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又在走神了。”菡儿进来时我还闲闲的挂在窗边。
我用手指戳戳眉间,懒散地对她一笑。
“小姐,下个月就要及笄了,是不是……”菡儿见我又开始神游,便小声咕嘟着什么走了出去。
这小丫头还真是可爱,看着就想在她圆嘟嘟的小脸上掐上一把,我望着窗外菡儿一蹦一跳的小小背影。
菡儿是芙儿的妹妹,来我身边也两年了,她自小就听她姐姐讲我是如何顽劣比个男孩子都不逊色,等总算见着我却发现她的小姐是个老气横秋的小老太太,也真难为这小丫头了。她姐姐芙儿两年前及笄,去年也嫁了人。有次我见到挽起发髻的芙儿,果真是大人样了,几个月前的毛毛躁躁丫头,如今柔顺了眉目,举手投足都带着稳妥。
手指习惯性的抚向眉间。我的眉心画着一朵流苏花,纤细的花瓣婉转的帮我遮住了眉心的那道伤疤,七年了疤痕浅了,可每每画花时的颜色却渗进皮肤再也擦不去,好像我生来就有一朵细白的流苏开在眉心。
忽然发现我关于童年的记忆竟被竹轩占了大半。
竹轩里的小男孩渐渐有了大人模样,功课紧了,玩闹的时间少了。一日听父亲讲世事更迭,他说人生在世,就像树叶的聚落。凉风吹散垂挂枝头的旧叶,但一日春风拂起,枝干便会抽发茸密的新绿。新的一代崛起,老的一代死去。
心中涌起一抹抓不住的苍茫,我回头望别人脸上的颜色,一时间大家只是静默,唯有风细细翻动着我们的书册。
每个人是怎样心甘情愿的由懵懂顽童长成一个要负担责任的成年人?有些人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像顺应时气的植物,什么时候该发芽就慢慢的发芽,等到开花的时候就静静地开花,自然而然。有些人即使长大在心中还保留着不曾退去的天真。又有些人是近乎一晚长大,而另外一些人他们的童年似乎就从来没有过,比如云烈,比如雨乔。而那时的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长大,凭着自己的双手扯出一片风起云涌。
竹轩离着勤政殿不太远,皇上偶尔会走过来看我们,有时候皇后和宁妃娘娘也会随皇上过来,这时姚黄她们就会唧唧喳喳的跑过来和我们在一起。
皇后娘娘美丽而隆重,正红色的大礼服,阳光下熠熠生辉,无不昭示着南屏最尊贵的女人的威仪。宁妃纤细高挑的身量,弱弱如池边的静柳站在皇上的另一侧,这个时候的我才明白雨乔那双如水的眼眸来自哪里。
姚黄喜欢皇后娘娘,常常用着一种艳羡又坚定的目光仰望着她,那时我以为她喜欢皇后的大礼服更多些。皇上过来自然会考我们些功课,男孩子这边自不必说,大皇子南宫云烈永远自信的高着头,对皇上的问题对答如流。雨乔依旧没什么表情,问一答一绝不多言。皇上也对这两位皇子颇为满意。小女孩都在嘤嘤的既胆怯又兴奋的颤动睫毛,除了姚黄,似乎她每日苦练都是为了等待这天。
姚黄每次来都带着她的古筝,那时候她人小,琴竖起来比她高出不少,一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费力倔强地背着一架那么大的琴还不忘走出款款摆摆的仪态,我就想笑。姚黄琴艺了得,十指游走在弦上,轻灵的乐音回荡在竹轩中沁人心脾,皇上听的心旷神怡,两位娘娘也含笑点头。
我在竹轩中是个特殊的存在,皇上不考我那简直是不可能。皇上微笑着问我,“曲太傅家的小女孩擅长什么啊。”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答道:“爬树。”
两位娘娘笑出了声,姚黄转头看我浅笑的眼睛里带着不屑和鄙夷。
有时实在逃不过去了,我就从身上拿出一只埙呜呜呜的吹。我不会什么精妙的曲子,只是一首一首地吹着从父亲和沈先生那学来的边塞小调。皇上专注地听,皇后和宁妃娘娘看我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深沉。
又是一年春,我在竹轩里长到了八岁,这一年就像早春的那场寒凉的大雨,瑟瑟得连天空都布满阴霾。
皇上病重,从二月间就开始卧床,几个月过去仍不见起色。朝中大臣整日忧心忡忡,想必在家中也是焦虑不安,不然学堂的调皮鬼们也不会安静的像个大人。向来狂放不羁的云烈也变成了雨乔终日不言不语没有表情。雨乔还是以往那般,只是我能从他眼中看出来他的担忧。
一天和尚师傅突然来至家中,第一次没和我说话,径直走进父亲的书房。三天后父亲和师傅一起去了皇宫,转天师傅就告辞离去。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父亲连日深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