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伯特没有激怒吸血鬼的兴趣，尽管其他人不会相信。
如果说对莱森拔的小小反抗是不可遏抑的愤怒使然，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那么，对于西蒙的后代卡洛，他连一丁点儿要惹他不快的企图都没有。
很显然，这个吸血鬼是雷吉诺德转化的直接推手。但，就和他那可悲的堂兄一样，卡洛只是巨大的阴谋链条上一个无足轻重的零件。艾尔伯特不厌恶卡洛，当然，如果卡洛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说惹怒了他那阴险的创造者而被杀，艾尔伯特相信自己也不会遗憾。他是他憎恨的吸血鬼之一，但不是最恨的那一只。如果策略得当，说不定卡洛还能帮上他的忙。
这么说还不准确，在生死攸关的节骨眼上，恐怕只有卡洛才有可能帮理查德家逃过一劫了。
因为他和弟弟威廉见面了，这是莱森拔明令禁止的，而康奈尔已经知情。艾尔伯特还不担心康奈尔存心对他不利。说来可笑，当吸血鬼医生通知他必须进宫的时候，艾尔伯特竟从他眼中看到了忧虑，即使亲人也不会这么关心他了。
艾尔伯特来不及问康奈尔为什么站在自己这边，也顾不上追究弟弟何以胁迫了他，他十分确定的就是：一旦秘密被他人知晓，那么威廉，英格丽特，还有其他家人，甚至康奈尔，都会有杀身之祸。
他必须做个决断了。
“西蒙知道我还走不动路，一定会在傍晚亲自来接我，也就是说没剩下几小时了，所以请你们稍安勿躁，认真听我把话说完：无论如何我一定得乖乖入宫。”
艾尔伯特望向弟弟，因为他知道威廉一定会反对。
脸色阴沉的威廉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哥哥的手腕。“我不会让你去送死。”他不需要说得更多，因为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事实，进宫就意味着被吸血，对现在的艾尔伯特来说，被吸血无异于死刑宣告。
“谁说我要去送死的？”威廉的力量本来就远超常人，此刻又极端不愉快，艾尔伯特的手腕几乎要被握断了，可他尽量不动声色。“如果动不动就想死，十年前我就去跳河自尽了，还用等到今天？你们两个不要搞错了，论体力，我远不如你们，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往往不是蛮力。”
对视了片刻之后，艾尔伯特还没有一丝一毫让步的意思，威廉终于缓缓地松开了手。
“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艾尔伯特少爷，”吸血鬼医生不敢近前，也不敢直视。他嗓音沙哑，也不知是忧愁还是焦躁的关系。“只不过，我也赞成威廉少爷的意见，如今已经是绝境中的绝境，如果您有全身而退的计划，可以说说看吗？我不想撒谎，毕竟这对我来说，也是性命攸关的。”
艾尔伯特没有立刻回答：“费兹捷勒先生，您确定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在这儿吗？”
“我想您大可放心。”康奈尔意味深长地瞟了威廉一眼。
“没人敢接近我的，”威廉得意地说，“更别说贴门偷听了。万一有不怕死的，”他做了个可怕的手势，“快刀斩乱麻就好了嘛。”
艾尔伯特不喜欢弟弟的暗示，不过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理查德一家人的胆小怕事了。
“母亲呢？”
就算失去了主人的宠爱，身为眷属的英格丽特依然会对她的君王忠心耿耿。被她看到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演变成难看的局面。当然艾尔伯特关心的还不仅于此。
“那女人不会知道啦。”
“我是说，”艾尔伯特再一次忍住没去纠正弟弟的不敬言辞，“母亲她还好吗？我是说……”尽管竭力想要振作起来，一提到那个人，他的声音还是哽咽了。
“英格丽特夫人很好，”康奈尔体贴地接上来，“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稳定。我给她开了镇定用的药，目前她正在房里休息。我想，依目前的状况看，至少一年内是不需要担心的。”
