒是姓董。”姑娘说道。
“那你们老板在吗?”
“老板去杭州了。她母亲现在在帮忙打理这家店,所以她在这的。不知道您要找的人是不是她。”
“可以麻烦您带我见见她吗?”我笑着请求。
“嗯,可以。”她很热情的答应了。
在年轻店员的带领下,我见到了那位老人。听任先生讲年轻时的董萱萱是个明朗文雅的女孩子。见了她,发现这个叫董萱萱的人到老了依然不失文雅。她穿着素雅,容光焕发。戴了副老花镜正坐在一个铺了珊瑚绒毯子的藤椅上,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那猫见有人来了,便爬下她的身子,跳上沙发围成个毛圈圈睡觉。
“董阿姨,这里有位客人想要见您。”姑娘笑吟吟的说。
“什么人要见我呀?”董老太摘掉了老花镜,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这场景我总觉得不应该是一位老太太,而是一位老先生。
“董阿姨您好,请问您是不是叫董萱萱?”她惊奇的望着我说:“是的,我是董萱萱。”
“我是从东北来的李山。您可以喊我阿三。任继霆这个人您还记得吧?”
“记得。”
“奥,是这样的,我是受任先生之托来拜访您的。”她笑着说了声“哦”点了点头,请我进屋坐下,让那位姑娘端来了杯热茶。
那玻璃杯里的茶叶青翠可爱,冒着热气散发着阵阵清香,直沁人心脾,我小酌了一口,赞叹道真是好茶。她也扶着藤椅慢慢坐了下来,面容和蔼的笑着说:“这茶可是我们当地的特产,上品的好茶。”说完又呵呵的笑着。我放下茶杯说:“您老这些年过的还好吧?”“嗯。好..还好。”她边说边点着头。过了一小会她问“你是受他之托,那么你是他的?”
“哦,任先生是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我在读书的时候有不明白的学问经常请任叔叔给我做指导。”
“嗯。老任的学问倒还是蛮可以的。”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说:“你是学什么的?”
“学政治经济的。”“哦。他年轻那会儿学的是哲学,后来自己自学的政治经济。念书的时候班里谁都比不上他,虽然他调皮叛逆让教书的先生们拿他没辙,但是成绩还是没得说的。唉,时间不禁混呐,一晃我们都老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这些老古董都OUT了。”
“董阿姨,您别这么说。每个时代都是前辈们用青春开辟出来的,我们只是继承者。任叔叔也说过,不要老了就自以为自己OUT了,其实人还有很多要追求的事,只要敢于追求,年纪大了又何妨呢。”
“哈哈,说的好啊,这个老任,老了老了还像年轻时候一样,总是拽文章,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我们闲聊了一会,董老太许是很久没有和人唠的这么多了,与我说起了自己自从年轻时离了婚就自己一人带孩子的艰辛,说起了女儿长大后多么的的孝顺和为了事业总是东奔西跑的忙碌,也说起在远在异乡的亲朋好友隔三差五的联络,说了许多关于年轻时的奇闻乐趣却独独没有谈到任继霆先生。
我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提起他,她忽然老泪蒙蒙,浑浊的泪欲涌起欲咽下,像干枯的老井只想以枯老的姿态立世却又无法压抑新生的泉水喷薄欲出,那种欣喜的尴尬让人不知所措。
“董阿姨,任叔叔现在不便长途奔波,所以这次除了让我代他来拜访您,任叔叔还有个心愿,倘若您身体条件允许的话,他想请您去北京见见他,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挂念着您。”
她没有说话,缓缓地站起身,手扶着边上的角柜缓缓的走向窗前的梳妆台。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老式的旧梳子,那把梳子款式虽然很久,看起来应该没有用过几次,所以还算新的。她用它梳了几下自己的银发,又从一个老式雕花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枚小巧的发夹,像出了神一般盯着那枚发夹。回忆的洋流缓缓的涌进董萱萱的心海,那些曾被尘封起来有关任继霆的所有记忆都有冷有暖的变得鲜活起来。
梳妆台旁边放着她的伸缩拐杖,她拿起那根拐杖,轻轻的点了点地面,像是用力的说什么似的又什么都没说的摇了摇头,耳垂上的玉坠吊环也跟着摇晃了几下。“去见见他?哼哼”董老太自言自语后哼出了两句无奈的苦笑。我不知道董老太太回忆起了怎样的事情,也不清楚此刻的董老太太对任老先生是一种怎样的态度。从进屋说起任先生,她便时而谈的很兴奋,时而出神深思似的不怎么说话。想必是年轻时太多的画面在她的头脑里翻腾起来。各种心情交杂在一起才让她变得如此。我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也不知该看向哪里,只好盯着她的那根拐杖,这使我想起老态龙钟的任先生,他现在也是拄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