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死亡这种东西其实离我们很遥远，我们还年轻，还气盛还飞扬跋扈还有很多想完成却还有完成的事情要做，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时间是侩子手，死神是执行法官，他们不会商量也不会等你，我们不是在演哈利波特也不是再看彼得豆小说集，没有什么隐形斗篷能够让我们避免死神的洗礼，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东西能够让我们躲避掉死神。
快要天亮的时候手术室上面的红光最终变成了绿光，几名医生出来的时候我还很迷糊，但是等了一夜的王丽娟连忙冲上去问怎么样，我最最怕医生说我们尽力了。
那几个医生没有说，只是说了：“恭喜，人抢救回来了。但是……”
王丽娟听了前半句就泪水下来了，眼眶里面全都是疲惫还有庆幸，我不知道庆幸什么，王丽娟“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医生连忙把她拉起来。
我听到后面的但是，我说：“医生你把话说完。”那几个医生虽然戴着口罩，但是面露难色，王丽娟的表情又变成无助的表情，但是什么？但是什么啊！医生你快说啊。
一个估计是主刀的医生叹了口气。
“这辈子……可能是植物人了吧。”
王丽娟连泪水都哭干了。
我看到后面有个医生要找王丽娟签字，上面是费用说明，我连忙把他拉过去我说你找后面那位先生，现在家属心情不好，我说的很客气，但我更多的心是想一巴掌狠狠的往他脸上扇过去。王丽娟靠着墙壁，一句话也不说。
手术费用是十二万，植物人每年照顾的钱是两万四，还要加上营养费，生活费。这个数完完全全不够了吧。我在想。
我在想，上帝你真会跟我开玩笑，您太会开玩笑了。我想兰波说的没有错。
王丽娟在安乐死的表格上填了妈妈的名字，她的眼睛很干很干，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她没想到最后一次写妈妈的姓名竟然是在这张表格上，妈妈不识字，一辈子没有写过很好看的名字，于是王丽娟就很认真的写上三个字，余美田。很普通的名字。
我想以后的她看到这样的三个字心里都会抽风一样的疼吧。
我在旁边看着她的侧脸，如果以前的冷漠是伪装，现在就是货真价实的冷淡了。那是一种对于外界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冷淡，那是一种对着世界都保持安静的一种态度。
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改变了，王丽娟在离开我的时候没有改变，在跟东方春华上了床的时候也没有改变，甚至在妈妈死去了的时候也没有改变。她只是毁了，她就毁在这里了，变得冷淡，更好的说是冷漠。
“罗强文。”王丽娟说。
“嗯？”我回答着说。
“你说人死后，会上天堂吗？”
“我想应该是会的吧，尤其是伯母这样的人。应该是会的吧。”
师姐走过来，抱紧王丽娟，肯定的说：“是会的。人死后，是会上天堂的。”
“为什么呢？”
“因为伯母是好人。”
出席伯母的葬礼只有四个人，就是我们四个人。王丽娟妈妈常年以来的病魔早就拖垮了家里的关系网，所有人都把这户人当做借钱不还的来躲，早就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了，这几年都是王丽娟一个人撑下来的，早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而我们三个是王丽娟最亲近的人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开。
葬礼在过后几天，火化之后一直放着，我问王丽娟说下葬了吧，王丽娟摇摇头说：“不舍得。”我们三个人这几天都窝在这个小县城里面走走荡荡，师姐还有东方春华因为不习惯的原因早早就回去了，我这趟回来我爸妈问我：“怎么又回来啊？”我说：“想您两儿了。”真的有些东西失去了后才知道珍惜，他们看见王丽娟跟我一起回来的，就笑眯眯的说：“丽娟啊，什么时候嫁过来啊？”王丽娟也是尴尬的笑笑，但是还是没有点破，她陪着我爸妈做饭烧菜洗碗，最后一起打扫卫生，我看着那副慢慢缓和过来的样子我觉得就这样好好过下去吧，安静的过下去吧。
我突然觉得生活带给我太多的雷鸣风暴可不可以让我休息会。
过惯了安逸的生活这样子突然的感觉有种应付不过来的感觉，但是我记起学中文的王丽娟跟我说的一句话，生活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副牌是什么花色，你永远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只有当这幅牌反过来你就知道了，当时那天的生活已经永远过去了，不管是荣耀还是败笔，也终究是过去了。
我们几天之后飞回学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