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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初夏只觉得心中一寒,缓了口气俯身抱起孩子,低着头慢慢拍着他的身子哄着,眼泪却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些日子她也知道要许鸣皓将小宝当亲身孩子对待估计是做不到了,她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求他会有多爱孩子,只要他还能对他们母子好,能让小宝吃饱穿暖,她就会给他当牛做马,服侍他一辈子。

“你什么时候去买了这个?”许鸣皓拿起那只玩具狗把玩着。

许鸣皓这一说初夏就再没怀疑了,终于在内心一片苦味中品到了一丝甜,那个人,他还有这个心,那就够了,她不想再见他,最好再也不见,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她非但没有对他的爱减少一丁点,反而在孩子出生后还更加深了数层,她如果见到他,难保不会前功尽弃重投他的怀抱,可是他已经结婚了,她不能再影响到他和冷菲的关系,那是个懂他的女人,比她更适合他,所以那就这样吧,他的心意她收到了,爱而不得,到此为止。

“妈带回来的。”初夏淡淡回了一句,脸上没什么过多表情。

许鸣皓哪那容易糊弄,他拿起那个快递的包装纸盒看了好久,不过也没再多说什么,想必是同城寄的,他也不敢肯定就是那个人,不过从此多留了一个心眼就是了。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粉脸,笑:“初初,我刚从我妈那回来,他们终于同意让我们结婚了,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就去领证,婚礼等宝宝满百日一起办。”

“什么?结婚?”初夏呆了,反对了这么久,真相大白了怎么反而会同意他们结婚了呢?

“你妈妈去求了他们很久,为了这小破孩不当黑户。”许鸣皓缓慢的开口。

初夏咬紧唇,是啊,孩子要长大,要上户口要入托入学,她没权力让无辜的孩子活得名不正言不顺,嫁给许鸣皓,是唯一的办法,可是竟希望月子不要那么快结束了。

宝宝饿了,初夏看了一眼并没打算避开的许鸣皓,终是无奈的背对着他侧躺下,解开了睡衣。

许鸣皓这下是气上加气了,自从孩子出生后,初夏这也避开他那也避开他,他们都是快要成为夫妻了,他看看怎么了?怎么就看不得了?有哪个妻子给孩子哺乳还要避开老公的?她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许鸣皓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更难看了。

初夏也没敢出声。

“妈,你去求许家同意我和许鸣皓结婚了?”临睡前,初夏问。

初母嗯了声:“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你曾经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可他带给了你怎样的生活?不嫁鸣皓,你还有别的人选么?溪市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许家这也是冒着被人戳脊梁骨的,咱们要懂得感恩知道么?耗子这孩子脾气虽然燥了点,但对你是真的好,咱母女吃人家的喝人家的,你以后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听见没?”

初夏好半天才说:“等出了月子我就找份工作去,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养。”

她坐了起来,撑着身子倚在小床边,神情专注的看着小床上熟睡的孩子,这是他们的孩子,一个混合了他们的血脉,将他们永远都会连在一起的柔弱小生命。

她不知道许鸣皓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肯不肯接受这个孩子?如果他后悔了,不肯接受,那她也不会怨他,毕竟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那她可以带着孩子走的,可以还他自由,只是担心妈妈能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罢了,这也是她想知道的,她不想再选择一段错误的婚姻,坑人坑已。

父母的工作通了,许鸣皓的心情突然就又好了起来,对旁边那除了吃就是睡或者哭的熊孩子也看得稍顺眼了些。

可能带孩子太辛苦,初夏刚出了月子初母的血压突然又升得老高,不得不又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初夏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忙得鸡飞狗跳,领证的事又给拖了下来。

许鸣皓带着学生参加了一次比赛,渐渐有了些名气,慕名前来的学生不少,他又重新开了工作室,由于忙不过来,干脆辞掉了民办学校美术老师的工作,专心的从事工作室的教学。

邻居家的房子出售,许鸣皓向父母要了首付的钱,又将家里的房子抵押了出去,办了商业贷款买了下来,毕竟他总不能在出租房里娶初夏。

虽然也是已有了二十年房龄的二手房,但总算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初夏还是开心的,同时也对许鸣皓有了更深的歉意,他为了这个家,为了养她和别人的孩子,本就本事不大的他愣是放弃了自己想要成为画家的梦想,那些日子从早到晚教一帮还在学绘画基本功的小孩子,每天都郁郁不得志,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觉得自己能做的,能报答他的也只有这副身子和将来的日子了。

