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魑魅魍魉都在夜风中窥视。一只黑鹰从龙之族的宫廷飞出,越过山峦丛林,在一处陡峭的石壁前停了下来。它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竟然展翅加速朝着那光滑的石壁一头撞了过去。就在黑鹰撞上石壁的一刹那,却没有撞击所产生的声响,黑鹰竟然消失无踪,仿佛进入了石壁一般。
那只黑鹰的确是进入了石壁,那石壁并爿寻常所在,而是地府的一个入口。黑鹰活着进入了地府,并没有停歇,而是径直向前飞去。一路上,都是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孤魂野鬼,在暗无天日的荒野徘徊、哀号。黑鹰飞了一程,终于在一条宽阔的河流前停了下来。它站在河流边,一双巨眼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木桥。桥上,黑白无常带着一个亡魂正慢慢地向河对岸走去。木桥的那头,一个满脸皱纹、面容凶恶的佝偻老妪用爪子一般的手捧了碗汤药,送至那亡魂眼前。那亡魂恋恋不舍地回首看去,眼中所见,无一片愁天惨地罢了。回头,除了做一个无人收留的孤魂野鬼之外,还能做什么?前尘往事,终究是难舍须舍。那亡魂黯然地接过汤药,微微一叹,仰首,一饮而尽。碗落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片,那老妪骂骂咧咧地将碎碗踢落到了河水之中。河水沸腾,一群形容浄狩的鬼魂从河中次第冒出头来,满以为有了新的食物,在看清了落进河水之物后,便又失望地沉入水中,水面顿时回复了无波无澜的平静。饮下了汤药的亡魂神情变得呆滞起来,低着头,随着黑白无常慢慢地走向前方无边的黑暗之中,再无回头之日。
眼见得黑白无常已经消失无踪,黑鹰才又飞了起来,径直飞过了木桥,在那老妪身边停了下来。
“老太婆!别来无恙啊!”黑鹰开口说话了。
“小畜生!怎么又来了?三天两头地来催,烦死人了!”老妪看清了正和自己说话的黑鹰,不禁抱怨。
“在奈何桥边,不烦死人还能烦谁?”黑鹰笑道。
老妪煞是气恼,也不说话,从身旁的木桶里舀了碗汤药,便要往黑鹰身上泼。黑鹰吓得急忙飞了起来,在桥上盘旋了一阵,眼见老妪将汤药倒回了木桶,才又停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赔罪道:“孟婆孟婆,您老大人有大量,别见我的气。我不就是个小畜生吗?可别为了我,浪费了你那宝贵的孟婆汤。熬上这样一大锅汤,可是件费力劳心的事呢。”
那老妪便是终年守于奈何桥边的孟婆。此时,她骂骂咧咧,极度无聊地坐到了木凳上,等待下一位客人的到来,却对黑鹰不理不睬起来。
黑鹰看在眼里,急忙说道“孟婆,我家主人说了,只要您为他办成了那件事,他一定给您换份体面的差事。他也知道您的苦,几千年了,日夜守在这奈何桥边,唯一可做的事,便是向过桥的亡魂喂一碗孟婆汤,让他们忘记前尘旧事,也好干干净净地堕人来世的轮回之中。您这是功德无量,却也是苦海无边啊!”
“功德无量?苦海无边?”孟婆冷冷地说道,“你这畜生倒也学会说人话了?”
“我怎么会说这些深奥的话,还不都是主人说的。”黑鹰正色道,“主人让我来问问您,事情办到0〖一程了,他还要等多久?”
“他急什么?”孟婆扔给黑鹰一个白眼,“千年都等过了,这么一阵便不耐烦了吗?”
“主人说,您早些为他办成这事,他也好早些让地君给你换份差事。您岁数也大了,在这阴湿的奈何桥边呆久了,以后走到哪里,都会是满身的尸臭呢。”
孟婆满腹的怨气,不禁又骂骂咧咧起来,末了才道:“你以为我不心急吗?可你家主人的要求也太苛刻了。一百个亡灵,还必须是一百个怨气冲天的亡灵。我得趁黑白无常没留意时,抽剥出他们的怨气。我容易吗我?”
“是不容易。我家主人说了,这事只有您老才办得了。他只要一提起您呀,言辞里都是尊敬呢。他说,有朝一日,他飞龙在天之时,便把整个地府许了您,也不为过呢。”
“少说这些讨好不费力的话!”孟婆又骂了起来,却是瞪大了一双眯缝眼,阴沉的眼睛里也有了少许光彩,“地府我可不敢妄想,我只要一个干净的地方养老便好了。”
“这哪是讨好您啊!于我家主人而言,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黑鹰急忙说道,“所以,您老可要加紧办这事,也是为您自己啊!”
孟婆总算换了副嘴脸,对黑鹰和悦起来:“我说黑鹰呀,你怎会有幸认识了你家主人,还给了你这般神通,能活着进入这末路世界?”
“说起来,还真是运气呢!”黑鹰得意洋洋,“那个时候啊,我还很年轻,年轻得直犯傻气。有一天,其实也算是倒霉,我竟然跌进了那该死的潜龙谷。我跌进了那万丈深渊,可我没死。我遇到了我现在的主人,是他救了我。他那时可真惨,被人锁在谷底,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堆篝火和一道石壁。你看,他可是比咱们可怜多了?而且,他在下面据说已经待了快一千年了。一千年啊!要是我,早就一头撞死算了。可他连撞死自己都做不到,被铁链灵锁锁住,只能3样呆着,那样痛苦地待着。”
孟婆听到这里,也不禁叹息:“我还以为自己的差事最苦,原来还有比我更苦的人。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啊!”
