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侠儿按住心口位置,“好像有什么?”可是是什么蠢蠢欲动呢?
煜阳蓦然握紧她的手,是什么刺激了她,使记忆苏醒了吗?
侠儿突然反抓住他的手,“妖女。”是了,她就是在听到“妖女”这两个字时心神突然恍惚了下,才被人打中的。
“她叫你妖女?”煜阳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打碎什么。
“恩。”侠儿点头,“妖女是什么?”
看来还没有想起什么。煜阳心略宽,故意笑得轻松,“不是什么好言语,不知也罢。”
“她是谁?”
煜阳微顿了下,“弄月的娘。”
“弄月?”说起来,她好久都没有看到弄月了,她怎么都不来找她了呢?
煜阳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侠儿,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来找你。”
侠儿思维跳跃,常常这边一句后,又那边一句,但同样,注意力也相当的好转移,岔过去的事又不会再想,就是,很好拐。
又是晚上来找她。早上他也这么说,是有什么事吗?以前他来可从来不事先通知她,尤其还反复强调。
她还没来得及问有什么事,煜阳已经在她眼睫上窃了个香吻,匆匆去了。
好吧,就等晚上在说吧。反正她也受了伤,需要调息。不再多想,侠儿盘膝坐上床,开始静心运气疗伤。
侠儿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晚上是午夜,她从晚饭后就一直等,后来不知不觉的伏在桌上睡着了,等一觉醒来,就听到细微的声响,她在黑暗里凝目看去,就见到一个鬼祟的身影在翻箱倒柜。
这让她想起了与她和师父一起居住在山洞里的老猿,它总是趁她们睡觉的时候翻她偷存下来的吃的。
这个是,小偷?
手掌一翻,手边的茶杯疾飞出去,直奔“偷儿”后脑勺射去。
这“偷儿”却是十分了得,听到风声,一低头躲过,后又想到了什么,窜身把将要砸到墙壁上的暗器捞进手里。侠儿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冰冷的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偷儿”并不躲,反而转过身来,低低的说了声,“是我。”
“煜阳?”
屋中虽然黑暗,但并不影响她视物,看清了面前带着面具的这张脸,她迷惑了,“你偷东西?”
“你把我当偷儿?”他的声音拔高,有点“激动”了。她也不想想,什么人敢到天一堡来偷东西,活的不耐烦了。
侠儿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我衣服。”末了又加了个字,“偷。”
说他偷她衣服?他磨牙,“这里是我家,我想要用得着偷吗?”这个不开窍的,也不想想她的衣服是谁花钱给她做的。
“家贼。”山洞也是老猿的家,它不还是照偷,师父就说家贼难防。
煜阳气结,差点想一掌拍昏她。算了,还有正事要办,不跟她一般见识,“走了。”
他怕再缠下去,他非吐血内伤不可。
“去哪?”现在是午夜。
“私奔。”扯了她就走。
私奔?侠儿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直到煜阳带着她七拐八拐的出了堡,她也没想明白是个什么意思。出了堡她不禁又奇怪了,平时不都是大摇大摆的“飞”出来吗,今天怎么走的都是小道?不过,同样是翻墙出来的,这点还相同。
墙外是一条土路,甚窄,像是樵夫猎户上下山踩出的小道。四名黑衣人等在道上,侠儿认得是今天白天帮她的四个人,再往前追溯,还是最初帮煜阳抓她到堡里的人。他们的身后有六匹高头大马,即使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十分神骏。
看到两人出来,其中两人牵了两匹马到他们跟前。
“上马。”煜阳说着飞身上了其中一匹。
侠儿看了眼面前的神驹,又看了眼煜阳,“不会。”
“不会?”煜阳猛的抚额,忘了这茬。她久居深山,肯定是不会骑马的。
一偏头,下巴往身后点了下,“上来。”
侠儿这点眼色还懂,飞身上去。
“抱着我。”他说着已经纵马飞奔出去。侠儿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还好手疾眼快,及时抱住了他的腰。
四名黑衣人紧跟其后,六匹马跑起来竟没发出半点声音,直到第二天晌午在一处郊外小野铺中歇息,侠儿才看清,原来马脚上都绑了布垫。她不禁奇怪了,怎么不像是去参加武林大会,道像是偷偷出逃?
