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突然将头从报纸上抬起来:“什么事?”
“调动?”
“调哪?”
“你故意瞒我干什么,到时我们还要一起共事咧!”
“真的不晓得。”
彭小天顺口用诗句说道:“泥匠打瓦做一堆,我的说话有权威;哪天调来同共事,一天到晚好碰杯。”
“彭部长真的有才,出口就是诗啊,又合景又明理。”丁山奉承道。
停了几秒钟,彭小天又说道:“你快点来,要不我天天写稿,别的工作顾不过来!”
丁山谦虚地说“想来,但没有机会。”一面又想,“宣传部主要是搞宣传写稿,哪还有什么别的事?”
“你看怎么样?还来不及润色。”彭小天说完便摇头晃脑吟起来:
风卷云动雨倾城,
叩窗犹如瓦缶鸣;
玻璃问雨累不累,
雨问玻璃疼不疼。
丁山听后大笑起来,不是觉得诗写得好,而是觉得意境挺好玩的,好在哪自己也说不清楚。有点类似张打油写的“天地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哦,丁山突然醒悟:彭小天写的诗属于打油诗!
丁山从宣传部出来的时候,不自觉地走进了王婷的小店。
“调上来了?”王婷没有问丁山要买什么样的衣服,而是关心起丁山的调动。
“没有。你听哪个讲的?”丁山这看那望地看着店里的衣服。
“莫谦虚。我们绝对不来增加你的麻烦。只是讲今后遇到有人欺负,你帮忙说几句公道话就行。”王婷说这话时,深情地望着丁山。
“用得着的时候,说一声!”停了一下,丁山又说道:“我一个穷教书匠能做什么呢!”
“给市委书记写文章的人,还穷教书匠呗——”王婷一边说一边走到一件款式比较前卫的夹克前:“试一下这件,适合庄重场合穿,也适合休闲场合穿!”
丁山试了一下,觉得还可以,便决定买下来。丁山问:“多少钱?”
“要什么钱,拿去穿!只要你喜欢,今后来拿就是。”
“这怎么行!你不要钱,我今后还敢来?”
“你是我的老师,拿一件衣服穿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你造的,也是你买来的。”见王婷不收钱,丁山放下衣服做出准备走人状。王婷忙喊道:“莫这么小气啰,我现在又不是你的学生了,你给五十块钱算了,全当调货的时候给你带一件来。”
正当丁山付钱的时候,有人问那种夹克多少钱一件,王婷答道:“二百八十!”
丁山走出王婷的小店时,一路走一路想,做服装生意再怎么赚钱,也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利润吧,王婷肯定只是象征性地收点钱罢了。
梅娟听到同事们议论市委查书记调了个叫丁山的秘书时,才开始予以注意。议论的不说丁山怎么的,因为大家对这个名字太陌生了。只是议论现在只要跟在领导身边,将来就有出息。还列举了大量的例子。比如说某某。而梅娟关心的是丁山这个名字。梅娟找来同事们拿着查书记专访的报纸复印件。发现确实是一个叫丁山的人写的。
梅娟立刻给丁山打电话,竟然一时记不起电话号码。翻了手机上的电话簿,才匆匆忙忙地根据名字拨到了丁山学校的办公室电话。
“谁呀?”丁山竟也没有听出是梅娟的声音。
“我是你老婆啊——”梅娟故意蹩着腔子。
“开什么玩笑?不说你是哪位我挂机了!”丁山十分认真。
“我是梅娟——”
“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啦?是不是被别人甩啦又想起我啦!”丁山已和梅娟两个多月没见面了,连电话都没打一个。丁山已作好了分手的准备,几次进城都没有和梅娟联系。
“人家工作忙嘛!怎么这么说话呢!”梅娟在电话里撒娇,声音嫩嫩的而且拖得老长老长:“祝贺你啊——”
“我有什么值得祝贺的?”丁山不以为然。
“和大领导粘上了,今后会发达的!”
……
丁山不喜欢梅娟嗲声嗲气的声音,聊了一会就推说要去上课,很麻利地挂了电话。可很快就上完了,吃晚饭便前往会议室开始学习。
学校那台二十九吋的彩电摆在会议室,每天七点丁山都会准时地坐下来看中央台的新闻联播。有时他一边看还会一边记,为的就是想提高自己的新闻写作水平。这天,当新闻联播的播音员刚刚预告完节目,体育老师便风急火燎地跑了进来,丁山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摇控器已被他抢到手里。顷刻间,足球赛事便显现在众人面前。丁山“唉唉唉”刚要说些什么,体育老师便伸出食指在嘴边示意不要说话。几秒钟后,丁山才又说道:“现在是新闻联播时间,看新闻。”
体育老师一边看电视一边回应着丁山:“你老婆来了,还不快去招待。当心晚上人家懒得理你的!”
丁山以为体育老师想看足球赛故意骗他,正要说什么,便一眼瞥见穿着短裙的梅娟一闪而入。丁山这才站起了身跑上前去问道:“吃过晚饭了没有?”