艾尔伯特轻轻吐出一口气，而威廉发出了不屑的哼声。
抱歉，艾尔伯特少爷。康奈尔在心里说，虽然我也不算说了谎，不过真正的情况您暂时还是不知道为好。
“……文森特呢？”
忧心忡忡的艾尔伯特没发觉康奈尔神色有异，现在他顾不上那么多细节了。
“自打贵府出事之后，伯顿先生每天早出晚归，很难看得见人影。”康奈尔也不知道艾尔伯特想见还是不想见他的家庭教师，不过听完这话之后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这反应有点奇怪，康奈尔不想给这孩子施加更多压力，便索性装没看见。
“我还是别留在家里，半路迎上西蒙的马车为好，这样他才不会怀疑我见了威廉……你们赶紧清理一下房间，把我碰过的织物全部烧掉，包括这套被褥，以防沾到我的血。西蒙的嗅觉比鲨鱼敏锐多了，我们不能碰运气。”
“你还没解释要怎么脱身呢。”威廉不依不饶，“这边倒没事了，可是把房子烧光也不能阻止莱森拔咬你吧。”
康奈尔不喜欢威廉，也不喜欢他的口吻，但他承认这次威廉是对的。以艾尔伯特的个性，声称想好对策可能是缓兵之计，他只是一心阻止弟弟做出无可挽回的举动罢了。
“既然三巨头都要来王都，”艾尔伯特淡淡一笑，“大家一定忙得很，未必就有精力对付我。”
眼见威廉要说点什么，艾尔伯特握住了他的手。“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活着回到你身边。在此之前你可以乖乖在这里等吗？”
被他压下的后半句是：王都的守卫空前严密，逃走这个选项根本是想都不用想。即使康奈尔真站在他们一边，逃离王都的话也不能在他面前说出来，因为吸血鬼不能抗拒祖先的命令，这意味着不管康奈尔愿意与否，他都将对西蒙知无不言。
威廉脸色一沉：“如果哥哥你过了庆典还不回来，我可是会很不开心，以至于想把这里的人全部杀光哦。”
说话的时候他故意露出了锐利的犬齿。艾尔伯特打了个寒颤，他不愿去想弟弟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于是转向了吸血鬼医生：
“费兹捷勒医生，我的亲人一直蒙你关照，您可否答应我在庆典期间继续照顾他们呢，如果这请求不与您接到的命令不相矛盾的话。”
康奈尔深深鞠了一躬：
“亲王殿下命令我继续服务于您的家族，您尽管放心吧。”
“我的意思是，请你照顾威廉，英格丽特，还有亨利伯父他们……”艾尔伯特顿了一下，“包括雷吉诺德。”
“我明白您的忧虑。”康奈尔低声说，“雷吉诺德已经是我的后代了，我知道您不喜欢这样子，老实说我也不喜欢，不过我愿意承担起创造者的责任。话说回来，既然那小子已经是夜族，就不是那么容易就死掉的。倒是您，谁来照顾您呢？您知道我是不被允许进入内廷的，就算这番对话被第四个人知晓，亲王殿下也绝然不会饶恕我。这意味着一旦踏上了御用马车，您就完全孤立无援了。”
艾尔伯特微笑：
“也许您会觉得我虚张声势，不过，费兹捷勒先生，我还是想到了几个能帮上忙的。”
他不能跟康奈尔说明的，就是其中一个便是他的祖先卡洛。
卡洛当然不会违抗父命，但比起心机深沉的西蒙，卡洛显然要容易对付多了。卡洛是西蒙的近侍，艾尔伯特知道入宫之后难免会照面。其实他也没想好如何探探卡洛的口风，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结果机会说来就来了。果然如他所料，迪奥多拉和弗拉维的到来让西蒙捉襟见肘，亚历山德拉又被派去追查李奥的下落，卡洛必然承担起更多的内廷工作，包括照顾还没从长夜节献祭中缓过劲来的他。
所以，激怒他绝对不在计划之中。
眼看着卡洛双眼充血发红，脸庞额头爆出青筋，一对牙齿伸到了嘴唇外面，艾尔伯特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是想知道，”他连忙说，“费兹捷勒先生会毫不留情地杀死雷吉诺德吗，如果你这样命令的话？”
“是的，如果我这样命令他的话。”
几乎被猎杀欲望冲昏了头脑的吸血鬼，发出一种让艾尔伯特心惊胆战的颤音。
“一丁点儿犹豫都没有？”艾尔伯特知道退缩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便呆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只暗暗抓紧了被角。
