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内跪七八个汉子，白非也跪在一边。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断断续续地把当日晋阳宫内发生的情形呈现了一遍。
南宫雨乔虽然不再有暴怒的言语可是脸色越来越深寒。相识二十载，谁都知道此时的南宫雨乔会有多可怕。
南宫雨乔随手指了一个跪在地下的影卫，众人冷汗淋漓，若保卫自家主子洒血殒命都不可惜，若是因今日事被处死，连自己的家族都会为自己蒙羞。
“你现在去看看曲家小姐在做什么！”为什么有一种要脱离掌控的预感？秧儿……糟糕的感觉在心中无限生长，究竟要怎样的答案，才能让这混乱的思绪收稍。
众影卫偷偷舒了一口气，替自己也替刚才执行任务离开的同僚。
“你们都起来，回各自位置去，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属下遵命！”白非担忧地望着自家的主子，同司徒衡递了个眼色。
司徒衡微不可闻地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司徒，你也随白非他们下去吧。”南宫雨乔的话语中夹杂着无奈与颓然的感觉。自己何必如此，为了对自己巧笑倩兮实则无心的人开始恼怒？为了曾经日日夜夜的思念都做空付的怨恨？谁能告诉自己，心头像被手揉捏的感觉，又是所为何事……
“陛下，今日也无甚重要之事，还是让微臣伴您左右。”司徒衡固执地坚持。
南宫雨乔保持之威仪的姿态，天知道此时袭上来的阵阵无力感只想让他找个地方依靠。可这又怎么可以，自己是王者，王者没有虚弱疲惫的权利。于是，冷冽地扫了一眼司徒衡，“就如司徒所言。”
此时司徒衡才放任忧虑的心思浮现脸上，陛下同秧儿该如何是好，不论平时的秧儿是狡黠还是矜持的，自己都清楚那是怎样高傲倔强的一个女子，甚至这样的高傲倔强不输给眼前的陛下……
寻常这般时，秧儿出得府中该是在青龙寺或是咸草堂，再或者就是同姚黄几个小姐妹在一处，或者……再如何也不至再添新麻烦。可此时心中的不安却在升腾翻涌。
一个时辰后那影卫回来。
“曲家小姐在做什么！”司徒衡抢着问道，为何秧儿不似寻常女子，若她只会绣花奉茶是否她的日子就会温婉和顺，而自己也不会记住她。也许，她将会是自己或者长乐都中谁家公子的妻，然后淡薄如窗棂上的剪影，却一生无虞。
“回禀陛下和司徒将军。”影卫闪着犹豫踟蹰，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莫非秧儿真的在做出格的事。
南宫雨乔站在殿内，寂静与清冷，让他又恢复成孤独寡情的王者。孤寂带来清醒，孤寂能使人决断，浑然天成也好，后天打造也罢，这是他这种人的宿命，清浊荣枯也是他一人的独行之路。
“曲家小姐同北燕使臣在沐芷街游玩……”
……司徒衡心跳错了半拍，偏偏是这时候。而且秧儿又是何时同北燕使臣变得如此熟稔。
“是哪位使臣？”南宫雨乔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的起伏。
“是……是容公子。”
“你下去吧。”像听一件平淡的琐事，南宫雨乔挥手让影卫下去，自己坐在书案后，顺手拿起桌上的书籍翻看，曾住过多日的景阳宫，忽然又恢复成了陌生，想不起自己与它有过的交集。
“陛下。”南宫雨乔止住司徒衡的话语，“司徒你也下去吧。”
“可是，陛下……”司徒想要继续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才发觉自己也找不出适合的言语来，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陛下，微臣告退。”
次日早朝。
还若往日一般，南宫雨乔坐在金銮殿上听群臣奏禀要事。
内侍从殿外走进来禀报，“圣上，北燕使臣宋柯求见。”
南宫雨乔有些诧异，按照礼部呈上来的流程，今日当由礼部官员陪同众使臣参观长乐五十里外京畿守备的阵列操演，这人何以突然会在朝会上出现。
殿内群臣交头接耳都好奇这北燕使臣所来何意。
南宫雨乔示意身旁随侍。
“宣，北燕使臣宋柯求见。”
今日的宋柯穿着一身北燕的官服，英武与儒雅混在在这名中年人耐看的脸庞上。
“宋柯见过陛下。”毕恭毕敬的施礼。
“宋使者不必多礼，敢问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宋柯笑意盈盈，“还请陛下成全一桩美事？”
“哦？还请宋使者说来听听。”
“微臣斗胆，私自为我主太子殿下迎娶南屏的一位佳人回国。”
话一出口，朝堂上就开始了一阵不小的议论。司徒衡站在众人中亦是惊愕不已，看着站在斜对面的太傅大人反倒是淡然的多，莫非曲太傅早对此事有所风闻……
南宫雨乔似乎被宋柯的话吸引，兴味盎然地一笑道，“果然是美事一桩，不知是哪位小姐让使臣大人青眼相待。”
“微臣不知。”宋柯有些遗憾道。
“宋使者，不知人是谁要怎么求？我南屏美人无数，宋使者不是想把这些佳人都求回北燕吧。”南宫雨乔抚掌大笑。
见皇上心情愉悦，众臣也随着笑起来，笑北燕使者真真是个憨人。
“陛下，是那日春宴上的一位小姐。”
“这样说来……”南宫雨乔用眼眸逡巡过殿内的群臣大笑道，“看来殿上的诸位卿家要有幸与北燕皇室结亲了。”
有人欢喜有人担忧，一时间各色表情出现在这群大臣的脸上。
“那日偶遇那位小姐，惊鸿一瞥动人心弦。”宋柯真心赞美，回味着初见美人时的情形有些忘情，“微臣当时唐突偷偷画了一副那位小姐的画像。今日微臣便将画像交予陛下，即使结亲不成也期许再睹佳人芳容。”
宋柯从袍袖中取出一轴画卷，交给内侍。
内侍连忙呈上前，缓缓打开，果然画着以为妙龄女子。
半树桃花下，美人蓝衣若青空，绿鬓如云，恬淡的面容上，一缕哀愁闪过灵动的双眼。眉间花钿银丝漫卷别样动人，黛眉，红唇……
南宫雨乔微微蹙眉，反倒是身边的内侍见到画中之人，错愕的惊诧出声，“陛下，这……”
“宋使者才情了得，画中女子清灵婉转，果然佳人也。不知宋使者肯否割爱将这美人图送与朕？”
“多谢陛下厚爱。”
“佳人易寻，只不过结亲一事还需问过这位小姐，以免唐突佳人。”
“这是自然。”宋柯闻言欣喜异常。
早朝散去，群臣纷纷往殿外走去，众人依旧好奇被北燕使臣看中的会是谁家小姐。
“曲太傅您请留步。”一个年级尚幼的内侍礼貌地让太傅曲江白停下脚步。
“太傅大人，皇上在安平殿等您过去议事。”
虽然小内侍的音量很轻，但各位大臣敏感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信息。于是都开始猜想皇上此刻的用意是否与刚才北燕使臣有关。莫非被北燕使臣看中的是曲家的小姐？
“曲先生。”南宫雨乔招呼道，沿用的仍是旧时的称呼。
“不知陛下叫微臣过来所谓何事。”
“曲先生来随朕看一下方才早朝北燕使臣呈上来的画。”
画中佳人惟妙惟肖，只要相熟怕是一眼就猜到画中之人，更何况习惯在眉心花钿流苏者，遍及南屏也仅此一人。
“这……”曲江白有些愕然。
“曲先生，过午还请秧儿进宫一趟。”
“微臣遵命。”曲江白施礼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