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板有点不好意思，一脸憨笑，上台致辞，手里拿着演讲稿，足足两页，照读了起来。估计他之前没怎么看词，加上说话结巴，而且国语发音不标准，所以说得断断续续，一句一停。
“这词写得太官腔，不会是你给老板备的吧？”梁宇良忍不住小声问齐紫萱。
“当然不是，我之前写了一份，100多个字，没这么多废话，到了行政部就被批评了，柳经理说写得太不严肃，业余水平，然后她亲自操刀写了这份官样文章。”齐紫萱生气地撅起了小嘴，再突然一想，这好像是梁宇良这些日子来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就喜上了眉梢。
“柳经理原来在行政单位里待过吧？”
“没有，估计是跟着袁老板久了，无师自通。”
“嗯，悟性不错。”梁宇良点了点头。
黄老板哼唧了老半天终于把演讲稿读完了，已是满头大汗，全场掌声响起。梁宇良忙上台迎送他下台，接着说：“感谢黄老板热情洋溢的祝福，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殷切希望，努力将今年的工作做得越来越好！下面有请袁老板为我们带来一首独唱歌曲——《春天的故事》！掌声有请！”
这时，梁宇良早早安排好的高级钢琴师，穿着一袭白色的晚装，轻轻地奏起了伴奏音乐。
袁老板红光满面，一发声就是专业美声——
1979年，那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
……
一曲唱毕，全场掌声轰鸣：“好！”
袁老板眉开眼笑：“谢谢大家！呵呵，这也是我第一次由钢琴伴奏演唱歌曲，人老了，有些忘词，大家多多包涵！这是公司第一次举办的年会，意义重大！这证明了我们的公司已经走上了正轨。遥想4年前刚拿到地块时，公司的年会，只是在喜来登开了个房间，两桌子人还坐不满。今天……”他老人家环顾全场，深有感触，“公司已是人才济济，向着共同的目标齐头并进……”
袁老板颇具领导风范，演讲不用稿也是洋洋洒洒。
“老板再来一首！”看到袁老板发言完毕，梁宇良带头起了哄。
“再来一首！”销售部的姑娘们也算机灵，马上跟着她们的经理一齐呼唤。
应群众的要求，袁老板又来了一首《掌声响起来》。
梁宇良拿出早早备好的一束鲜花，递给沐若溪，使了个眼色，说：“给老板献花！”
“不是吧？怪不好意思的……”沐若溪有点犹豫。
“我献吧！”容伊抢过鲜花。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给领导献花就能马上给领导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什么好扭捏的？
梁宇良目测了一下袁老板的高度，再一瞅容伊的高跟鞋，沉着声音说：“不行，小沐，还是你上！这是命令！”说罢从容伊手里拿过花，再次递给沐若溪。
鲜花被拿走的那一瞬间，容伊的眼神投过来，像把尖刀。
梁宇良没有理会，而是轻轻地推了一把沐若溪。
沐若溪把花献给袁老板时，他老人家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老板唱开心了，后面安排的员工表演就完全忽略不计了。之后袁老板又唱了两首，有点不舍这个舞台，却又不得不离开了，这时梁宇良又灵机一动，说：“袁老板暂时还不准下台，应群众要求，有请公司的黄老板、林老板、潘老板，与您合唱一首歌曲。”
袁老板继续笑得红光满面，其余的老板依次上台，黄老板一个貌似漫不经心的目光扫了过来，梁宇良能从那一瞬间感觉到，那是赞许。
晚会被老板们的合唱，以及加插进来的嘉宾领导独唱，足足拖延了一个半小时。这一点让梁宇良心里一叹：原来，无论是在卡拉OK，还是所谓的联欢晚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表演次序。正如在卡拉OK里，公司员工点的歌曲总是被老板老总们随意地插来插去，员工们还不能反对，不能抗拒，还得极力迎合、掌声鼓励。晚会上，原本安排得挤挤的节目在老板的眼中完全不值一提，他们随性唱歌，无论唱得好还是不好，都能获得最热烈的掌声，这个舞台体现的不单单是表演欲，更多的是权力的欲望。
终于到了群众表演环节，梁宇良手掌都拍红了，群众也难掩厌倦的神色。
“下面有请销售部的美女们，为大家带来劲歌辣舞——《NO BODY》！掌声有请！”
说实话，跳得很糟糕，可以说惨不忍睹。
没办法，排练时间那么短，能有这样的水平算不错了。
但这种水平并不影响现场的气氛，尖叫声此起彼伏，口哨声四起。关键是因为咱姑娘长得水灵，加上穿得少——租的空姐服，当然还是缩水版的空姐服，裙子短得刚能挡住屁股，胸口开得能看到内衣，加上统一的黑色丝袜，惹得现场的色狼们叫得一个比一个欢。梁宇良笑了，色狼大多来自工程部，这些泥腿子，看见美女就双眼贼亮，也不顾及领导在场。
这样也好，联欢晚会，梁宇良可不想弄得跟政府会议一样严肃。
安排美女热舞第一个出场确实是明智之举，一下子就使原本被老板嘉宾们的个人演唱折磨得不行的群众又打上了鸡血。接下来的表演还算不错，梁宇良这才发现，公司里还真是人才济济，吉他、二胡，甚至琵琶、魔术都有人表演——牛！
“下面有请我们销售部的90后小美女容伊，为大家献上一首独唱歌曲——《套马杆》！”
音乐声响起，容伊落落大方地步上舞台——
给我一片蓝天，
一轮初升的太阳。
给我一片绿草，
绵延向远方。
给我一只雄鹰，
一个威武的汉子。
给我一个套马杆，
攥在他手上。
给我一片白云，
一朵洁白的想象。
给我一阵清风，
吹开百花香。
给我一次邂逅，
在青青的牧场。
给我一个眼神，
热辣滚烫。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