“当然。”吸血鬼朝他靠近了一些，伸出了足以割断钢铁的利爪，还缓缓舔过了嘴唇。“别说动手了，就算我让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来了结你的堂兄，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换句话说，”艾尔伯特深深吸入一口气，“在需要杀死你的时候，西蒙也不会有丝毫手软？”
严格来说，这不是赌博。如果卡洛真发了狂，西蒙也能及时赶来阻止，因为他做不到的话，接下来应付莱森拔盛怒的就是他了。所以，艾尔伯特对自己说，这算不得什么冒险，只是一种可能性的尝试。
而做点什么总比坐以待毙强多了……吧。
他没有闭上眼睛，横下心等待最糟的结果。十秒钟后，卡洛没有张牙舞爪扑上来，不知是不是意志力发挥了作用，吸血鬼脸上的暴戾表情渐渐褪去了。卡洛的眼神依然令人害怕，但总算没那么恐怖嗜血了。艾尔伯特不太确定刚才卡洛是不由自主还是故意恐吓他，不过要想趁热打铁也只能趁现在了。
“你觉得西蒙为什么让我参加舞会？他明知道在那样混乱场合，我极有可能被袭击的。而且他还把我丢给你来看护，搁到平时他绝不会假手于人。”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卡洛的嗓音正常多了，但他可没有收起牙齿。
艾尔伯特缓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除了谋杀达西·贝拉之外，西蒙应该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目的，要在庆典的期间实现。”
他望了一眼卡洛，确定没什么不妙的端倪，才继续说下去。看起来，对于他揭露了显而易见的事实，吸血鬼并不那么在乎，或者说他们早就觉得理所当然了。
“那就是陷害两位亲王。最方便的办法是把之前我被袭击一事和他们联系起来，然后制造一个罪责难逃的屠杀现场，尸体当然是我，”艾尔伯特故意停了几秒钟，“如果我是在独自一人的情况下被袭击，未免显得西蒙布置有疏漏，但如果是我的尸体再加上他的后代的尸体，”他不得不再停了几秒，“比如你，那样看起来更合理，也更有说服力。”
接下来他得祈祷卡洛的理性发挥作用了。艾尔伯特知道，大部分吸血鬼不喜欢听到关于他们创造者的坏话，卡洛应该还处在对西蒙极度依恋的年纪，情况会更糟一些。
“说下去。”
吸血鬼的脸色绝对不好看。
艾尔伯特鼓起勇气：“如果康奈尔能毫不在乎地杀了雷吉诺德，而你能面不改色地处死康奈尔，那你觉得西蒙会怎么看待你？”
“说到底这只是你的假设。”
事到如今，艾尔伯特知道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是啊，你比我更了解你的创造者，你知道他会怎么做。”
看卡洛眉心深锁的模样，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疑虑。而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终有一日会成长为根深叶茂的大树。
也许他可以趁热打铁了。
“我知道保全你的办法，如果你答应我放过雷吉诺德一次，我就告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信守诺言呢？”卡洛冷笑，“也许听完你的废话，我就让康奈尔用木桩把你的堂兄钉在广场上，你的全部亲族也要陪他一起展示。”
艾尔伯特并没有被他的威胁吓倒：“西蒙的诡计，其他亲王一样可以用。到时说是西蒙没看好后代，让你暴走袭击了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还不必非得是尸体，有受害人的口供显然更可信一些。只是两种情况你都得死就是了。现在，愿不愿意听我说说第三种可能性？”
吸血鬼没有凶相毕露，似乎暂时不打算割断他的喉咙，或者拔下他舌头的意思以示惩戒。艾尔伯特认为这意味着谈话可以进行下去。太好了，到目前为止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很简答，只要……”