小孩子刚出生还看不出像谁,但是过了这将近两个月,模样已经有些显了,初夏很希望孩子长得像沐辰逸,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愿望,其实,孩子像他应该会带来不少麻烦,比如万一哪天会再碰到他,比如许鸣皓会恨乌及屋,再来即便孩子像他又能怎样呢?一样会管别人叫爸爸,可是,她就是很希望。

只是,只有两个月大的小宝的样子,多少让她有些失望,五官并不太像爸爸,反而像她更多一些,要硬说什么地方长得像沐辰逸,那大概就是两道乌黑神气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还有微微上翘的唇角了,可是,她最喜欢他的眼睛,那么干净清透,但讨厌的是小宝的眼睛怎么会接到她的双眼皮呢,单眼皮多精神呀。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身后,有人伸臂将她环在怀中,那种温热的触感,立刻透过初夏的衣衫,传到皮肤上来。

“小宝的眼睛为什么不像他爸爸。”初夏未经思索,脱口而出,话出了口,才惊觉不妥,果然,许鸣皓的脸已是霎白一片。

“初夏,你什么意思?”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我我不是,我只是一时口误,你别多心。”看着许鸣皓眉毛微微抽动,极力隐忍的样子,初夏吓得要死,她又说错话了,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三句话不到,就能惹他生气。

“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心就又痒了是不是?你是成心想让我恨这个孩子是吧,不需要你时刻提醒我也知道这不是老子的种,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如果你再敢跟那男人有半点联系,我保证,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看见小宝,一眼也别想。”

“我没有……对不起!”许鸣皓的狠话让初夏的心一阵抽痛,瞬间被一种恐慌包围,她下意识的就握紧了儿子小小的手。

“不用解释,我心里什么都清楚,下周一我们就去打证。”许鸣皓打断她,走了出去。

初夏扁着嘴坐下,她知道他挣钱压力大,所以尽管一个人带孩子已经很累,但她出了月子就包下了家里的全部家务,尽力讨好他,她当然也知道他不快乐的根源,以前孩子毕竟没出生,他看不见心不烦,可是现在孩子每天的哭声挥之不去,还有那与他半点不像的眉眼,他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清楚,只是她最近面对有些神经质的许鸣皓真的觉得自己很无助,她什么都不怕,只怕有人会伤害她的孩子,可是这话,不知道能和什么人诉说,她的世界只有她独自一个人,她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她也很累很怕,如果那个人在,如果他在......那也无济于事,哎!

想到沐辰逸的时候,初夏就觉得心口闷闷的痛着,这些日子她不去找任何同他有关的消息,不想听他任何的事,但那只狗狗却没离开过枕边,有时候看着孩子她也会想,将来如果他见到孩子,那该是个什么情形?初夏想过很多次,他会对孩子笑吗?会抱抱他吗……想到后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在犯傻,到时候他已经早就有了和冷菲的孩子了吧,他都未必会多看她的宝宝一眼吧,所以再想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半月前沐辰逸的确是又来了溪市,而且任务就是专盯初家母女,因为当地公安接到群众举报,有疑似万里遥的人物出现,但出租车司机报案太晚,而疑犯是侦察兵出身,有着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和野外逃生技能,所以那次才会在大围捕中逃脱,当然那时候估计也是初春掩护了他,但这次再度使得大量警力扑了空,专案组最后商量出的对策是先盯一段时间的初氏母女,看看是不是暗中有来往,而这个任务最好的执行者就是沐辰逸,因为由他露面还可以起到引蛇出洞的作用,任务一落实下来,根本由不得他愿或不愿,不过他倒是求之不得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光明正大的拿着望远镜偸窥那个女人,日子倒也过得比从前多了些乐趣。