她自然是藏不住事的,跑去问煜阳,他的回答更让她迷惑了。
“私奔当然要偷偷摸摸了,敲锣打鼓召告天下那就是明媒正娶了,懂吗?”
侠儿摇头,一双大眼很虔诚的盯着他,盼着更详细的说明。
煜阳很有老学究风范的“咳”了声,压口茶,“我问你,你有父母吗?”
摇头。
“我也没有。”
点头。不过这跟她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我们有媒人吗?”
摇头。不是说没有,是不知道“媒人”是干啥的。
结论:“所以啊,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就只能私奔了。”
侠儿闷头苦想,可煜阳的话怎么听,也跟武林大会扯不上关系。她可是盼着在武林大会上找到师父的,不能含糊。“私奔去哪?”
“当然是去参加武林大会了,傻丫头。”
“哦。”还好,不管原因是什么,目的地还是没变的,她安心了。
啃掉两个馒头,喝了一大碗茶,眼睛瞄到临桌的四名黑衣人,她又有问题了,“他们也去?”
煜阳吃完最后一口,优雅的拿出手帕擦了嘴,才回她,“这是自然,他们是四剑使,我的专属护卫,从小就跟着我。”
四剑使见主子已经用完饭了,立刻起身结帐,三个人去牵马,一个来到煜阳身边,以便他有所差遣。
侠儿见煜阳优哉游哉的坐在那,对来到身边的人看也不看一眼,再看那人标枪一般笔挺的站着,目不斜视,全身上下没一处松弛的地方,就连头发都像是坚硬的冰,风吹不动。
不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吗?需要这般严肃吗?总是这样都不累的吗?
“你,叫什么?”
咦?煜阳转头来看他们,眸底一丝讶意化开。她,不是只对他好奇吗?
若非必要,她从不主动与人攀谈,对人对事都是冷眼旁观,心思不动,怎么会……
“冰剑。”那人微低了下头,算是行礼,语气平板不带任何波动,目光低垂看着自己的胸口,恭敬但不卑微。
侠儿想了想,“有父母吗?”
煜阳的心“咯噔”一下,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好几种想法,最后胜出的是:这丫头脑子虽不怎么灵光,但还是有些分寸和尺度的,尤其不甚与人亲近。
他忘了侠儿曾经主动亲过他,忘了侠儿只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才刻意疏远戒备,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侠儿此时心里想的是:她与冰剑也没“媒人”那东西,所以,他没有阻止,以至于后来他撞了无数次的墙,后悔得咬牙切齿。
“没有。”虽然这问题有点过,但主子没表示,他也就如实回答了。
其他三剑使弄好了一切,在此时过来等候出发。
侠儿站了起来,还拍了拍冰剑的肩,“走吧。”
一条大路分出三条岔路口,煜阳在分岔口处勒住马,回头指了下四剑使中的其中一人,“雪剑,你走左边那条。”
又指了另外两人,“霜和雨,你两个走中间。”
最后一指冰剑,“你,跟着我。”
霜、雨、雪同时看了眼冰剑,都露出了同情之色,接着纷纷扬起马鞭,以最快的速度,很没意气的溜之大吉。
主人出行从来只带他们四个,这次不仅带了这位侠儿姑娘,还大费周章的绕了个大圈,完全避开堡中人可能经过的路线,影居发生的事他们也是看到了的,不用想也知道主人这般躲的是谁。以前主人和大小姐意见不和,最多冷面冷颜一番,暗自两人都有退让,哪像这次,主人是完全的逆反,甚至有些挑衅。足可见这位侠儿姑娘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心中占了最最重要的位置,还能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可怜冰剑偏偏捋了虎须,即使不是有意,看来也是再劫难逃。
阿弥陀佛,兄弟,自求多福吧。
三个人走了右边的路,傍晚在一处小镇上落脚。吃饭的时候,冰剑被打发去雇马车。
“没必要。”近来侠儿已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个七八分,“我,可以驭马。”
这几日行来,侠儿已经可以自己控马,完全不需要煜阳帮扶,也不会被落下。她学什么都很快是一方面,主要的是,她发现煜阳似乎不怎么喜欢和她共乘一骑,每当她因为颠簸而碰撞摩擦过他的身体时,他的表情就很怪,像是很恼火,又很隐忍,还很痛苦。
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学会骑马。
可是他突然说要换马车。
“是我觉得累,坐车舒服些。”他心情似乎很好,给侠儿夹了满满一大碗菜后,把剩余的的菜统统扫光。
看着几碟连菜渣都不剩的空盘子,侠儿终于忍不住问,“你,冰剑,有仇?”