“这孩子打算说服你背叛父亲，在王宫掀起一场混乱。”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都吃了一惊。卡洛受到的震动，恐怕不比艾尔伯特小多少。
不知何时来到卧室的男人，正环着双臂，似笑非笑地靠在床榻的另一侧。他的头发是乌亮的黑，瞳色金中带碧，被吸血鬼特有的白肤衬托得如同宝石一般璀璨。他的五官和身体的线条清秀柔和，看起来还不过二十岁，比艾尔伯特也大不了多少。不过毫无疑问，他是拥有数百岁高龄的高级吸血鬼。
“朱利安。”
卡洛脸色铁青地唤出了黑发吸血鬼的名字。看得出他们是老相识，不过感情就不一定有多么好了。对吸血鬼来说，这种情况倒也很常见。
“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弟弟，”朱利安转瞬间来来到了卡洛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天真，竟然会被一个人类小鬼惑乱了心智。”
然后，他转向了面色苍白的少年：
“您好，艾尔伯特少爷。”他略一躬身算是施礼，“早听说您聪慧过人，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客观来说，我认为您的想法相当不错，利用卡洛这个笨蛋，帮您挑起三位亲王的纠纷，既保住了自己，也能留下了贝拉·达西这个有无限可能性的棋子，日后帮你掣肘西蒙殿下。我还没想明白的就是，你打算让哪位亲王担当绑架者的角色？我猜是迪奥多拉，那女人总爱用些熏死人的香精，能把你藏得很好。接下来，本该在舞会上出现的你却被发现关在迪奥多拉的宅邸里，她的忠心将受到质疑，西蒙殿下的能力将受到质疑，而看起来唯一能从中获利的弗拉维则被怀疑一石二鸟陷害两个人。啧啧，整个王都乱成一团，按捺不住后代们开始相互袭击。反正无论哪一方受害都对你有利，只要静观其变就可以了。”
艾尔伯特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你想问我为什么猜得中您的想法？”朱利安暧昧地笑着朝他挤了下眼睛，“简单的心理学。”
“父亲说过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卡洛依然铁青着一张脸。
朱利安不以为然地耸肩：“父亲也知道你肯定搞不定这小鬼，所以让我回来帮忙。”
艾尔伯特从未见过这个名叫朱利安的吸血鬼，不过从他们两个的态度和方才的对话来看，这家伙也是西蒙的直系后代，虽然外表年轻，但年龄绝对在卡洛之上。否则的话，一板一眼的卡洛早就毫不犹豫地诉诸武力了。他的隐忍不是礼貌，更不是顾及亲情，而是自知之明。
“本来我不必现身的，结果实在看不下去了。”朱利安又转向了一言不发的少年，眯起眼睛将他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遍，一点儿也不打算掩饰他的轻蔑，“这或许是父亲本意，卡洛这笨蛋会让你放松警惕……不，是我想太多了，人类就是人类，软弱，胆小，还蠢得要命。啊，请原谅我刚才的失言，小少爷。”
“我不想打断你们兄弟叙旧的，”艾尔伯特平静地说，“但谋划这么可怕的阴谋还真挺消耗体力的，事实上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昏过去了。所以，可以麻烦你们两位继续聊天之前先从外面把门关上吗？不用担心，别说跑到迪奥多拉或者其他的哪位亲王的宅邸去制造混乱了，现在我连走出这个房间都很困难。”
朱利安稍稍愣了一下，以人类的眼力几乎难以觉察到。紧接着他笑了，笑容不复之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阴冷，倒是和普通的少年一样灿若朝阳。
“失礼了，艾尔伯特少爷。”他来到床前，按照宫廷礼节在艾尔伯特面前单膝跪下，亲吻了他碰过的床单，“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神圣帝国皇帝陛下的第二代后裔，西蒙亲王殿下的直系后代，我的名字是朱利安·毕维斯。”
那么这是他作为吸血鬼的名字，而非人类时期的本名。
任何时候，艾尔伯特都不喜欢吸血鬼靠的太近——卡洛一定也很不喜欢这样，不过他们都无力阻止。朱利安身上有百合花的清香，虽然没有西蒙的气味那么令他难以忍受，但也让艾尔伯特十分不舒服。刚才说头晕也不是假话，同时跟两个吸血鬼周旋，其中一个他还完全不了解，实在超出了他此刻的能力范围。