有什么意义?他也问过自己,也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慢慢地将她彻底遗忘吧,慢慢地不再念起,慢慢的,忘掉这份最初的悸动,可,那时候她就那么强行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心里烙上了属于他的痕迹,此生再也避不开,洗不掉,终究还是放不下她的,哪怕,只偷偷看一眼都好,他已一念成魔。

街上的人大都成双成对,手挽着手,说说笑笑,爱情的滋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甜蜜的吧,可他品出的滋味全是酸楚。

他最爱的的女人已经帮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了,他还不死心吗?不死心又能怎样?一片泛黄的落叶从眼前飘过,他抬头看向那棵树,这么大的树尚且留不住一片小小的树叶,这就是有些东西注定是留不住的,就像有些人注定会失去。

那个男人坐在小区对面的咖啡厅静静向外看,不论置身何地,都无法掩盖他高冷的气质。

他抿了口咖啡,明媚的阳光射入玻璃窗,光线柔和地掠过他的手指,在他无名指前悄然擦过,照亮了那款男式婚戒。

这一个月以来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静静地坐等着,只为看着她解脱束缚后从阳光下走过马路的那一眼,她并不常下楼,最多也只是带着孩子和她妈妈去买菜。

等那娇俏的身影远去,他才通知另一组人员跟上,好几次计划好的一看到她就厚着脸皮追过去的勇气因她妈妈的寸步不离而放弃。

经过近两个月的跟踪,根本毫无收获,上面不可能白白浪费警力,他已经接到了通知,明天就要撤回去,再下次见她,不知道又会到何年何月了,他想提醒她一定要小心那个万叔叔,可是又不能打草惊蛇,虽然他是百分百相信她和那人没来往的,但初母那里比较复杂,他不敢保证。

第二天初夏起得很早,妈妈和宝宝还在睡着,她已经轻手轻脚的进了厨房,找出已经冻硬的肉沫,放上热水解冻,然后淘米煮粥,将肉扔到锅内,为许鸣皓和家人做早饭,结果发现盐没了。

小区对面是一个不算很大的超市,还有咖啡馆和糕点店,初夏一直很喜欢那里的一种起司,从做月子开始就没吃过了,走到这里嘴又馋了,她慢慢走过马路,先去超市买了盐,然后向糕品店走去,路过那家咖啡馆时,她向里面不经意地瞟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却在走了几步之后猛然停了下来,仿佛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想了想,又倒退回来再瞟了一眼,接着就石化了,本来大清早咖啡馆里的人就没几个,那个男人那样的身高与长相本来就是极其出众的,此刻坐在那里更像幅画儿一样,不,比画还要精致一百倍。

他就安静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与玻璃之隔外的她四目相对着,尽管他们中间被一扇玻璃隔断,却还是让她觉得,原先自己整个人仿佛是正漂浮在云端,却在那一眼后,一脚踏空,重重的跌回了地面。

为什么他会这样突兀的出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一生,他们注定不能相濡以沫,为什么他不肯就此放过她,让她就这样安静的,把属于他们的回忆,小心谨慎的珍藏在记忆的深处,也许等到彼此都头发花白的时候,偶尔翻捡出来,那时,想来岁月已经将过往的苦涩冲淡,也许,留给回忆的,便是剩下年少懵懂时的甜蜜了。

可是,为什么这样他都不允许?

今天是他在这个城市的最后半天,没有监控任务,所以没有刻意的隐藏,下午的飞机,他没想过要打扰到她,只想看她一眼再走,却不知她竟会走过马路,发现了他。

反应过来不是幻觉初夏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往前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来思忖一番,靠,她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心虚,不就是偸了一个他的小蝌蚪么。

心里嘀嘀咕咕的想着他怎么会在这里?会不会追过来?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糕点店关着的玻璃门上。

这一下子撞得还挺结实的,初夏捂着脑袋眼冒金星,真是恨死那个人了,他就是她的克星,看到他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当她拎着糕点走出来时,他果然已站在门外。