梁宇良只能用“震撼”两字来形容自己的感觉，这是真正的专业水准！关键还有她选的这首歌曲，一是对上了中老年老板们的口味，二是旋律豪迈奔放。一时间，灯光下的她竟然顾盼生辉，微笑倾城！
“我把这首歌献给在座的各位，祝福大家可以像草原的雄鹰一样，展翅飞翔，像奔驰的骏马一样，威武雄壮！”说这话的时候，容伊的目光流连在黄老板的身上，脉脉含情。
梁宇良吃醋了。所谓的吃醋并不是因为梁宇良真的喜欢容伊，而是……怎么说呢，男人都对美女有好感，都希望美女看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狭隘！
“再来一首！”黄老板向她点点头，笑的幅度有点大，看起来心情不错。
容伊微微一笑，说：“既然是黄老板给我下达的任务，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想邀请您来跟我合唱，大家说好不好？”
“好！”掌声轰鸣。
其实大部分男同胞的心里都是酸溜溜的——美女总是向钱看！
黄老板欣然接受：“那就来一首《相思风雨中》吧！”
这下轮到大部分女同胞的心里不好受了——这狐狸精仗着有点姿色，刚进公司就跟一把手套磁，黄老板千万要顶住诱惑呀！
其实黄老板的歌还是唱得不错的，跟容伊配合得也还行，不过他刻意地跟容伊保持了一点距离，梁宇良目测了一下——1.2米。
美国心理学硕士邓肯说过，1.2米是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
“情歌对唱怎么能距离这么远？大家说，是不是应该牵手对唱？”齐紫萱冷不丁冒出了这句话。
胆子真大！梁宇良是万万不敢跟老板开这种玩笑的，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黄老板微笑着，很有风度地做了个请的姿势，容伊没有半点迟疑，把小手放在了黄老板宽厚的掌心中。
这一次对唱，加上上午的沙盘讲解，让容伊在黄老板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印象而已，不是烙印。
碰巧的是，接下来的两个节目又都是对唱歌曲，在黄老板和容伊的带头下，接下来的对唱也都牵起手来了。
“听了这么多首情意绵绵的对唱歌曲，我也心痒起来。我很荣幸能成为今晚晚会的主持人，但我也很遗憾，今晚我不能高歌一曲。”齐紫萱上台时，由衷地说了这么一句。
咦？梁宇良看了看台词，原来并没有这么一句呀？怎么接？
台下起哄道：“齐秘书也来一首，跟梁经理来首《夫妻双双把家还》！”
“夫妻双双把家还我可不敢，不过，我还真想邀请梁经理陪我对唱一曲《广岛之恋》，大家说好不好？”
“好！”
梁宇良的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只得说：“我唱歌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齐紫萱大方地牵起了梁宇良的手。
你早就该拒绝我，
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给我渴望的故事，
留下丢不掉的名字。
时间难倒回，
空间易破碎。
二十四小时的爱情，
是我一生难忘的美丽回忆。
越过道德的边境，
我们走过爱的禁区。
享受幸福的错觉，
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是谁太勇敢，
说喜欢离别。
只要今天不要明天眼睁睁看着，
爱从指缝中溜走还说再见。
不够时间好好来爱你，
早该停止风流的游戏。
愿被你抛弃就算了解而分离，
不愿爱的没有答案结局。
不够时间好好来恨你，
终于明白恨人不容易。
爱恨消失前用手温暖我的脸，
为我证明我曾真心爱过你。
梁宇良发现，齐紫萱的眼中分明闪烁着泪光……
晚会结束后，梁宇良安排着销售员们忙活了好久善后清洁工作，又在电脑上处理了一些文件，才最后一个踏出公司。
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竟然堵得慌，眼睛里总会掠过齐紫萱那迷蒙的目光。
过去式了，想啥呢想？
梁宇良打开了天窗，繁星点点。
咦？那个身影？
齐紫萱。只见她独自一人慢慢地踱着步子，一边仰望星空，一边轻轻地掠了掠长发——凄美。
梁宇良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过去按了喇叭。
齐紫萱看到他，止住了步子，淡淡一笑，没说话。
梁宇良看着她，竟然有些心疼，于是说：“上车吧，外头挺冷。”
齐紫萱点点头，上了车。
然后两人一路无言。
这一路，梁宇良感觉很漫长，很漫长。
终于还是到了，居民楼下的灯火有些昏黄。
停好了车，继续沉默。
看着她的脸，梁宇良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但一出手，却只是按开了车门锁。
车门“咔”的一下解锁，这是他无声的逐客令。
“谢谢！”齐紫萱淡淡一笑，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梁宇良坐在车里，听着那高跟鞋“咯咯咯咯”的声音渐行渐远，数着楼梯的感应灯光一层一层地亮起来，直到4楼，又等到灯光一层一层地灭掉，才启动了车子。
这时他才发现，在副驾座位上多了个信封，打开来看看——5000块钱。
这是梁宇良之前给齐紫萱的钱。
他把两人的关系定义为了买卖，但她没有。
梁宇良突然感觉有点心疼，回家的路上，双眼渐渐被一路的灯火迷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