最令人不安的是，朱利安点破了他的心事。
既然朱利安是西蒙的后代，就意味着西蒙也洞察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还不至于让艾尔伯特惊慌失措，但一切都要重新谋划。为此，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冷静。在他思考的期间，最不需要的就是床边站着两个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凶性发作的吸血鬼。
艾尔伯特索性也不回应，直接闭上了眼睛。他指望在“睡着”期间，朱利安能知趣地离开，不管怎样，西蒙是下令让他休息的，他的后代没道理不遵从。
“告辞之前，还有件事想确认一下。”朱利安仿佛又一次看透了他的心思，就是不肯让他轻易逃过，“您被‘偷渡者’吸了血，虽然您不肯承认，但显然不需要怀疑了。我很好奇，您到底是被袭击的，还是出于某种目的主动献出了只属于陛下的血液？”
当一只吸血鬼露出了尖牙，可能是饥渴难耐，也可能意欲恐吓。艾尔伯特没有睁眼，可他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威胁，因为朱利安正在嗅他的头发和脖子，仿佛要找到残留在上面的其他吸血鬼的气味似的。
“或者您已经喜欢上被吸血的感觉了呢？”
“退下，朱利安！”
卡洛的命令当然不会起到效果，他的兄长怎么会把他放在眼中。朱利安非但不听从，反而变本加厉，将手指伸进少年的发丝之间，却又在卡洛爆发之前抽回了手。
“庆典期间，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朱利安嫣然一笑，似是对着兄弟说的，可艾尔伯特知道他可怕的真意。
艾尔伯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吸血鬼尖锐的指甲轻轻擦过了他的头皮，清晰的触感还残留在那里。
他想起在疾驰于夜晚街道上的马车里，和居心叵测的吸血鬼相对。漆黑的车厢紧紧拉上了窗帘，连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他看不见，可他听得到，不仅是车辙的响声，自己的心跳，以及衣料悉悉索索的摩擦。
滴答，滴答。
那像是落在地上的雨珠，宛如流水的时计，又像是血液从身体中缓慢流出来，带着热量和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远远逝去。
他熟悉这样的声音。
艾尔伯特明知道西蒙不会在这里对他怎样，却还是产生了错觉。恍惚中他感觉锐利的东西划过了自己的脖子，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听任血液慢慢从皮肤下面渗出来。然后，吸血鬼冷冰冰的舌头贴了上去，细细品尝着对他们而言无上的美味。
一下颠簸让艾尔伯特清醒了过来。不管那是幻觉还是现实，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现象。他太熟悉吸血鬼了，无论是他们的欲望还是残忍。痛苦很容易变为恐惧，而恐惧的衍生物则是屈从。莱森拔还不想过早地失去中意的玩具，所以多多少少还是对他手下留情了，艾尔伯特必须承认，他能活下来靠的不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力，而是吸血鬼的“慈悲”。
但西蒙不一样。后者在黑暗中静静地观察他，等待的不是有趣的反应，而是崩溃的时点。他们之间的不同就是：莱森拔似乎已经得到了一切，而那还是西蒙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这是他的契机，还是不得不面对的绝境呢？
“您得稍微吃点东西，艾尔伯特少爷，不然我真担心您是不是还醒的过来。”
恍惚中，艾尔伯特还以为是西蒙在说话，不过他很快意识到，那是和创造者如出一辙的，卡洛深沉而冷酷的嗓音。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