曾经以为自己对生活已然麻木,直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见到了他,看到他冷峻的眉目映在夕阳的晚景中,她才知道,现在的她并不是只有一具躯壳,她还是有魂魄的,否则左胸口的那个位置,为什么还会钻心的痛。

他从见到她的那刻起眼睛就一直落在她身上,算是意外的让她看到,本来也没打算见面,更没想好到底要说什么,现在他脑子里也是乱成一片。

清晨街道上也没多少行人,气氛太凝重了,找点什么话说吧,没话找话也行啊。

“怎么这么不小心,刚撞着疼吗?”沐辰逸小心翼翼地开口,微微抿住嘴唇看着她,眉眼间都透着深情。

他一开口,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一切仿佛又是在梦中,就好像他还站在讲台上一样。

初夏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目光所及,面前的人还有着同记忆中一样温柔的笑容和熟悉的面孔,似乎同她一样,在呼唤往昔的回忆,然后认真的比对。

想不到这一生,还能这样面对面的看着彼此,他是真的来了,还会走吗?会是舍不得她吗?那是不可能的,他是那么骄傲的男人,怎么会永远等在原地。

他觉得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只是冲到嘴边,却变成了平淡无奇一句,“你还好吗?”

“挺好的,胖了。”她笑笑,因为要哺乳,身材还没有完全恢复到纤细,有够丢人的,她退开两步,目光轻移,咬了咬唇,还是开了口,就算是陌生的路人,出于礼貌也该回一句。

心情有一瞬间的惶惑,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曾经那样有志气的从他的身边走开,以为从此可以独自面对任何问题,可是一见到他,为什么那些平时都不觉得是委屈的感觉全都涌了上来,让她好想抱着眼前的男人痛哭一场,可是,终究不是那个任性的年纪了。

之所以没有给他两耳刮子就跑路,反而还能平静的看着对方,那是因为她懂得了,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也不可以做敌人,因为曾经深爱过,所以他们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就好。”他的声音温暖如旧,只是这三个宇出口之后,却再找不到继续下去的话题。

“初夏,对不起。”说来说去,仍旧还是这三个字,尽管知道她不爱听也不屑听。

她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也是径自的看着她,乌黑的瞳仁里,只有她的身影,方才的惊喜似乎被一阵风吹散了,了无痕迹,只留下沉静似水,与隐隐柔情。

“能进去坐坐吗?”他的神色略略一黯,身子不动,仍旧俯视她,指了指咖啡馆,轻轻开口,怕吓着她般。

“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家做早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空了下去,周围好象也连带着变得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抓不住,却很清楚,必须要马上逃离,否则,就等着沦陷吧。

“这么急吗?”沐辰逸不动声色的挡在她身前,“别告诉我,你还有门禁。”

“门禁倒是没有,不过我孩子醒来会要找妈妈,所以,抱歉了。”初夏笑了笑。

“孩子不还有爸爸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从来没觉得笑是这么艰难,拉扯着脸上的皮肉,一阵阵的痛,“与前夫聊个天都不敢,你就那么怕他?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根本不爱你?”

该求的也求了,也低声下气了,只想多留她一会,怎就那么难?难道她是铁了心吗?真的就铁了心了?

为了向他证明她现在很幸福,许鸣皓很爱她,初夏只能老老实实停住。

他推开门,她还是没能狠下心走人,因为深爱过,所以不忍心,可要说些什么呢?还期待么,在期待的么……

他不快乐,她看出来了,曾经那样清冷高傲的他如今走起路来居然会微微的低下脑袋,无精打采了无生气,可见平日里他这个缉毒英雄过也不是那么的如意,冷菲都不能让他开心?

