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在窗外歇斯底里地鸣叫,让她的心情异常的烦躁,尤其是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她想过无数次,只要他来接她,就算是当一个侍奉丫头她也会认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介意这个问题。
慕容宴脸上的笑纹更深了些,谁说他的丫头还没长大?她已经懂得嫉妒了,“好,我一条条地回答你。遇到她是偶然,她被一个男人骗到了南边,身上钱财尽失,差点丢了性命,我带着兵刚好路过就救下了她。不管她做了什么我也只当她是一个朋友,我当然不会去碰一个朋友。”
“而且,”他捉住她假装忙碌的手腕,“我要成亲的话,对象永远不会是她。这个答案够了吗?”
他的眼神灼热得烫人,看得她满脸羞红。她点点头,小声地啜嗫道:“我果然还是很笨,好羡慕清姬姑娘可以看透你的心思,听得懂你的话。回到家之后,我也有读书,可是好多字都不认识,看不懂,白白浪费了我爹那满屋子的藏书。”
“也许你爹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烦恼的样子才不让你念书的,看你也学会皱眉了。”慕容宴伸出手指在她的眉间用力一戳,“我所有的事不都告诉你了吗?难道你还是一字一句的写下来咬文嚼字一番才能明白吗?”
祝颜羞窘地笑着,“才不是那样。”
“那就相信我,你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该说的我自然会告诉你,明白吗?”
祝颜呆呆地点点头。
“果然还是个丫头,你都快十八了吧?还像个孩子。”慕容宴宠溺的拨弄她额前的刘海。
“我已经过了十八岁,不要说我是孩子了,我长大了,是、是个女人了。”
慕容宴‘噗’地笑出声,低下头与她的额头相抵,上面的温度热得惊人。他低低笑着:“记住你不只是个女人,你是我慕容宴的女人。”
她躲避着他的眼神,仍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他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那,”他悄悄凑近她,呼出的温热气息缓缓在她的脸上漾开。
“等等。”意识到不妙,她立刻抬手封住他的嘴,即使心脏已经因为他的靠近而猛烈的加速,但是好像她身后澡盆里的水已经渐渐没有温度了,“先洗澡吧,水快凉了。看你为了赶着去见皇帝胡子都没刮,身上都是一股汗味。”
“是吗?”慕容宴抬起肩膀闻了闻。
祝颜趁机挣脱了他的怀抱,转身用手探了探水的温度,“水温刚刚好,不烫不凉。”
慕容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微笑着将身上余下的衣服褪去。祝颜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整个身子已经进到了水里,水面上漂浮着艾叶,看不到他的身子。
“来给我搓背吧。”慕容宴把一旁的毛巾递给她,好像这件事再自然也不过。
他果然又看穿她了。祝颜接过毛巾,站到他的身后,一点一点给他擦着背。从现在开始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呆在他的身边,她要学会理解他的话,了解他的全部,一点一滴都不想放过。在这之前,她想就这样,像此刻一样自然的和他相处。
“慕容宴,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
祝颜咬了咬下唇,缓缓道:“你不喜欢脸长得黑的人吗?”
“哈哈哈……”慕容宴闻言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还以为她又想到了什么伤心的问题,害得他的神经一度紧绷,果然这丫头是他天生的克星。
“不要再笑了!”祝颜拿着湿毛巾在他的背上一甩。他笑得太厉害,背前后地抖动,害得她都擦不到。而且她问的这句话有这么好笑吗?
“好、好,”慕容宴缓了缓气息,脸上的笑仍没止住,“别的人我不管,可是如果是我的夫人的话,我可不希望她黑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找不到她在哪。”
“我还没黑到那种程度啦!”
“我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
“你!”祝颜又羞又气,恨不得在他的背上狠狠地掐一把,又不敢出手,只好自己生闷气。
“好了,”慕容宴转身安抚她,“我说你黑有一半是心疼,一半是生你的气。”
“生气?”
“我走的时候不是给你留了银子?为什么不用,要自己在外面风吹日晒赚钱?你的脸要是再不养白的话,我就把你在院子里弄那块菜地和鸡圈都毁了。”说到这,他上下打量她,又黑又瘦,那双大眼睛因为两颊的凹陷看着都几分吓人了。
“我……”祝颜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乖乖地低下头认错,“我一时没注意就这样了。而且,如果不做点事的话,脑子里就不停地闪过你的脸,在家里坐立难安的,所以……”
“还有,你什么时候满十八岁的?”
