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夜,居然没有下雨。奇怪那个在水上生活了一辈子的人,竟然不会看云识天气。
第二天,我再去河心洲找方姐,却没有见到人。两艘船紧紧相连,靠在岸边,鸡鸭狗都在,不时地发出吠叫,唯独没有人影。我有点扫兴,正想回家。却看到老树桩下的画家。
“嘿,小老头,你在呢!”我小跑到他身边,找个平整的地方坐下。他并不回答我,继续画画。他的画正是眼前的即景,宽阔的河面、沿岸的人家、远处的小桥,近处的小船,最传神的是船上那只看家狗,凌厉的眼神让人生畏。
我不禁赞叹:“太传神了,你真是个了不起的画家。”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画家,你这样整日东游西荡,说得好听点是户外采风,说得不好听那就是不务正业。你是个富二代啃老族吧?”我并无恶意地调侃说。
谁知,他一把推开我,抢回我正在玩弄的他的毡帽,白眼相加,收拾好画本、画笔等,起身便走。我自知说错话,赶紧起身跟上,不敢辩解。
他见我跟着他,回头大声呵斥我:“离富二代远一点。”
“我就是嫌贫爱富。”我继续调侃。
他用手指着我,怒发冲冠,我走近他,拉下他的手,轻声说:“走,我请你喝粥。”
“不用你请。”他余怒未消。
“好,那我做啃老族,你请我。”我笑了。他也笑了。
在粥店坐下,我看着画家,他倒像个二十岁小伙子那样不好意思地转过头,问我:“看什么?”随即“呵呵”地笑着。
我说:“没有想到你还挺有脾气嘛。”
“我父母是很有钱,但我并不是啃老族,我自从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父母一分钱。”他坦然从容地说。
“那件事之后?”我兴味盎然。
“有一天,方老师突然来找我,说温老师遇到困难了,需要我出面帮忙。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温老师的,但一提到她遇到难处了,我马上热血冲顶,恨不得马上为她奔赴刀山火海。”他慷慨激昂地说。
“说得像真的似的,太夸张了吧,还刀山火海。”我居然有点奇怪的不自得。
他并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原来是温老师怀孕了,但不能公开,也不能说是何老师的。我当时也蒙了,毕竟我当时只有十七八岁,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但我不想温老师为难蒙羞,就问方老师怎么办。方老师也想了很久,才告诉我可以怎么做。”他似乎在回忆,似乎在犹豫。
“是方老师告诉你怎么做的?”我追问。
“可以这么说。方老师说,你的父母会让校方忌惮,学校不敢为难,只有你能这么做,只有你可以帮助温老师了。”他又停顿去喝粥了,或者是整理思路。
“方老师到底让你做什么?”我的好奇心彻底调动了。
“我跟何老师几乎同时到达校长办公室,何老师直奔泪流满面的温老师,情意绵绵,我看到校长怒气冲冲,方老师束手无策地落寞离去,我大义凛然地说‘温老师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啊,你真敢说呀。”我惊呼,打断了他。
“是啊,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在震惊发抖,我才十七八岁,就有孩子了,我也为自己的大言不惭羞愧难当。但当时一心都在温老师身上,只要能替温老师解围,我也就不管不顾了。”他停下,羞赧地笑了。
“爱情真能让人冲昏头脑,这你都能替她扛,你真是中毒太深啊。”我竟然有几许酸意。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句话,并没有帮到他们,反而害了他们。温老师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何老师非常震惊恼怒,冲过来就要打我,校长拦住了他,并且给我父母打了电话。”他非常艰难地低声叙述。
“暴风雨就要来了。”我貌似幸灾乐祸地说。
“你说得很对。我的父母来到了学校,劈头盖脸地责问校长,竭尽所能地辱骂温老师,这还不算,他们坚决要求开除温老师,否则誓不罢休。我以死相逼,但父母觉得温老师是红颜祸水罪魁祸首,他们把我锁在家里,我就再也没有见过温老师他们了。”他无限惋惜难过地说。
“不全是你的错,你不必难过,有些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挽回,你不必自责。”我安慰他。
很久很久,他才平息了内心的风波,慢条斯理地告诉我结局:“温老师一个人留下了,方和何不知去向。”我点点头。
人生有太多意外,到结局的时候,往往已经很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