他为了工作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利用,终于换来了平步青云,又娶回了深爱的女子,生活已如此厚待他,为什么还不快乐?其实从认识他的那一天开始,她看到的都是他努力工作的样子,工作爱情都是他想要的,如果这样都不快乐,那他曾经的付出,又有什么价值与意义?她从来看不透他,而他总能将她一眼看穿,所以打从开始这段婚姻就不是一场平等的对弈,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拧了一下,居然是痛的感觉,为什么,她竟还会为了他心痛呢?不,这不是心痛,这应该仅仅是失落,初夏很快的否定了最初的一点念头,她就是有点失落而已,毕竟也是她孩子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想着忽然轻牵唇角,有点嘲笑自己的无聊,他快乐与否,与她何干。

她想过一百种再见他时的情景,哭诉、憎恨、埋怨、质问或是相见不相识,却独独没有想到,竟会这么平静。

他在前,她在后,离得如此之近,心却已是咫尺天涯,当爱已成过往,心里只能微泛苦涩,有那么一瞬间,他们二人就那样彼此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沉默顿时将气氛变得冷僵。

他看着她,深潭般的星眸里深不见底,让人窥探不得,他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可曾经单纯的大眼睛却满含着复杂的光芒,或讥诮,或冷傲。

流年似已静止,快乐因他,悲苦因他,煎熬因他,绝望因他,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又怎能说得清?初遇时的点点滴滴,依稀还在眼前,只是已如流水般逝去,可任凭她如何忘却,都是忘不掉的,伸手抹去即将漫出的泪水,她背过身去,一时间不知该要用何样的心情去对待这样的一个男人,深爱过的男人。

“真就那么恨吗?”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她哑然失笑,转过身来,轻轻摇了摇头,分别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一朝相见,早已非故人,那么爱与恨,又还有什么意义?

说完,见他仍是注视着自己,一言不发,那么近的距离,几乎可以听到他的心跳,脸上都是他呼出来的湿气,让她面上忽的灼红。

他的脖颈上系着一根红绳,虽然看不到吊坠,但已不难想像那是什么,她想起那个开了光的龙凤玉柱子,和当年那个一见到他就会变花痴的女孩,不由心中又是一黯,身子不禁就趔趄了一下,他长手一伸,不偏不倚就歪进了他的怀里,那带着薄荷香的唇恰恰擦过她的嘴,这个吻,如轻风拭月。

碰触到她的刹那沐辰逸就觉得心痛得快呼吸不了了,轻轻地将她揽住,让她的脸靠在他的肩上,指间穿过她的黑发,只希望此刻她在他的怀里,寻得片刻的宁静,一种没来由的安心也就随着两人体温的融合,渐渐的渗入了她的心底。

晕黄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原本微蹙的眉已是悄然展开,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

这样的姿势,令初夏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石化般,再不会动,可到底是不会动?还是不想动?他的手指有些凉手掌却还是温热热的,牢牢握住她,只是握住她的手,好一会才用另一只手抚过她已长了许多的发,“坐进来些吧。”

靠窗当然不行,因为随时都能碰到熟人,两人都同时想到了,很好,都有准备出轨的自觉,初夏耸肩。

他将她带到了咖啡厅里最无人注意的情侣雅座,那美好温软的触感,那分明是日思夜念的味道,他想念了太久太久,愣了片刻,随即伸出手指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蹩起眉,再指点上她娇嫩的唇,然后眼里闪出别样的光采,脸上笑意更浓,将她搂得更紧,唇,终于带着清香覆上来,含住她的,温柔细致的吻,似缠绵到了极致。

那根本不意外降临的吻,令她陡然一震,几乎不敢相信,也激起了她的全部勇气。

初夏长睫微颤,完全处于混沌状态,那一刻,她忘却了,忘却了自己就快要成为另个男人的妻子,她本是该拒绝的,可是,做不到,竟也不由自主的抬手回应,回搂住他的颈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只因这如入云端的感觉真的好美。

感受到她的回应,他抱得更紧,紧到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来找她,也不敢去想后果将是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的心,那让她时时痛苦得恨不能死掉的心,一直都还因为这个人而在天堂和地狱里两头打着转,离婚后的日子让她已落入地狱,但这一刻,真实地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便又仿佛活过来了,又有了感觉,甚至感受到了这种酸涩中的甜蜜,就像在饮鸩止渴,明明知道尽头还是绝望,但终究还是不肯放弃过程中这一点点的希望和甜蜜。

