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我们手上全抱着零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丽和郝萍走在了一起,他们走在最后。我一个人面对这些姑娘显得游刃有余,路灯下的她们都清纯可人,豆蔻年华的她们正享受着最美的时光。我承认我再也见不到那时的女生了,就算我走近初中校园找到类似的影子,可是也不会再有当年的感觉。只是我还没有发育,即便很可爱,也即便她们笑靥如花,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我回头对她们笑说:你们为什么要跟来呢,李丽又不是喜欢你们。
一个姑娘一边嚼着苹果一边说:我喜欢。
我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明亮如泉,我想不出比喻的词,直到后来的一天我看到一口水井,才又想起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就像井水。我不管这个比喻是否恰当,也不管是否有别人用过,她的眼睛,就像井水。
她就是陈香。
之前我对她一直没印象,她像是在那晚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对我产生影响,使我一点点改变。下一学期,班主任重新排座位,她坐在我后面,都说这是缘分,这的确是。
让我想想到底该怎么描述那段时光,我得先想想那是个什么季节,或者她穿了件什么样的衣服,抱歉除了她绑着马尾其他的我一无所知。
学校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每个宿舍都有台电话,除非买卡,不然只能打报警电话。我们宿舍人轮流买卡,每天晚上可以打十分钟的电话。为了不浪费那十分钟,我常鼓起勇气打给陈香。打通电话,我就会说:我要找陈香。说这话我总感觉自己像二郎神。
痛苦的是总有个室友在边上给我计时,没手表的时候他们就派一个人在边上数数,我必须经常提醒他:数慢点。有时候是李丽在边上数,他对我眨眨眼,数数速度慢得像机器人,我都听得着急。当然,他打电话我也会数很慢。
打电话的时候我不在意边上是否有人听着,因为我说的话都是空洞无内容的。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教室的时候我们也很少说话,我常常回头看她,她低着头露出笑脸,说:看什么?
如果我不喜欢她,我满可以和她开玩笑,说“你太漂亮”之类的话,可是我喜欢她,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是懦夫。我对自己丝毫没有自信,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发育,个头不高,声音不成熟,最自卑的是洗澡的时候,总会有人指着我的下面说:瞧瞧,还没发育呢。
等到我和陈香慢慢熟悉之后,我胆大了些,敢跟她开玩笑了,她就经常嘲笑我个头矮。她的嘲笑一针见血,直逼我内心最深处。而我的嘲笑则显得苍白无力,只能说她是陈臭。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一点不成熟,这种话根本毫无没有力度,显得小孩子气,就跟小孩子说大人是大灰狼一样。
现在说说李丽,他跟他的名字一样特殊。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普遍是三百,但是有一个月,李丽不知道怎么就多带了一百,但是他还是只花掉三百,始终多出一百,于是他每个月都能拿出四百炫耀。同学们普遍尊敬他,原因可能就是他比我们多一百块钱生活费。其实他的名字不叫李丽,而是一个更为女性化的名字:李丽丽。刚来的时候他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叫李丽,我来自……有天班主任对着点名册点名,点到李丽丽,李丽很久才站起来说:老师,可不可以喊我李丽,我不喜欢李丽丽这个名字。
他也不喜欢“李丽”这个名字,只是相比较而言,“李丽”更能让李丽接受。班主任会意一笑,说好好,我们就叫你李丽。唯有数学老师是个固执的老头,当李丽说请叫我李丽的时候,老头说:你爸妈给你取什么你就叫什么,不要不满意自己的名字,你妈的心意你永远不会了解,我多叫几遍你就能习惯了,李丽丽李丽丽李丽丽李丽丽当天晚上,李丽在宿舍里打数学老师的电话:喂,是不是送煤气的?
李丽:号码没错啊,你就是送煤气的。
然后李丽拿着电话卡又跑到隔壁宿舍打数学老师的电话,他压低嗓门:喂,是不是送煤气的?
