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二十分。
我觉得我快要迟到了。我不断地看着腕上的廉价手表,偶尔抬头看看那把雨伞有没有被雨水戳破。天色暮暮,像是有一层水雾似挂在天边,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这座城市,看起来就像身处于地狱一般。
我从来不迟到的。
但今天只是晚了几分钟出门,错过了一班公车之后,就再也没有顺路的车开过来。我不能迟到,一想到“迟到”这个词儿就让我毛骨悚然。
每到这个下雨的季节出租车就很忙,即使你狠命地把身子挡住车子的去向,然后打开车门塞钱给司机也不会载你。可现在这个时候……九点三十分,我必须得这么做,必须这么做。
我跳到了马路上,地上的脏水溅起一朵朵泥花,染灰了我那黑漆漆的名牌高跟鞋。今天九点四十五分要开个急会,会议里面有很多大股东参与呢……只是我要马上赶过去为他们分发文件,派奶茶和点心。
还赶得及吗?我一手撑着湿淋淋的雨伞,头顶处还有个破洞,时不时有水滴到我的头发上,一阵冰冰凉的感觉直冲脑袋。我顾不上这些,我只看见前方有辆出租车向我这边驶来,兴奋激动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着,我用力地甩甩头发,把刚才那些雨水甩掉——好,我现在去就把它拦下来!
出租车高速飞驰着,如同在高速公路里疾驰的汽车,车轮因为快速地转动而掀起一片一片的水花,溅得马路两旁到处都是——我成大字形地站在出租车前方:“停下来!停下来!”
“嗖——”的一声,正在疾驰着的出租车竟然以神仙一般的速度避开了我后直线往前冲,像是开跑车一般。
雨水把我的头发都淋湿了,连那套西裙也被淋得面目全非,我的西装,OL服装……只感到全身都被刚才出租车掀起的水帘刷洗了一遍,加上现在雨水正冲洗着我的全身。
站在车站等车的人们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偷偷地倒吸一口凉气。我没心情回瞪他们,要是你们都遇上我现在这身不由己的情形,一定也会像我这样做,你懂的。
突然,一阵刺耳的长笛声响彻云霄,我的耳膜刹那间发出阵阵刺痛。我知道我那精神衰弱的症状又开始发作了,只要有一些分贝很大的声响,我的耳朵就难受得厉害。我站在马路中间回过神来,看见一辆粉红色的宾利跑车停在我的身前,距离我不到一分米。
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行人站在了马路中间,身前还停了一辆名贵的跑车,其他车子都绕道而行。我怔怔地站在原地,错过了那辆出租车之后,我都不知道该准备怎么样,现在这辆莫名其妙的跑车停在了我的跟前,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要下来把我骂一顿狗血淋头吗?我随手擦了擦脸上流淌着的雨水,反正我都被脏水和雨水洗过了,我都不怕她用什么恶毒的话语把我从头涮到尾。
粉红色的车门被打开了,那人撑开了一把伞,从车上走下来的竟是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男人,可他那染成栗子色的短发为他增添了一分时尚和玩世不恭。“你没事吧?站在马路中间,我都害怕你会被撞到,你快回去站着吧。”一脸可爱的表情映入眼帘,还有那有些像北方人的高鼻梁和完美轮廓。
我一眼便认出了他,但我还得假装没认出:“没事……我只是,想拦一辆出租车。”
“乔梦?”以往熟悉的语调响起来了,他眨巴眨巴着看似清澈的双眼,嘴角很大幅度地扬起一道好看的弧线。
“嘿,嗯……你是?”我做出思索状,上下端详着他。
他用手指着自己:“我啊,我是邢旻!”
邢旻……原本还想耍他一下,好让他出些丑,但想了想还是罢了,看在他驾驶的那辆粉红色的宾利车份上。“哦!好久不见了。”我立即露出了笑容,装作恍然大悟状,摆了摆那湿淋淋的手。
“真的好久不见了。”他迟疑地端详了我一会儿,“你没拦到车吗?那先到我的车上来。”
“对不起,我把你的座位弄湿了。”我带着歉意坐进车子的时候,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那粉红色的皮质座位。
“不要紧,”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的无所谓,“我的车座下面有个箱子,里面有件西装,你看看适合穿吗?”
“谢谢。”我按着他的指示弯下腰便看见我的脚边有个漂亮的粉红色宝藏箱子,外形看起来就是首饰箱子之类的。
我在心里窃窃地笑了起来——一个大男人开着粉红色的跑车不觉得有些别扭吗?还把一些女人的OL服装藏在一个粉红色镶着珍珠宝石的宝藏箱里,难不成是变装癖?
“找到了吗?”他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了,把坐在后座上胡思乱想的我惊吓到了。
我快速地拿了一套服装,“好了,谢谢你。”
九点四十分。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在快速后退,看来他开车开得很快,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不要迟到。紧张的气氛弥漫在车中的空气里,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这不免更添了一分紧张。
“这车子很漂亮很罕见,是你的啊?”为了把这紧张的情绪赶走,我随便找了些话题。
“算是我的吧。”他轻松地答道,果然是变装癖,“其实是我女朋友的,我刚从她家出门,没开车过去,所以才开了她的车。”
他扭头露出一脸“你知道的”的表情,微微地舒开了笑颜。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哦,是啊……嗯,潘思妮挺喜欢粉红色。”
瞬间,邢旻脸色大变:“不是她。”那样子似乎在责备我为什么要提起她。
“是Paris Hilton。”沉默了一会儿,他平静地说道。
“哦!希尔顿,就是那个——‘Dress cute wherever you go,life is too short to blend in’的名媛!”我夸张地做出惊艳状,把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勉强地拉开嘴角笑了笑,同时又不乏得意洋洋。他佯装随意地挥了挥腕上的限量版手表:“你的公司就在这里?”
我看了看窗外,虽然雨水把窗口淋得模模糊糊的,但我还是一眼能认出我工作的地方:“是,是,谢谢你载我来,还有你借的衣服,我一定……”
“不用还给我了,穿完就扔了吧。”他带着可爱轻松的笑容说着这句高傲的话。
我的自尊一下子跌入了谷底:“这……一定,一定是要扔的。”
我头也不回地保持着矜持的走姿进入公司大楼。你看吧,邢旻,我穿着OL服装走进公司大楼,这不是一些毫无才能的人能做到的,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可观的收入,虽然总是月光族,虽然我只是到这里来实习,但,凭什么只有你才能昂首挺胸?
我赶紧到洗手间把湿透了的西装换了下来,我走到镜子前用纸巾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即使那已经被邢旻车子里的空调吹干了一些。我又迅速地补了一些简单的妆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之后,抬起腕上的手表,很好,九点四十四分。
我飞驰到公司大楼门口,接过外送员递过来的咖啡奶茶和点心,然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坐电梯到会议室——会议成员早已整齐地坐到了座位上,他们看见我进来,便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我。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尴尬地低着头,派发着奶茶和点心……
“你怎么那么晚才来?你应该先派文件!”市场规划部的骆少郧朝我瞪着眼,小声地责怪道,“你下次要提前十分钟来派发这些!”
“对不起。”我朝他歉意地笑了一下,便又像个旋转陀螺一般把文件和点心都派发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