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林方圆百里,地形奇特,易守难攻,军队不敢轻易接近。上次打劫粮草时也不过是借陌林的外围藏身,有了前车之鉴,南屏人大抵会在陌林上动脑筋。绘着陌林轮廓的羊皮卷握在奔融手中,此时探马来报,桑河沿岸情况如常,南屏人并未对其做手脚,仅有老少两位牧人在放牧。
有羊啃食,说明草是安全的,河中虽有死鱼翻在河面上在西北也是正常情况,因为河中泥沙更为浑浊因此时有鱼因此窒息而死,只要没有成片的死鱼就说明南屏人并未在河水中下毒。奔融手指摩挲着羊皮的纹路,听上去一切都正常,就是因为这份正常才显得不正常,与南屏数度交锋,他深知这位南屏的二皇子是位心思缜密之人,一路下来步步玄机,不可能轻易放过陌林这个地方,自己人马大举行进更不可能避过南屏人的眼线。前一番的粮草问题,也在他的人马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那隐藏在兵士心中对未知威胁的恐惧,并不是轻易就可消散的,这样的惶恐更胜过真刀真枪的对战。
奔融沉吟,除了静观其变也别无它法,挥手传令让探马继续留在桑河沿岸,再派身手矫健之人潜入陌林。传令官下去又被奔融招了回来,又分外叮嘱不要伤害河边放牧的老少二人,更不可抢夺那几只瘦弱的羊,永远别忘了,自己也是牧人的儿子。
随着一日日接近桑河沿岸,奔融的心就一日警醒过一日。干涸的鼻息甚至能捕捉到来自桑河的水汽与那熟悉安心的青草香。
西海位于西属十二部的最西端,整个部族停驻在浩瀚沙海的一片绿洲中,冬春干旱整个部族就迁往其他相对湿润的部族的属地,用少部分牛羊作为交换,等到夏秋雨水丰沛再迁回已然生机盎然的绿洲。也是因为这样海西部与跟部族都有来往,甚至姻亲关系。
年幼的奔融迁徙的马背上渐渐长成英武的男儿。奔融的叔父是海西部的族长,而他的父亲是海西的大将军,他成年后就接过父亲长枪,也成了护卫海西子民的大将。
幼年的经历让他走过很多地方,甚至曾经来到过桑河的岸边,富饶与丰美,牛羊成群,牧人的脸上也尽是和乐恬然的表情。不像海西的人们脸颊上早早地就驻满了风尘沧桑。那山是淡青,不像自己的家乡山是刚毅荒凉,石头大咧咧的突兀,在阳光下永远不会闪现柔和的光芒。就连那儿的鸟儿都有鲜艳的羽毛,落在树梢上,不急不忙地有稚嫩的喙梳理翅膀。
也是因为迁徙,与典昆他们也是自打幼年便相识,虽然他们的属地比海西富饶,可跟南屏的土地比起来仍是贫瘠,虽然如此,自己的家乡又怎能不爱呢。
很多事情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比如同为上苍的子民何以海西就要承受更多的风霜。又是为何区区百里之遥,那儿就水草丰茂,而这边就风沙肆虐。这些都曾在少年的奔融心中成为一个个问号,可是自己的家乡又怎能不爱呢,别人的地方再好,也比不得自己的家乡重要。即使成年后,身为海西大将,除了护卫自己部族百姓不受侵害外,在奔融的心中自己还是那个眷恋着家乡绿洲的牧人少年。
大战尚未开始前,海西接到西狄王族的信报,因多年收到王族的照顾,奔融也只好遵从族长之命领着自己族中的壮年兵士前往西狄的都城。是野心吗?奔融不愿用这样的词语来想象典昆,他同自己一样从少年时便存了那么多的不解,存了对自己部族子民无法言说的深情。所不同的,奔融希冀着上苍能有天厚爱自己家乡,有朝一日也能像南屏一样富饶,而典昆却愿意相信凭自己的兵马,凭着西狄及西属十二部的骁勇,让自己的子民也能在那片丰饶的土地上生存。
“咻……”空中响起的五色信炮,把端坐在马上的奔融吓了一跳。这是出发前翟王与他约定的信号,待他人马抢占并截断桑河的水源后燃一枚信炮向翟王报告消息,等翟王燃起五色信炮,就是他们三路人马一起进攻榆良城之时。而如今自己的人马刚刚接近桑河,未曾截断水源不说,离榆良城也甚为遥远,唯恐图生变故,奔融立刻下令大队人马就地停驻,又派探马打探翟王处究竟发生了何事。
烈火灼烧着大地,干燥的空气涌起灼人心肺的热浪。战马惊吓的嘶鸣,人的惨叫不绝于耳。所谓火攻,不过是南宫雨乔诱使西狄前来应战的队伍自带桐油的计策。南屏布下火攻阵,求水不能兵家自会以火攻火,今日风向本是迎着榆良城而来,翟王一路兴冲冲地打算先发制人,用火烧了南屏的先锋人马,谁料想,大火却是从西狄人马的后方烧起,方圆五里南屏兵将早早布下的桐油的引线,瞬间点燃,一时间火光冲天,西狄的人马活生生的被困在烈火阵中。
南宫雨乔稳稳地坐在马上,身后大队人马好整以暇,等待火势减弱时西狄人马一网打尽。隔着烈焰,翟王狠狠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南宫雨乔的面庞,禁不住破口大骂,“南屏竖子,阴险狡诈。”
南宫雨乔如水的一张脸,视其如无物,指挥着自己的人马步步缩紧包围。
长乐的雨,醇厚如酒,是那般温柔。
榆良一战,西狄损失人马逾十三万之众,喜讯传遍南屏,长乐百姓喜得沿街庆贺,燃放鞭炮载歌载舞。
可是没有人知道,仅仅十一日之后,便传来了回良城被血屠三日的噩耗。回良城中男女老幼,连带被俘的南屏兵士皆倒在西狄士兵的刀锋之下。西狄弃城而去,留下尸横满地,血流成河的回良,如修罗过境的死寂鬼城。
回良噩耗,举国哗然。
武德二十年,七月二十五日,是南屏永世难忘的国殇。
却没想到十日后,便听到回良屠城的噩耗,举国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