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元初三过来找我，带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那时候我靠在学校的假山上看勃朗特的小说，正好对面有只狗，朝我呲牙咧嘴，我看着它看着书，心满意足。
邓元出现的时候我还是笑容可掬，惹得他也看着我笑。他带着一贯的温柔，想将我从假山上抱下来。我往后躲了躲。
那日他们太过投入，都不管不顾外人的眼光了。我实在纳闷，开门闹这么大动静都没看到我？
我自己跳下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装作不知道他伸手想要来扶我。
“你这大包小包给我带的？”
“对，”他一样样给我拿出来，“我奶奶做得粿，爷爷送得书。我妈给得十字绣，我爸画得画。还有一些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有奥特曼，变形金刚的模型，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
他把袋子交到我的手里，笑容有些苦涩，“现在这些都给你了。你先放寝室去，我带你去吃晚饭。”
寝室这一条路走得久，邓元紧紧握着我的手到门口也不肯放。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留恋不舍和遏止的痛苦。我似懂非懂。他拽着不肯放，我使劲拿开，嘴里嘟囔着，“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搞这么深情款款干嘛。我就把东西拎上去，不然不放手你带回去也行。”
邓元赶紧松开，“也是，我就是许久没见你了。你先上去，我在原地等你。”
我往里面走去，走了一短路，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喊我名字，“凤梨。”
我回头，他跑过来，“我送你的玉还在吗？”
听完我下意识去摸脖子，发现上面空空如也。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带了没多久怕绳子不牢摔破就一直放在寝室的红盒子里。那盒子也是邓元给的，庆祝一周年的时候，逛商场淘回来的。“在楼上呢，放得很好。怎么了？”
“没事，你上去吧。”他话是这样说，可手却不听话，拉住我又不肯放了。我没办法，就问，“你要不跟我一起上去？其实之前很多女生带男朋友回去过夜，寝室大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妈有时候刁钻难缠，有时候还挺好的。她觉得这里总比外面那些地方安全。何况正月里头，她也不在。”
邓元今日没有抓着间隙叮进去，简单地陪我上去放了东西就下楼。
“以前都没见识过，没想到你还是关系户。”他观赏完我住的地方下来第一句就是这个。“难怪惠教授从来不敢带学生，却偏偏收了你。”
学校里传闻很多，是有些不好听的。我都钻实验室里头，少听一点是一点。今日邓元直生生非要讽刺一番，我还能怎么反驳不成。
我不说话，任由他怎么嘲讽。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学校就我一个人的寝室长这样，其他的最少也要两人间，一般是四人间为主。别说有那么昂贵的电视笔记本平板什么的赠送了，连水电费宽带都是要自己出钱。我糊里糊涂地享受着这空有的一切，本来就理亏，难道还要跑到大街上去嚷嚷吗。
“凤梨，你喜欢过我吗？”邓元停下来，抓着我，像是沉溺进了无边无际的海洋里面。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自己说话了，“你知不知道，我就像一拳头砸在棉花上。”
“我每次见你，你都跟木头一样，夸你你应，骂你你也应。我想怎么样都行，完全是我一个人在演独角戏。我本来今天兴高采烈地给你带了礼物，买了戒指想要跟你求婚的，可你呢，死不死活不活的。”
“你明明就看见我和阿希在一起了，可你什么也不说。不哭不闹安静的跟没事人一样。我是你男朋友，我跟其他女的在一块你也不吃醋，我不回你短信你连个电话都没有。”
“果然哦，”他后退两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想说给我听的，“袁子科说你根本不在乎我，就算我找个男的，编个好听点的故事，你保证乐呵呵的接受了。这是一个女人对她心爱的男人的态度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看到你的样子就想硬生生地将你毁了，你凭什么一边跟我谈恋爱另一边还跑去跟袁子科惠雾里等等等男生搞暧昧，凤梨你特妈就是个贱骨头。”
“可我告诉你，我之所以没有是因为我爱你。我舍不得。”
他脆弱地蹲下身子，最后坐倒在地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其实是我自己做错了。我不该指责你的。”
“我和阿希从那次出去比赛就有关系了。所以我才没脸见你。是我自己被欲念冲混了头脑。比赛压力大，我又根本就不是什么学物理的料，虽然他强迫我，但我也没做多大挣扎。后面想跳楼来着，被他拦了下来。之后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回来见到你。你当时笑得那么灿烂，什么都不知道，天知道我有多希望可以和你好好过。我每天都活在冰火两重天里。”
“昨天阿希来找我，把他家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我一心软，今天早上他约我见面也就没拒绝。后来稀里糊涂，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了。”
“我本来想追出去，但他就像一条蛇一样缠住我了，呼吸都困难。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我爸妈给我安排好出国了。”他站起来朝我笑笑，似乎有些解脱，“他们答应我可以让我自己选择喜欢的专业，或者去工作也行。”
“我会和阿希一起去。”
这才算是真有能耐的人家吧。怪不得惠雾里觉得我和邓元他们门不当户不对。我家虽然过得去，可万万没有想出国就出国的能耐。那些个跨洋的飞机票梱在一起，还有乱七八糟的签证，有那么容易吗？
人家不止自己能出去，随随便便还能捎几个人。
你也就别怪我没一吸嗒鼻子流出两行泪来哭得要死要活，央求着人家别走说一些低三下气挽留的话来。
现代人分手的时候能跪在地上抓着对方裤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挽留的那才叫稀有吧。大多数不还是，一跺脚一叉腰，不是你甩老娘是老娘甩的你，然后走得比谁都干脆。面子是不值钱，因为现在人人都把它当无价之宝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人哪个不是外人眼里的金甲战士，我要是在他面前哭得稀巴烂那叫才怪呢。
赶紧走赶紧走，少在老娘面前碍眼。
你物理不好姑娘我好。上能换灯泡下能修水管，这网上女汉子的标配我都有。伤感个毛线。我现在就想笑，大笑。
当然，在他面前我不能这么放肆的。
文文静静，再加点唯唯诺诺，要不要再来点小家碧玉，然后呢，带点小伤感，添点小惋惜，痛心疾首地回答，“好。”
一个字，震撼了一座森林所有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