“是啊!什么世道”黑鹰继续说道,“可算我运气好。我的主人可是神通广大的主。他当时对我说,说他救了我,作为回报,要我为他做一件事。要换了今时今日,我一定会对他说,‘见鬼去吧你,让我为你做事,你以为你是谁呀,白痴’可那时,你知道,那时候我很年轻,年轻得直冒傻气呢。我对他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所以,我对他说,‘你要我为你做什么呢?为了报恩,我什么都愿做!’”
“他怎么说,让你为他做什么?”孟婆也来了好奇心。
“他让我到谷外为他找一粒种子,一种蓝色野花的种子。他说,他的妻子最喜欢那种颜色的花。就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你相信吗,我还真的去找了。我找到了一粒种子,还傻乎乎地给他衔了回去。他让我把它种在谷底,我也照做了。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而且,他成了我的主人。人界有种说法,
说是傻人有傻福。我想,我便是那傻子吧。现在,我可是万鹰之王了!”
孟婆好生羡慕地看着它,啧啧赞叹:“你家主人可真仁慈!”
“最神气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黑鹰说得眉飞色舞,“他竟然施展法术,在谷底升起一个小4、的火球,就成了太阳,让目粒种子能够发芽生长,还开了花。如今,那暗无天日的谷底,竟然开满了那种蓝色的小花。”
“他可真是个神通广大的主”孟婆想了想又道,“可你家主人要目一百个怨灵做什么?”
“当然是有大用场。他说了,要用他的真龙圣火修炼那一百个怨灵呢。他说了,他的真龙灵丹有着神界的刚正之气,往灵珠乃是灵界至清至净之灵物,九转玲珑心则是聚集了人间性灵之精华,若是他用一百个怨灵炼成了百灵怨集,便是有了这末路之世的至怨之气,那么他……”
不待黑鹰说完,孟婆脸色大变,急忙说道:“别说了!快别说了我孟婆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百个怨灵,我会尽快给你家主人找到。至于他许了我的事,你让他记得便好。今日你对我说的这番话,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你呀,快走吧不然,被黑白无常或者鬼使看到,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呢!”
黑鹰听罢,想想也对,于是,匆匆告辞,临别还不忘叮咛一番,要尽快找齐百个怨灵。
眼见黑鹰腾身飞走了,孟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念叨着“阿弥陀佛!还好这个小畜生没有说出来呢!可真是好奇害死人呢!那样的事可是想都不敢想,想一想都是要招惹满天神佛的!有了百灵怨集,便是有了百个灵魂为自己轮回续命,可以永生不死,永远摆脱人神佛三界的管帝呢,而目个人身上还有那样多的宝贝目个人、那个人是太大胆了,竟然、竟然……”
“老婆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念叨什么呢?”
一个粗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孟婆急忙起身,皱皱巴巴的脸上立刻堆满了谁媚的笑容:“是鬼使大人啊,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看看?”
“有空!鬼才有空!要不是地君心血来潮,鬼才会到处乱走受累!”鬼使骂骂咧咧。
你不是鬼,谁是鬼?孟婆心里嘲笑着他,还是满脸堆笑地道:“不知地君又有什么新的旨意?”
“什么新的旨意啊!地君刚才做了个噩梦,说有恶灵会侵占地府,将他赶到无家可归呢。”鬼使突然压低了声音,“那个该死的老家伙,已经胖得跟头死猪一样了呢,一天到晚还在胡思乱想。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东山神源之地,还是天界、佛土?这里是地府啊,是末世之地,是遭罪受苦的场所,谁爱来,谁愿来啊!真他妈的白痴”
“那地君他究竟要怎样嘛?”想起了黑鹰所托之事,孟婆的心不禁缩了。
“他要我四处巡查,让各处的守卫者看紧了、看严了,可千万别让活着的东西混了进来。”
“就这样?”
“你还想怎样?死老婆子!”鬼使不禁骂道。
“那还好。”孟婆终于放下心来,自己与黑鹰的交易未被发现呢。
“对了,你这里最近可有什么麻烦事发生?”
“麻烦事?除了那些不想死的死鬼,一步一回头地哭,死活都不肯喝我辛苦熬的汤药外,还纟有什么麻烦事?”孟婆没好气地说道。
“这样就好记住,看紧了,看牢了,可别让哪怕一只苍蝇活着飞进来。”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活着的东西能进到我这里来吗?这事呀,你得叮咛那些守门的傻瓜,一天到晚打瞌睡,真该将他们都投进睡狱,睡个千儿万把年的,天天做噩梦”
“对呀,那帮人,得多叮咛叮咛!”鬼使说罢,磨磨蹭蹭地向地府的入口走去。
“对了,鬼使大人,拜托你回去跟地君说说,对那些不愿喝我的汤药的亡灵,是不是一脚踹到这奈何桥下去算了?”孟婆追着喊道。
“死老婆子,被你踹下去的冤魂还少了吗?”鬼使嘟哝着,不理不睬地扬长而去,只留下孟婆一人枯守于奈何桥边,仍在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