“没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
真的是这样吗?侠儿扑闪着一双水眸,无比认真的思索着。
“你只看我打发了其他人,只让他跟在我们身边就应该知道了啊!”煜阳说的理所当然。
好像是这样啊!可是就是怪怪的。
“快吃吧,一会菜都凉了。”
“哦。”侠儿听话的吃起饭来,却没吃出什么味道,心里对煜阳和冰剑的关系还是很疑惑。
真的是因为关系好,所以才把杂七杂八的事都丢给他一个人去干的吗?现在他一个人跟在他们身边是这样,先前四个人都跟着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闲得长草,只他一个人忙的跟个陀螺似的。
真的好奇怪呢!
侠儿正好把一大碗饭菜吃完的时候,冰剑回来复命了。
“很好,你办事越来越麻利了,值得嘉奖。”煜阳笑眯眯的看着冰剑,眼底却尽是狡诈的光,“吃饭吧。”
侠儿看到煜阳很愉快的把一小碗米饭放到了冰剑身前的桌子上,优雅的起身走向房间。
她追上去,“没菜了。”饭也剩的少。
“哦,是哦。唉,他回来得太晚了,我又因为赶路辛苦,饿得紧,不小心把菜都吃光了,真的是不小心。”他拉了侠儿的手,在房门口停了下来,“其实我都没有吃饱,可是想到他还没吃,只好忍着不吃,把饭留给他,我已经很够意气了。”
“可以再叫。”客栈里应该还有很多饭菜。
煜阳夸张的拧眉,非常的苦口婆心又语重心长的教导侠儿,“那怎么行呢?出门在外,能省则省,一顿饭少吃点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能坚持到地头,如果每顿都山珍海味,没几日就能把银子都花光,到时我们吃什么?住哪里?做人不可以只顾眼前,要目光长远,知道吗?长远!”
他们也没山珍海味啊!她只是想多要碗饭,多要个小菜而已。他不是那个什么堡主吗?不是应该很有钱吗?
“你,没钱吗?”
“有是有,可走得匆忙,没带那么多,又分给了霜、雨、雪他们一些,就没多少了。”他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有人信,“这样啊!”是得省着点。
他背靠到门框上,手改而环上她的腰身,却没敢拉得太近,声音低柔了下去,“侠儿有银子么?”
侠儿已经习惯了他偶尔的亲昵,也不怎么在意,摇了摇头。
煜阳垂眸锁住她的眼,幽幽的道:“侠儿知道吗?我出银子供冰剑他们吃穿用度,他们就要一直跟在我身边。”
这样啊!她也一直吃他的用他的,没付过银子。难道也要像冰剑他们那样跟着他,任他差遣?
她并不躲闪他的目光,很坦然的与他对望着。自从与其他三人分道,他就不戴面具了,他说他戴面具,穿黑色衣服的时候,是天一堡的堡主,不带面具,随便着衣的时候,就是逍遥公子徐煜阳,不过,这是秘密,不能对任何人说。做逍遥公子时候的他,少了点刻意,也很少像在堡里时总是那般意味不明的笑了,她觉得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真实透彻了起来,她喜欢这样的他,其实,就这样跟着他,过完一天又一天,也很好。可是,她不该在这尘世里,不该啊!
念沉落,意不适,情不知,心已落寞。她黯然了颜色,不知道师父有没有钱,不知道打个野兽山猪什么的能不能抵。
夕阳的余辉斜射下来,映照着侠儿带着面具的脸绯红而娇娆,掩去了那一点点失色,煜阳看着静默的她,手指扶上她的脸颊,来回摩挲,忽而幽幽一叹,“何时,这颊上嫣红能不是因了这脉脉余辉而妖娆呢?”
只是那时,他会是轻松些,还是更加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