“初初!”沐辰逸坚实的臂膀紧紧地搂住了怀里的人,温香软玉,心醉神迷,眼眸直直的盯着她,眼中的光芒就如旷野中的星辰一样闪亮。

这种光芒,无声的蛊惑了她,这不是在做梦,她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别人,她的心居然因为他一句“初初”而剧烈跳动了一下,浑身便就这么软了下来,真恨自己的不争气,这样的对视持续了并不长的时间,他再度微微托起她的头,倾身吻了过去。

远处服务生的眼神瞟过来,初夏终于清醒,自己居然就这样在公共场合和前夫接吻,她将许鸣皓置于何地,而他又将冷菲放在了什么位置?这是要天打雷劈的,再不逃离,她只怕会被他诱惑到粉身碎骨,那些血淋淋的景象再度划过眼前,心中其实还是惴惴害怕着的。

她不想再跟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再待在一起浪费一分一秒,她已经重新拥有了宁静生活,不愿意也不能够在他的蓄意入侵下,而发生一丝一毫的任何改变。

她刚后退一步,他就把她的身子转过来,神情严肃地:“初夏,你当真就这么讨厌我吗?”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前所未有地,充满了挫败感。

初夏被动地看向他,他的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舍,和无悔的情愫。

“放手。”她挣扎了下,无用。

他继续执拗地盯着她,他的手,仍然毫不放松定着她的身体:“初初,不管你怎么是不是嫁给了别人,不管你怎么对我,我是不会放弃的。他轻轻然而坚决地开口。

初夏看着他眼底的坚持和无畏,还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一时间,居然也有些怔住了,她略略低头,心头又涌起一阵淡淡的忧伤。

见她不再动,他轻轻放开她,一瞬不瞬地,略带探测地注视着她:“初初,你是我这么多年来见过的所有女孩子中,最顽固最无情最铁石心肠的一个,”接着,他自嘲地一笑,“可是,谁叫我……”

身子瞬间颤抖如风中落叶,突然初夏把面前半杯咖啡这么直挺挺的泼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那墨黑色的液体缓缓的从他的脸上滴到白色衬衫,衣领,袖口,直到滴到桌面上,变成了一朵朵咖啡色的小花,如果他不说琼瑶剧里那种酸溜溜的台词,她是不打算配合演这种狗血情节的。

他看着她。

“对不起!”过了半晌,她终于还是低头,“一个女人愿意从单身变成有夫之妇,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有一点,她是真的在乎过你的,请你记住,女人的爱情一点都廉价!”

她看着沐辰逸用修长的手指抹去脸上的咖啡,就连桌子上的面巾纸,他都没抽。

“请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她扬起脸,“没有用的。”

她想他应该不会难受的,因为他付出得不深,所以不知道那种撕心裂肺,死不了,却很想死的感觉,就好像是把心放进了零下的冰天雪地里,一开始钻心的疼,冻着冻着,就算裂开了,也麻木了。

眼泪没有预料地流了下来,她快步冲进洗手间,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哭了,可没想到,在只见了他一面的情况下,还是哭了出来,那眼泪,跟自来水一样,关不紧般,起初只是抽泣,越到后来越是凶猛,身体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她满心满眼的委屈,是为谁?到底是为谁?

直到半小时后,站起来,脚步不稳,不敢再多停留一秒钟,慌慌张张的冲出了灯光暧昧的咖啡馆。

不说再见,是希望永不要再见。

而他仍旧一身狼狈的在服务生的注视中淡定地一动不动,呆呆的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心如刀绞,几欲冲过去留住她,但他知道他已没有了资格,只能站在落地窗前,透过玻璃窗,看到她因方才的惊慌走路都变成了顺拐的模样,笨拙得可爱。

转过脸,路人南来北往,有人结伴而来,有人嬉笑而去,只有他,似独自坐在一片荒芜的旷野中,四大皆空……

城市的行人依旧匆匆,忽然觉得这里才应该是他的家,这他想起了一句话,一个城市如果能够让你如此向往与停留,那么你的爱一定就在那里。

离开咖啡厅的时候,阳光正好。

初夏直到走上了楼才觉得疲倦,刚才她的神经绷得太久太紧,反而失了力气,其实也只是一次偶遇罢了,她想,只是如此罢了……

开门的时候许鸣皓正拧门要出来,两人几乎撞在了一起,“怎么是你?”初夏吓一大跳。

“废话,不然我是什么,影子吗?你搞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正打算去找你呢。”许鸣皓盯着她还红肿着的眼,表情异样的开口。

“家里没盐了。”初夏绕过他,走进厨房,身后,是重重的关门声,许鸣皓依在厨房门口看她忙碌着,许久才冷笑一声:“买包盐要半小时,还以为你进产房产盐去了呢,超市里不会还有切洋葱比赛吧?”

