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几天老是失眠。反正你躺上床上总是要想一会儿东西的。嗯,你有卫生纸吗?我要去一趟厕所。”他说。
我把所有的兜都翻个遍竟没有找到他所需要的混账卫生纸。嘿,我倒希望他能在大便到一半的时候想起这种东西。
“我没有,确实没有。”
“你怎么不带纸呢?你不知道那玩意儿非常重要?”
“我不觉得它有多么重要。”我说。
“如果你是一个娘们,十足的娘们,你就必需带上它,随身带着它。因为它比你的混账裤衩还要重要。你知道吗?”
“我不是女人。”我说。
“哦,也行,”他耸耸肩,“反正,总是很无聊。”他把双手整个插在衣兜里。他的衣兜很大,能装下他的大半个胳膊。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早,我打算和学长再聊一会儿,“你的数学学得怎么样?”
“数学?什么数学?”他故意咳嗽了一下。
“就是数学嘛!高等数学。”我说。
“高数!哦,你说的是高数呀,”他故作姿态地说,“嗯,我只是想忘记我的那个高数老师而已。你能想像他讲课时,他的混账鼻涕能流三公里长。真******恶心至极。”
“你也喜欢流鼻涕。”我说。
“哦,我不喜欢。”
“你喜欢,你确实喜欢这样。”
“不,我******才不喜欢,鬼才喜欢。”他极力否定自己的这种行为。但我非常清楚,我曾见过他靠在一棵什么树上,鼻涕流得快着地了而丝毫不在意。
“你下午没有什么事干吗?”我问。
“有呀,我很忙。我打算在教室思考一些关于哲学之类的东西。”
“哲学?哼,你是在胡扯!”我讽刺道。
“你不信?”他看了看我,“真的,我最近开始研究哲学了,比如物质、意识什么的,还有一些自然规律什么的。嗯啊,非常有意思。对了,你知道柏拉图吗?这个老家伙真有一套……”
“你******就是在胡扯!”我大声说。因为我对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是极其愤怒的。他们总是在某些场合下让你感觉他们是君子一类的人,比如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你讨论哲学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呃,的确是这样。哲学?嘿,当你听到他说这两个字时,你一定会被气疯掉的。
“你听讲完嘛。你会喜欢上这的……”
“嗨,嗨,你听好喽,你现在就回去研究你的狗屁哲学吧。我走了。”我站起来,扭头走出食堂,我不想多看一眼他的熊样子,也不想听他关于“哲学”一类的混账言论。
“你就不能听我讲完吗,你这个混蛋?”他在我背后像个神经病人一样大声嚷嚷着。
我没有搭理他,我头都没回。我想从另一条路回宿舍。我实在不想和他走在一块,哪怕这条路足够我围着整个校园走上一圈。走到拐弯处,我回头看看了他,确定他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如果他在你身边,你的耳朵就不会消停。他就像一只麻雀趴在你耳朵里——靠近隔膜的地方——把你搞得发疯。咱不用去关心那只麻雀到底能不能钻进你的混账耳朵里。我想,无论那麻雀有多小,它都不可能钻进你的耳洞里,除非你的耳洞有碗那么大。我的意思是,他的声音就像麻雀钻进了你的耳洞里——叽叽歪歪。
由于刚吃过饭,我没有走多快,只是慢慢地走。要不然,我的胃会难受得要命。是的,我有过胃病,就是那种一发作起来能让你痛得到处打滚的病。哦,我又想起我的那段高中岁月了。我的胃病就是在那段岁月里养成的。我偶尔会想起那段生活。它就像梦魇,会突然出现在某时刻让你难受得要命。我依然没有彻底摆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做,它就像一条疯狗,高兴的时候咬你一口,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咬你一口。这确实让人很不自在。
我应该先跟你谈谈老王——他是我高中时的班主任,我们都这样称呼他。你一看见他你就会毛骨悚然。我说的是实话。他喜欢像幽魂一样在你周围晃动。还有就是,当他单独找你谈话时,你不得不把自己淋成一个落汤鸡。是的,那是一种很恶心的口水。嗯,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恰好是星期天,是我到我所就读的那所中学拿录取通知书的日子。当我从老王手中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的脑袋还不太清醒。我刚从附近的黑网吧回来,幸运的是,我用了一夜的时间学会了一种新游戏。嘿,我总是把学会一种东西称为幸运的事。然后我就坐在老王家里的沙发上。我快睡着了,哪怕他的沙发像石头一样硬。你根本不可能把他的沙发坐成一个******小窝。说真的,如果没有老王——大声的嚷嚷,我肯定会睡过去的。是的,老王喜欢唠叨,更喜欢没完没了地唠叨,但最后你根本不知道他长篇大论胡扯些什么玩意儿,比如人生像走悬崖一样,或像是其它的诸如在大海里划船要有目标等等之类的。当时我的脑袋胀得要命,好像要裂开一样,而你又无法打一会儿盹。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就坐在离我只有半步远的高凳上——老天爷,他快蹭到我脸上了——他的口水就像******暴雨一样快把我给淋透了。我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来表达对他的尊敬,虽然我掩饰的很好,但我却又不得不这样做。这样就不会让他感到难过。在这种情况下,哪怕你吃上一斤安眠药,你都不会睡着的。是的,任何人都知道这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好了,接下来我想起了那个女孩。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我的胃都会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是的,那太可怕了,老天爷!
