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夜晚的时间，是那样的短，又似乎很长很长。
要说田思雨一开始还在抱怨自己的运气，在亲眼看过田思云没完没了地抓阄后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田思雨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田思云是个执着的人，可是她完全没想到田思云是个执着到可以疯狂的地步的人！
已经一个晚上了，田云抓阄抓了一个晚上！
田思云闹了一夜，田思雨和田氏也没合眼，起初两人还在床边看着田思云，后来见田思云一次也没抓到想要的布团，这事实在是邪乎，两人最后从堂屋搬了板凳凑合着在里屋门口坐了一夜。
田父夜里来看过几次，家里没有油灯，借着模糊的月光田思云瞧见田父的面容一次比一次沉重。
可能因为事情太邪乎了吧。
天还没亮，村里最后那只公鸡已经开始亮嗓子，田思云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田氏的身子又在发抖了。
对，是“又”。
这晚她像这样已经很多次了，庆幸的是每次就抖一小会儿，很快就会恢复如常，是害怕吧。
“娘……”这是田思雨在抓阄后第一次开口，嗓子却干得难受，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卡在了喉咙那里。
“娘在呢。”田氏说着。
田思雨感觉到一双并不温暖且很粗糙的手盖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是田氏的手。
田思雨朝田氏看过去，听见一声抽泣声，怕是田氏哭了。熬了一夜，心惊胆战，在听见小女儿的声音后，情之所至，终于压抑不住了么。
田思雨默默伸手将田氏的手盖住。
田氏这才没有发抖了。
“娘……让姐姐去……不行么。”田思雨小声地说出了心里的愿望。
只是她自己也明白，在见过这一夜后的田氏，恐怕就算是死，也不会让田思云嫁去苏家，就算是死，恐怕也不会让她不去苏家。
田思雨的话像是一个机关，一旦启动，田氏就像被机关控制住的娃娃开始抖了起来，不仅这样，田氏甚至很快从田思雨手里抽走了自己的手。
田思雨：“！”
田氏的反应是不是太大了？
接着田思雨就被田氏扳过身子。
“不行。”田氏斩钉截铁地说了两个字。
哪怕里屋没有光亮、哪怕田思雨看不见田氏的模样、看不见她的目光，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田氏的决心，更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脏的狂跳——她要因为这份决心嫁入苏家么？
“我不……”
“你要我死么。”面对田思雨的反抗田氏异常的冷静，只是她颤抖的身体出卖了她，她并不像她的语气那样冷静。
“怎么会？”田思雨不明白，事情有这么严重么？
“你要你爹死么。”田氏再说，语气依然平静，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身体也没之前那么抖了。
怎么会呢？就算不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哪怕是路人，田思雨也不会有这个念头，谁能有这种念头呢？
田思雨挣扎着摇头，田氏的力气却不容许田思雨逃离自己的钳制，这一会儿她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窗外终于有白色的光浸入木窗。
天亮了。
“娘听过一句话，‘子不语鬼力乱神’，今天的事却容不得娘不信，容不得你不信，小妹，你不想抢你姐姐的姻缘，那么你想看着你姐姐死么？”
田氏的话像是一声巨雷，狠狠砸向田思雨的耳里。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只是概率的问题，可是，真的会有这种概率出现么？二选一，选了那么多次结果却一次未变。
田思雨小心翼翼地移开目光，朝田思云看过去，原本漂亮的人儿现在像是个疯婆子趴在床上鼓捣，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田思雨本能地往后缩，在背触及到田氏的怀抱更是吓得差点惊叫。
她怕。
“咚咚。”这时墙壁被敲响了。
谁？田思雨又被吓到，整个人动都不敢动了。
“当家的？”田氏问了一声。
“还能是谁？。”这是田父的声音。
田氏干笑了两声，自觉是自己犯糊涂了。
田父没和田氏说什么，开门见山地说：“小妹，收拾收拾，我们走。”
“可是……”
“你姐姐这样你也看见了，小妹，老天爷的意思，我们逆不得天，知道么。”
“不！”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突然响起，只见田思云披头散发、脚步虚浮地朝门口这边走来。
“不，不是她，不是她……”她就这样呢喃着，一步一步朝门口走来，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是我……是我……”
原本缩成一团的田思雨不小心看见了田思云的眼睛，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里面夹杂着滔天的恨意。
生平第一次田思雨体会到了猪八戒照镜子的感觉。
“思云，这是命啊！”田氏看见这样的大女儿心疼到不行，现在更是怕到不行，她就不明白了，本来好好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呢！
“不可能！这不是我的命！”田思云听完田氏的话更加歇斯底里了。
田父见事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果断对田氏说：“孩子娘，看好大丫头，我带小妹去苏家。”
田氏还没应声，田父已经过来拉住了田思雨的手腕，容不得田思雨拒绝，一把将圆滚滚的田思雨从木凳子上提了起来，“不用收拾了，我们现在就走。”连话也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田思雨被田父变了个人似模样弄得整个人发愣，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就这么被田父拉着往外走。
田思云不甘心奋力朝门口跑过来。
田氏见状咬咬牙上前去拦。
田父和田思雨并没有看见，只是一个人往外拉，一个人呆呆愣愣任由被拉着走，到了一脚跨出堂屋的大门，感受到清晨的第一缕光，田思雨突地打了个激灵，鬼使神差地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堂屋，里屋的门，门内相拥而泣的母女。
从昨天到今天，田思雨第一次如此发自内心地认识到，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转过头，是清晨的天地，是田家的篱笆院。
段莫，我要被送去给人做媳妇了，你知道吗？
田思雨突地笑了。
知道又怎么样呢？更何况他不会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