初夏被他说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轻声说:“怎么可能,就是眼睛进风沙了。”

“是不是还找人帮你吹过了?”他死死的看她。

初夏一愣,有种全身发毛的感觉。

他忽然伸手过来,把她惊得几乎跳起来,只是她的反应远不及他,身子刚一颤抖,已经被他一把拖了过去,“来,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你这黄金半小时到哪里去了?”

她说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许鸣皓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那么陌生而冰冷,让她犹如被兜儿淋了一盆冷水一般,瞬间冻僵在原地。

他微抬眼皮,果然看到初夏耳边有点痕印,倏地,许鸣皓用力地侧扭她下巴,怒火袭上双眸。

他拉起她手腕带进卧室,一脚踹上门,阴着脸一把拉低她宽松的领口,内.衣边缘竟然隐约显露出一道浅粉色的指痕。

初夏惊叫一声,猛力推开他,他却攥住她手腕,眼中充满愤怒。

“初夏,是谁弄的?说”

“没…….”初夏有些不知所措,心虚得历害,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呢,可她哪里敢承认,心虚的开口,“哪个谁啊,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许鸣皓暴戾的一拳打在床板上,难以置信地怒指她,“你不要告诉我是那个谁?”

她悚然一震。

“默认了?”许鸣皓却不肯放过她,反而逼近两步,抓住她的肩,“初夏,这么快就情不自禁了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些日子,我给你的还不够多?你还想要什么?说话呀,说话!”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在大吼,她哪里还说得出来话,身子簌簌地抖着,就像这个季节,风中的残叶。

“你可真有你的能耐啊,你和你那个男人做了什么了,不承认也行,但你们为什么不做得干净一点,还要给我留下这么个隐患。”他疯了似的笑起。

迟疑片刻,她平静开口,“我只是和他见了一面,确实只是个意外。”

“他?”许鸣皓的声音微微扬起,“他,叫得真亲切,他是谁呀?你敢不敢说名字,初夏,我是不是惯坏你了,在我眼皮底下都敢这么放肆,看来是我太惯你了。”他不说他不问,她就把他当成傻瓜一次次来敷衍过去吗?

她低了头,小声喃喃:“沐,沐辰逸,但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强行......”初夏彻底慌了,她上前两步,想去拉住许鸣皓的衣袖。

“滚!”结果,她的手指不过刚刚触到他的衣角,他已经大力的挣脱,那力道,将她推得立足不稳,踉跄了两三步,撞到了床靠板上,才勉强稳住身子,他指着她:“强行?那你呢,你拒绝了吗?”

初夏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深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承认我是忘不了他,因为他确实没刻意伤害过我,今天我只是在咖啡厅里和他见了一面,他是亲了我,但我们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你可以去问的,服务生可以做证。

亲了?她亲口承认了,马上要和他结婚的女人又和她的前夫抱在一起亲了,那睡不睡还有什么关系,也是迟早的事,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只要沐辰逸不消失,初夏的心里永远不会有他,永远不会!

“闭嘴,那我呢,我算什么?”许鸣皓一口怒气噎在喉咙。

初夏紧紧环抱着他的脖子,泪流满面,“鸣皓,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那一声声,那一声声,那环着他颈项的手越来越紧,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也对,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许鸣皓握紧了她的肩头,“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孩子也是他的,现在他回来拯救你了,你是不是想,挣脱这牢笼的时间,指日可待了?”

“我没有。”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挫败过,挫败到他掏心掏肺去爱的女人,心里始终住着别的男人,而他明明知道,却还该死的愿意喜当爹,到头来呢,亲爹一找来了,大的小的立马就奔了过去,那他算什么?算什么?

