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整个卡兰布达州最闪耀夺目的明珠,青河郡城很大,大得容纳了整整十二个分域,每个域都修筑了成千上万条大小街道。这里也很繁华,繁华的程度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数以万计的坊间集市开设在这里。四通八达,鱼龙混杂,巨大的信息流淌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卑贱、高贵,光明还是黑暗的无数交易都在这个地方不分昼夜的达成。
它仿佛是世界的顶点,权利的中心。
在这里一直都流传着一句响彻大陆的民俗谚语。
也是一代王者第二世天河大君一生的座右铭,问鼎巅峰,一生风起云涌的大君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这句话——
“英雄莫问出处,实力证就王者。”
就这么一句话。
不问出处,让无数来自诺鞑纳底层的人民像蝗虫一样发疯似的潮水般涌入这个世界,并为此趋之若鹜,哪怕他们正在做着一切卑鄙、无耻、肮脏、龌龊的事情。
在奇迹诞生之地,权财会蚕食人的心智,也会为之疯狂。
还是在这里。
处于青河郡城最中心的靜城域中,有一条堪称整个卡兰布达州最著名的街道,没有之一。
这条路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半月黄昏,但人们更愿意把它称为铺金大道,大道依着一座大山,由鎏金石铺就而成的一条两千三百七十二米长路从山顶弯斜而下,跨湖而过,就似一轮半月。而到了每天夕阳西落的夜里,山壁上那些五颜六色犹如竹笋般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晶簇石块,也好像在散发出淡淡的金色。
铺金大道,无愧著名于世。
它是一个鬼斧神工的建筑,整个山体后半段都被一个碧波粼粼的大湖包裹在里面。
此时已是傍晚。
大道两侧灯火通明,所有坊间都拥挤的搭建在大道上、湖面上、山壁上,直达山顶,一片欣欣向荣,好不热闹。而其中最大的一座水楼就修建在中央金顶之上,这是一处风月场所,而同样也是一处让人流连忘返的销魂窟,这里就是传闻中的忘月阁。
在这里,只要有足够多的金子,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换而言之,你能在这里买到你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对,是任何。
修建改造得十分宽阔的金顶大道边上几乎堆满了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兽辇,以及成千上万随时待命的侍从。能在这里出现的人,无一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名门望族。从忘月阁最底层开始,每上一层都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分水岭,但严格划分的权势财富让这里诞生了一共七层的距离。
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他们是贵族,是上流。
因为七层内外几乎聚集囊括了整个卡兰布达三分之二的顶尖大人物。
而此时,五个气质饱满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就正襟危坐在忘月阁顶层。
那是一个规格极高的私人议会。
可供三四十人同时用膳的巨大圆桌摆放在中间的位置。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已经摆上了上百道精致好看的菜肴。却依然没有停下,窈窕撩人的女婢还在不断的进出,一道道香味扑鼻的食物仿佛在无限制的增加着。而让外人无法相信的是,这儿每一道菜的价格几乎可以抵得上一个贫民大半辈子的生活,一切都象征着极致的糜烂、奢侈、腐败。
随后是鲜嫩的瓜果,在整个繁杂的过程结束后。
一面屏风命人抬了进来,隔着这场饭局,一众女婢乐手开始行入弹起旋律悠然悦耳的小曲。
从那五个年轻人脸上淡然的表情来看,显然已是常客。
圆桌首座的男人一袭青衣长袍,腰上挂着一串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襄玉木坠,看起来简单朴素,朴实无华。但从这个层面上讲,这身打扮其实已经算是非常寒酸了。不过男人神态自若,眉宇之间一派正气,一股王侯将相之势油然而生,只见他转头,对斜角处阴影里数十位一动不动待命静候的锦衣带刀侍卫们漠然吩咐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任何人胆敢擅自闯入,不必上报,皆杀。”
“是。”
侍卫们应声齐齐躬身行礼,后退五步才转头向门外走去。
还没等到首座的男人说话,他右手边那个浓妆艳抹,长相近乎女人的年轻公子有了动作。他挽起长袖,不动声色地端起酒壶,向对面那个相貌隐约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悄然间使了个眼色。两人不急不忙的站了起来,扣住壶盖,一道涓涓水线流下,不须然一下为自己斟了一杯满满的酒,溅起些许酒花。
酒是温的,还冒着腾腾热气。
“既然人也差不多齐了,那就闲话少说,我兄弟二人今日在此设局摆宴,得以请来诸位兄台一同赏风弄月,把酒言欢,实乃鄙人三生之幸。”那个长相如同女人的男人举起杯子,环视偌大的整桌,笑容和熙声音洪亮:“作为东道主,这第一杯,我们兄弟就先干为敬了,敬大公子!”
“敬大公子绝世武功,霸业有成!”