还没等梅娟说话,体育老师又答话了:“莫那么小气啰,人家那么远跑来,吃过了也还要再吃一点嘛!”丁山只好带着梅娟到自己的单身宿舍。一进房,梅娟便往丁山床上一倒,“累死了,想休息一会儿!”
丁山在学校里教几年书,和梅娟恋爱也有好几年,今天梅娟还是第一次来。以前他和梅娟只是在路上搂搂抱抱过,躺在床上搂抱还没有过咧。一直以来,都没有这个机会。丁山木木地立在那,不晓得怎么办。这时,有老师从门外走过,看到有个女人躺在丁山的床上,便开玩笑说:“丁老师,你也要关一下门吧。何况天还没黑咧!”
听到这话,丁山干笑着干脆走出房间去和老师们说闲话。正当大家有说有笑乐呵呵的时候,梅娟突然背着包气冲冲地从房间里冲了出来,直奔校门口而去。大家看着梅娟的背影,一时都愣在那儿不知所措。直到梅娟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才有人推了丁山一把:“还不快去呀,站着做啥?”
丁山三蹿两纵就到了校门口,一把拉住了梅娟。梅娟一甩手,手被挣脱了。再追再抓再被挣脱,如此反复,梅娟上了一辆停在那儿的中巴车。看着车子扬起的尘土,丁山愤愤地骂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
终于迎来了暑假。丁山和彭小天联系,提出想到宣传部去跟班,彭小天很痛快地同意了。可有一个问题很让丁山头疼,没地方住。同学那里不可能长住。好在是夏天,丁山便搂一床席子和一个枕头,睡在办公室的桌上。在彭小天的指导和邰从化的帮助下,一个暑假,丁山在《西都日报》发了二十多条新闻稿。但开学了,丁山还得回到学校去教书。
当九月一号,丁山回到青墩中学去的时候,一个意外使丁山措手不及。校长拿着郎壳子市教育局的一个文件找到丁山:“请你理解!你是要调走的人了。为了照顾一位有困难的老同志,让他先一步到位了。”那样子不象是丁山的领导,倒象丁山的下级,求着丁山似的:“如果等你办好手续走了,领导又签字压人下来,他争不赢别人。”
青墩中学虽然不是在城区,但是在国道旁边。也是好多老师都想去的地方。
“我到宣传部是去跟班学习,不是调去!”丁山一边看着他调到茶山中学的文件,一边给校长解释。茶山中学是郎壳子最偏远最贫穷的一个乡。
“教育局长都是这么说的,说已经有领导给他打了招呼,说你马上就要调到市委宣传部!”
“没有啊,八字还没一撇。”丁山努力争辩。
“那没办法,文件都下了,我也只得照文件执行!”说到最后,校长只能将责任往教育局推。
丁山推门进了教育局局长的办公室,看到局长和几个副局长在扯事,又退了出来。哪想局长看到丁山后反而十分热情,连忙起身招呼:“你是来盖章是吧,没事的,局长办公会上都通过了的,同意你调走。我给你盖!”
丁山拿出教育局下的那个文件,正要说话。局长先说道:“没事的,如果市委宣传部暂时编制还调不过来,你在那先干着,教育局这边给你发工资。”见局长这么热情,丁山想发火也发不出来。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后便惶惶然地走出教育局的大门。
一出大门,丁山的脑袋就冷静下来。他的内心有一种焦虑感,为了工作为了前途。突然,他对着老天大叫起来:“我怎么的了……我怎么的了……”
丁山想,既然教育局这边发工资又可以不上班,何不继续在宣传部干着。丁山打了彭小天的电话,把意思说了。可彭小天却犹豫起来:“我倒是十分欢迎你,可是白部长已安排了一个乡镇的秘书来跟班,没地方办公。”
白部长就是郎壳子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在郎壳子市刚上任不久的领导,以前在西都市一个局里当科长。
丁山这下傻了眼:下一步那个跟班的乡镇秘书的名字,如果能在报上频频亮相的话,我可就真的没戏了!
“我到你那来跟一下班怎么样?”丁山马上打电话给邰从化。
“你不要上课啊?”
“学校放我的长假!”
“跟班就好说,只是住的地方不好办。你不可能长期住我家啊!”
“这——我有办法,你不用操心!”丁山想好了,打算每天花十元钱在那些私人酒店租一个铺位,一个月也只要三百块钱。为了自己一辈子的事情,动用一点老婆本也应该啊。
当丁山这个名字频频在《西都日报》上出现,而且报道的内容又是全西都市的事情时,好多人这才想起写查书记专访的那个叫丁山的人,都觉得这个猜测没有错。
两个月后。彭小天给丁山打来电话,要他回到郎壳子市委宣传部去帮忙。因为那位乡镇来跟班的秘书,两个月来没有发一条稿件,被退回乡镇去了。丁山暗自得意:老子到《西都日报》守着,你小子写得再好的稿子也别想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