那天是11月4日,高三的上学期还没有结束,我与我的同学像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复习该死的物理。突然,一个很大的东西从窗外一掠而过。我们就在一楼,经常会有一些狗杂种向楼下扔垃圾书本什么的,而不管是否会砸到别人的混账脑袋。我没有在意,我猜想肯定是哪个婊子养的把混账书桌扔下来了。这样的家伙的确很欠揍。接下来有人大喊,很疯狂。很快有很多人像长勃子的鸭子一样聚集在我窗外。我伸出头往外一看,老天爷,有人把自己扔下来了。她躺在一个花坛子旁边,身下全是血,还不停地往周围蔓延。我险些晕过去,因为我第一次见这么多的血。她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她的头发散开盖住了她的大半个脸。值得一提的是,她穿了一件当时学校里很流行的蓝色外套。一些女孩子总喜欢把外套后面的花丝带系在腰间,这样看起来像个农妇。但她没有把它系起来,只是让它很自然地耷拉在腰部,上面沾满了血。
是的,她确实是死了。当时我差点大声哭起来。我说得是实话。但我忍住了。很快,她就被抬走了,那一滩血不知被哪个老好人冲干净了。她的遗书中是这样写的——我记得很清楚,“爸妈,我累了,我想歇一会儿。”就这几个字,很简单的理由,但你******根本不知道这几个字中所包含的痛苦。每天的晚自习结束之后,我都会从那滩血的地方走过,一边走一边大声唱着自己胡诌的调子,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不可能唱出一首完整的歌,你能感觉到你的心在口腔里乱跳,身体像是装上了混账弹簧一样。是的,那几天夜里我都做恶梦,我快被吓成疯子了。其实,她死去的样子并不可怕,她还是一个姑娘,一个睡着了的姑娘。嘿,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我本来是要给老唐李打个电话的。我想此时他应该在睡觉。他中午要睡半个小时。这是他最近新订的作息时间。他一定会为接电话而花几分钟的午休时间。我不能浪费他的时间。其实,我******非常想他,想给他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手机就在我的衣兜里,我的手正紧紧地抓着它。如果给他打个电话,我能说些什么呢,比如,你最近怎么样?嘿,老天爷,我不能这样说,要不然他肯定会说,“嗯,我还好。你呢?”这很老套。他从来不会告诉你他多么失落,多么无助。从来不会。有意思的是,我突然思念起老唐李的混账肩膀来了。
不,老天爷,我又想起那个跳楼自杀的女孩了,还有那一滩血。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我总是这样子。我想不起来她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死去时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是痛苦?是安详?还是微笑?我确实想不起来。此时,我的脑袋里全是她死去时的血迹斑斑的样子。我快疯掉了。我想哭。是的,我想哭极了。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努力使它不要流出来。但,******我还是没有忍住。幸运的是,在这条路上的人很少,要不然我真的会出洋相。我故意擦了擦额头,你知道我是在偷偷地抹泪水。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只知道自己像个十足的娘们一样抹泪水。我想,那天我应该冲出教室抱起她,把她抱在怀里。这样可以让她舒服点。但我根本没有那样做。我却像一个兔崽子一样眼睁睁地看着她躺在那儿。那儿全是血,几乎******流遍了整个校园。“啊,老天爷,惩罚我吧!”我在心里念叨着。我总是用一些不靠谱的理由来为自己推脱。我感觉自己是个冷血的恶魔。
“嗯,嗯——”我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我握手机的手已经湿透了。我差不多走了很长的路。我的学长应该早就回到了他的宿舍。这是我所希望的。我把外套上拉链拉上,在些之前它一直是敞开的,我一直都认为这样很有个性。然后我把手重新放进衣兜里,向自己的宿舍小跑。我不管自己的胃了,就让它疼去吧。我反而觉得这样很舒服。如果你回忆某事的时候很痛苦,你最好用身体的疼痛来缓解,这样你可以变得舒服些。你的确要相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