对面那名男子也举起杯来,咧嘴满脸讪笑附和着。
可是在场却没有人敢于小觑谄媚的二人。
了解他们的人都知道,如果被他们这副贼子宵小的扮相给骗了的话,那就是脑袋被门夹了。不仅被夹了,更是被夹扁了,一个不小心被卖了还得乖乖帮着人家数钱。
在座每一位都心知肚明这两兄弟满肚子装了多少奸诈狡猾。
只因他们是公输家族钦定的唯一传人,姓公输,敢称一世之家的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可要是论起钱的话……这个公输……可谓是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差了点火候。换个概念来讲,公输家的钱已经多得能把这一世天河大君手下的三百万大军通通砸死几十上百次。
然而,准确的说,是这两兄弟手里攥着的钱。
两兄弟手段高绝,行事毒辣。
从出道以来,一个玩阴的一个玩阳的,一上一下彼此配合不知道玩死了多少所谓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诺鞑纳碧鲁一族那七兄弟也不逞多让。首座的男人倒也沉得住气,完全没有打算接杯的动作,自顾自的把玩着大拇指上那枚鲜红如血的扳指,也没答话,依然神态自若,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先生且慢!”
尚今坐在那个男人副手旁左手边,大殿响起他清亮的喝声,公输两兄弟闻声一顿,齐齐向他望去。
尚今笑了笑,当即优雅的倒了一杯酒,起身摆手:
“且莫见怪,小弟没别的意思,公输先生在此摆宴,家里的兄弟竟然未能按时出席,让先生坐等如此之久,实在是有辱我尚氏脸面。我大哥是个向来不喜迟事之人,所以这杯酒理应由我来替另外两个弟弟来对先生作赔罪迟来之敬。但既然这第一杯酒已经举起,那这一杯只能由我这个做弟弟的替大哥喝了。早闻公输家离经叛道如雷贯耳的鼎鼎大名,今日得之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尚今在此就先干为敬了!”
言罢,不由分说地直接将手中琼浆玉露满杯吞下。
“好!爽快!”
公输离经大笑,他哪里不懂尚今言下之讽。
虽然毫不在意,但作为一个城府心计都一等一的世家豪商,即使心中不喜,脸上却依然还是挂满了笑容,当下拍手叫好,夸赞道:“八公子不愧是大公子最为看重的左膀右臂啊,大公子手下英才辈出,济济一堂,此乃鸿运中兴之兆啊,看来这大君之位非大公子莫属了啊!哈哈哈。”
这话听上去挑不出任何毛病,可偏偏谁都听得出两人针锋相对较劲的味道。
四目相视之下杀气隐隐。
“离经先生说笑了,为大哥出生入死,鞍前马后都只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应尽的职责而已,算不得什么。倒是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积累起无数财富,在这诺鞑纳偌大商圈之内,又有谁不识先生赫赫大名?”
尚今擦擦湿润的嘴角,眯着眼哈哈一笑,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道:“小弟跟先生比起来,还是上不了场面呐。”
“诶,这是哪里话,都是生计所迫啊。鄙人同二弟打小出生贫寒,当年最落魄时,为了能够讨上两口吃食,这才没办法勉强做起了一点小生意。早年跑了多年行脚商,这跑着跑着啊,就没曾想,竟然还侥幸的跑出了个假把式的名堂来。全靠行里的大佬们抬举、提携才得以厮混到了今日,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啊,哈哈哈。”公输离经什么人物,不管放到哪个场面都是迎刃有余八面玲珑的角色,所有可以打着哈哈扯淡迎合的话对他来说甚至连脑子都不需要过一遍,几乎张嘴就来。
可是谁也没把他口中那些出生贫寒、侥幸、假把式、厮混等等听进去。
接着只听他话锋一转,对尚今笑道:“在下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八公子的一些事迹,但在如今看来,那些道听途说的虚妄之语不过是一些无聊之人的玩笑话罢了,果然未能谋面,算不得真啊。”
“确实马虎了。”公输判道笑得真诚爽朗。
公输离经点点头,略微惭愧地说:“以在下微薄粗略之见,八公子不仅才华横溢,把那尚氏五绝之一的浮屠刀练得是一手阵阵风雷,炉火纯青。更是没想到在一心钻研武道典籍之下,竟然还能这般辩口利辞,性情豪爽大方,倒是我这个粗鄙不堪之人眼拙了。”
三言两语之间就是一记讽刺暗藏的马屁,不难得见公输两兄弟为人圆滑。
“这浮屠刀博大精深,小弟也就是马马虎虎练个杂耍,撑撑场面而已,先生谬赞了。可若真要论起刀道……不论大哥,还是我这个十七弟都远胜我千百倍呐。”尚今叹了一口气,抱拳而道。
此时他的双眼正望向了坐在斜对面那个很容易被人遗忘忽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