“就是在村里遇到的那天。”也是因为是那样的日子,她才决定来京城等他的。
“就是那天?你为什么不早说?”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再次低下头。
“谁说不重要?!”他的声音越扬越高,“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我没有……”她连解释都变得虚弱了,明明不是她的错,他怎么就能这么咄咄逼人地质问她呢?“那你是哪年哪月生的?”
“六月初十。”
“你看你不也瞒着我吗?”她毫不犹豫地反将一军。
在这等着他呢,慕容宴佯怒瞪她一眼,“还有呢?你喜欢什么东西?”
“喜欢的……”
他后来到底问了些什么,她又是怎么回答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住了他的回答,他的生日,喜欢的,讨厌的,他的童年,种种种种。
当他在水里呆到打喷嚏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窗外已经红霞遍布,水已经凉得不能再洗了。即使这样,这一个下午是她认识他以来和他渡过的最愉快的一次。
无法忘怀,如果以后的日子也能像这样快乐的渡过,她也没有更多的奢望了。以前,娘常跟她说她遇到爹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到现在,她才意识到,此生能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是多么的幸运。
这样一个人,你爱他,他也同样爱着你。
多么美妙。
午时刚过,阳光耀眼夺目,天空中还漂浮着淡淡的薄雾,万物好像静止一般,笼罩在炎炎的夏日里,吸收、燃烧、释放,大地就像一张刚出锅的烙饼般烫人。
“爷,你从校场练兵回来啦!”靛衣从屋檐下站起来,连忙迎上前,挥舞手里的小扇给他扇风。
慕容宴来不及回话,急忙走进屋里,躲避着灼人的光线。但是屋里并不比外面好到哪里去,尤其当他发现那个本应该在里面等他的人不在的时候。
“她到哪里去了?”
“爷,您先擦擦汗。”靛衣忙不迭递过毛巾,“小颜小姐到老爷那去了。”
“他又怎么了?”最近三天两头跟他抢人,那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
靛衣顿了顿,语速放慢了些,“早上老爷那头的丫鬟来禀告说,老爷犯心口疼,躺着起不来床了,小颜小姐就匆匆赶了过去,还特地让我留下来等爷回来,说是,让您也去看看。”
“大夫来过了吗?”慕容宴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嗯,已经开了药,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以后要多卧床休息。”
每天恨不得还能像年轻的时候一样耍枪练剑的人,要他躺着不动简直是白日做梦,慕容宴的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拨掉靛衣挥动的小扇,“去给我打一盆井水来,我要洗洗。”
“哦,好。”靛衣收回扇子,不敢问爷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自从他知道是他在皇上的面前保下了他和整个将军府的时候,还有他主动请辞将他推上战场的时候开始,他和他之间的感情变得有些微妙和怪异。让他有些害怕面对他,不是畏惧,而是尴尬。
走近他的院落,忽然响起了铮铮琴声,是谁在弹琴?丫头吗?她难道为他学会了古琴?
竹林下,幽幽站着一个黑影,默默注视着他的行动。
“影儿也在?”慕容宴远远问道。
昆问默然点头。
慕容宴张张嘴,又将欲出的话语吞了回去,换了一句,“你再这么游手好闲武功就要废了,明天起跟我一起到校场去练兵吧。”
他还是点头。
慕容宴无声地叹息,走到门前敲了敲,推门而入。
“哟,原来是咱们的征西大将军回来啦!”一开门,清姬清亮的嗓音就扬了起来。
“你怎么也在这?”慕容宴走进室内,三个女子围坐在床前,床上慕容烈老老实实地躺在那,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你怎么说话的?清姬姑娘是我请来的。”慕容烈敛起笑容瞪着他,这小子只会坏他的兴。
清姬但笑不语,来回看了看两个对峙的男人,凑到祝颜的耳边轻语了几句。
祝颜听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她,还是在她的推搡之下站了起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拿起了一本书。她的脸上堆着有些僵硬的笑,朝慕容宴羞涩地挥挥小手:“宴,你能不能过来一点,我有一个字要问你。”
“什么?”慕容宴不疑有他地走进。
“我刚才给将军念曲词,可是这句里面有一个不会……这个字怎么念?”祝颜把书递到他的面前,紧张地手都有些发抖。
“die。”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