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穿过小竹林一片婆娑声，几声虫鸣低吟。
弦动，如凤清鸣，宽大的衣袖褪至腕间，随游走琴间的十指翻飞如流云。长歌师兄在弹那日的半阙曲，这次莫名地添了金戈铁马的兵气。
我坐在他旁边大大方方地聆听琴曲，又在同样的位置戛然而止。
我有些遗憾又颇为迷惑，师兄双手抚在弦上思忖着什么，显然琴曲不会继续了，“为何一到此处便停了？莫非有师兄的一段往事。”
“往事？也不太久就是去年的事。为何停了？是因为我根本不晓得后面的调子是怎样。这样的答案小师妹可曾满意？”刚才的谪仙模样，一转眼就变了纨绔的吊儿郎当。
“呃？”
“去年年后随师父云游时听个姑娘哼唱的，她的方言我不太熟悉，依稀地听得这样的词句，郎走关西，三载为契。风雨迟迟，五年有余。桃叶渡口卜归期，握着柳丝长相忆。昭南柳丝长，关西风雪忙……调子我记住了，可惜行路途中，只听了这半阙乘坐的马车就跟这姑娘异路而行了。”讲到此处长歌也是一脸的遗憾。
“昭南就是南屏，师兄那时该是走到南屏的洛陵郡了，地流行长调每歌少则百言多则千言，男女老幼口耳相传。那姑娘唱的就是那种长调。”
“那关西就指南屏西北的边关了？”长歌的语气有些沉。
“嗯”我点头，当时边关的战事已起，我想这只歌子应该是，不愿再想下去了。
“那天天真好，透亮的蓝，蓝的耀眼，几丝云薄薄地像女孩子的纱衣，跟大理的天不同，大理的天总是伴着氤氲缱绻的云气。山青青翠翠山涧中有水流潺潺真是美，陇上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灿灿夺人双目。那姑娘背着竹篾编的篓子唱着歌从田埂上走来，就像油菜花田中最活泼的那只粉蝶。那生机勃勃地样子让人远远瞧着她就跟着高兴。她圆润嘹亮的歌就这么绕啊绕地飘散在田间。喜好音律的人听到好歌难免就想记下来，当时还有些好笑，是什么样的姑娘能把等待情郎归来这么幽怨的歌唱得如此欢畅。等进城看见满城张贴的征兵讣告才知晓南屏与西狄不是边关滋扰这么简单，已到需要举国动兵戈的地步，又想起那个姑娘，这调子就埋在心中想忘都忘不掉了。”平和的语调还是素来的温和，可我还是能听出长歌压抑下的心情起起落落。
“可是，师兄，你弹奏的调子，并不很像洛陵民歌的调子。”而且民歌哪来的金石玉烈，铁马奔腾的气势，后半句话我并未出口。
“师妹说的是，民歌小调用琴弹奏到底过于单薄我便依着自己所想添了些音律。”
“这曲子还有几分师兄家乡的味道。”
长歌师兄眼前一亮，点头称是。
“不知师兄的家乡是怎样的地方，如果可以真想像师兄这般云游四方。”我眯着眼望着天空，有鸟飞过，一直都想像他们那样走过很多地方，看看不一样的山不一样的水，听着异样婉转的方言，尝一尝风味不同的饭菜香。
“师妹当真不怕山高水远路途奔波？”
“不怕，有山高路远可以追寻是多好的事，若这世界只有长乐这般大小，我才真要害怕惊慌了。”
师兄笑眼弯弯，“那可真好，将来还请师妹到我家中做客。家中有小妹名雁翎，最是不拘一格，小师妹见了肯定投脾气。”
“雁翎？好名字。”
“嗯，大理比南屏更为亲暖，繁花四时不败，还有苍山云海，若说是仙境也不为过。秋来，雁自北归，云蒸霞蔚，云霄飘渺间，子母相随，朋侣无猜，雌雄有叙，嬉乐无争无忧。我母亲最喜欢大雁，小妹出生在秋日所以父亲为她取名为雁翎。”师兄浅笑回忆着。
我听的心跟着愉悦，什么时候我也能亲眼看看这些。
“小时候母亲常跟父亲说，若有来世他们还做夫妻，到时就做一对相携相伴的雁，自在快活。”长歌的语气中有些怅然之感。
“师兄别想了，没准你在南屏就能找一只雁姑娘随你回去双宿双飞。”我大笑着跑出去，回头看见长歌一个人对着我的方向无奈地摇着头。
榆良城内，司徒衡向雨乔复命，果不出所料，韩掖的粮草府库管理稀松，他们潜入轻而易举。
想到府库的情形司徒衡不寒而栗，“殿下，如果居心叵测之人用同样的方法，那咱们很可能也会遭同样的下场，只怕会更惨些。”
“司徒不必多虑，江澄或是他后面的靖边侯不会轻举妄动，粮草出问题他们责任重大不可推脱，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如以逸待劳假西狄人之手，所以他们才会按兵不动不时给咱找些小麻烦让西狄人有空子可钻。但粮草问题确实不可不防，这点司徒也大可放心，我已送韩掖把陆浩接到城中，命他负责检验粮草安全。陆浩其人是长乐新一代的医药圣手，有他在大可放心。”
“还是殿下思虑缜密。”司徒衡几日来惴惴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也愈发敬重佩服自己效忠的这位乔王殿下。
不出几日榆良接到韩掖信报，调遣的粮草被西狄人劫走，运粮兵士全部阵亡。江澄一纸血泪的控诉西狄兵的残暴，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失职。
雨乔冷笑着，拍案震怒，提笔向京城弹劾江澄玩忽职守屡教不改，置前线将士安稳不顾，此举形同叛国。奏章命人日夜兼程火速送往京师。
这次江澄的罪算坐实了，即使太子监国，即使靖边侯手眼通天，这等叛国重罪在此两军对战的当下，如有包庇必受牵连，看哪个敢为他开口求情。
江澄革职近在眼前，那接替他的会是哪个？南宫雨乔饶有兴味地翻弄着手边的信报，刚才的震怒在屏退众人后就消散地没了丝毫痕迹。
那接下来等候的就该是回良的消息了，雨乔的眼中闪着蓄势待发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