一天下午放学,班主任喊所有男生去搬桌子,李丽对此类事情的想法就是:比别人搬的少就是捡大便宜。我们两抬了一个凳子之后就悄悄溜回宿舍。回到宿舍后,李丽在三号床铺下翻出电话卡,对我嘿嘿一笑,然后拨了一串数字。此时宿舍无人,李丽的声音显得更加大,我捂着耳朵还是能听见他大声说:我嘴巴起泡了,不能说很大声。
几分钟后,李丽换了件衣服,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郝萍马上就是我的人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去。
过不多久,搬桌子的室友全都回来了。再不多久,李丽就回来了。之后的不多久,李丽又出去了。接着,李丽回来了,一言不发。我们问他怎么了,他说:从此以后,那个女人跟我没关系。
他的低潮并不能影响我和陈香的发展,这就像一列前行的火车,旁边客人心情不好并不能影响我的前行。熟悉她之后才知道其实她挺活泼的,晚自习的时候常常和我打闹,我也不敢对她动粗,只有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幸亏我那时候还没有发育,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挣脱我手臂的样子真可爱,只是说的话让我有些不高兴,她说:死矮子,放开我。
其实她也只是比我高一点点而已,所以那时我总是在想办法怎么使自己的头发竖起来。我想到的一个办法就是在睡觉之前洗头,然后仰着睡,现在我还有仰着睡的习惯。第二天醒来照镜子,就会看到一个比自己高几公分的自己。只是这样做有风险,我不能确定第二天的发型是否不夸张。
我讨厌夸张的发型,我讨厌夸张的发型。但是我更讨厌比陈香矮那么几公分。
互相嘲笑是我们和陈香之间的保留节目,她笑我矮,我笑她臭,就这么简单。我在心里默默把这种争吵称为“调情”,尽管我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暗恋就是自找苦吃的过程,其实暗恋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暗恋者的心态不端正罢了。如果看见她和某个男生多说了几句话,心里就会想,她是不是喜欢他。看到别的男生跟她多说几句话,心里也会想,他是不是喜欢她。如果看见老师经常喊她回答问题,心里还是会想,他会不会喜欢她。越到后来,这种心理就会越难掌握,内心会纠结,有时候看到她笑着和你说话,你心里就美滋滋的,觉得她可能对你有意思;但是有时候又会往别处想,会不会是她看穿了我的爱慕心理,所以才会对我笑的,又或者是那天晚上我牙缝里有辣椒所以她才会笑。
我还总想,要是我突然就长高了,该不该跟她表白。
长期生活在这种状态下,把本来很美好的暗恋变得不再美好。尚未发育的我,真是有着一颗少女的心哪。
我不敢表白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李丽给我的教训。他给我的教训就是,表白没有好结果,初中女生都是祸。他刚说完“那女人跟我没有关系”,不久之后又屁颠屁颠的写情书,然后请一堆女生吃东西。那群女生又走在路灯下,里面有我熟悉的陈香,和其他人嬉笑的走在一起。
李丽真是早熟,什么招都能想到,她居然让我接近郝萍。他说我这种还没发育的人,最容易让刚刚发育不久女生的母爱泛滥。而且还没发育的我就像是个太监,不会对他的妃子有企图。
你让一个初中女生做你女朋友,特别是一个纯洁的女生,这是很难的;但是如果你让一个初中女生做你姐姐,只要你不是鼻子邋遢,她肯定会乐呵呵的答应。加上我天生对姐姐类的女生有吸引力,几天之后郝萍就整天跟在我后面喊我弟弟了。说起来这也是种悲哀,男生普遍比女生发育晚,我相信很多男生经常被自己喜欢的女生强行认作弟弟。
我也不知廉耻的整天满口好姐姐的叫着,跟贾宝玉似的。
李丽说,干得好,接下来让我想想该怎么办。
之后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在郝萍面前委婉的说李丽的好话,把他的优点和一些像是缺点的优点讲给郝萍听。郝萍表面上不高兴,但是也不敢跟我急,有时候女生的小弟弟比男人的小弟弟还重要。
有天晚上,李丽接到一个电话,嗯了几句之后对我说:哥们,你功德无量啊。
说完之后又像上次一样出门,过一会儿他又像上次一样回来,一脸的郁郁寡欢,对我说:哥们,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
这大悲大喜来得太快,我难以接受,愣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问李丽:那郝萍这个姐姐我还要吗?
他说:随你的便,这个妃子我不要了,出宫还是自宫随你自己选。
我说:皇上你怎么办?
他说:能怎么办,当和尚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