他没办法相信这些都只是巧合,沐辰逸,那个初夏心里一直住着的男人,就这么好巧不巧的再次出现了,他到底来了多久,他们到底还偸偸厮混了多少次?他是那样气愤地看着她!明明错全在她身上,还做出一副可怜相,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初夏咬着唇,看着他,不说话。

直到妈妈来敲门,初夏才转身走了出去,有老人在,许鸣皓自然也不敢怎样,阴沉着脸拿着包上班去了。

整整一上午,初夏都只觉得脑海中空白成一片,没有思想,没有思考,甚至没有她自己,只觉得骨头连着心脏的地方,已经碎成了渣,走到今天她彻底明白了,幸福从来就不会照拂到她,所以,再幸福再美好的生活,对她来说,都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一粒尘埃,就可以将那虚幻的美景破坏殆尽,速度快得,连让她回味的时间都没有。

沐辰逸,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印痕会给她带来灭顶之灾,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竟会在她重新开始生活后,以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她的出轨,对她赶尽杀绝,他都已经找到他的幸福了,为什么还要来毁她?她想,许鸣皓大概总会有心平气和的一天,那样,她就可以和他解释,最后的一次吧,她还是得跟他说一次,她和沐辰逸什么都没有,他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关她事了。

只是,她再等不到许鸣皓回家,开始的几天,她守在客厅里,天亮醒来,整个屋子里,还清冷成一片,他没有回来,她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和谁在一起过夜。

许鸣皓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抬手开了客厅的灯,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是已经睡过去了。

许鸣皓站在沙发前,沉着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在他的手摸她脸的一瞬间,初夏就惊醒了,无意识就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

抗拒他的意思如此明显,许鸣皓心里一沉,但终究还是稳住了。

她的手指冰凉,这一年的秋天出奇的冷,他看到她单薄的睡衣,随手拉了拉她领口:“怎么穿这么少睡在这里?”

今天他比较高兴,因为辛苦创作的一幅画获得了国内的一个奖,这也是他至今拿到的第一个奖,所以他很高兴,连带着那天的阴影也遮过去了,今天回来他是要把这个好消息跟她说的,只要她保证从此以后不再见沐辰逸,那他们就还可以好好过日子,一路上,他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现在他尽力稳住了心里渐渐升腾起的阴暗面,微微笑了下,若无其事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这么晚等在这里,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初夏点头,只对他说:“有些事,我们该要好好谈一谈了。”

“我们,分开吧!”她开口,声音如水般缓缓流淌出来。

许鸣皓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所以你现在,后悔了?……你后悔跟我走,让你陷入这种境地?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宁可再重投沐辰逸的怀抱,是不是?”

初夏沉默良久,然后,缓而坚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如果天底下只有两个男人非要选一个的话,那我一定会选他,我后悔了,后悔当初听了你的话,背叛了他。”

她说她后悔了,后悔答应嫁给他了,她宁愿回头跟一个杀父仇人也不跟他好好过日子了,这一个事实比任何事都让他心灰意冷,她让他的爱再没有用武之地,那么他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么多年的守护,全都是一场空?一场梦?

许鸣皓在一瞬间暴怒,毫不留情把她一把甩进沙发,掐住她的腰把她按死在沙发上,他没控制力道以至于让她痛得闷哼了一声。

许鸣皓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得阴柔,“后悔了是吧?我本来以为,这一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总该有点分寸,但既然你今天还是后悔了,那我也不必再怜惜你,我从不做亏本交易,该你还的,我会连本带利拿回来。”

她惊骇地看见他,这样一个男人,处于暴怒、不理智的状态下,他存心要对她怎么样,她是反抗不了的。

“许鸣皓,你折腾我不也就那样,你又不是没睡过女人,何必呢。”

他对她柔柔一笑,声音好温和,“你说得对,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用强确实没意思,不过你儿子我倒是有点兴趣。”

“你——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看看。”

“啪!”的一声,打破了一室的沉闷,许鸣皓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初夏,后者冷笑出声,“我说过任何人都别想用我儿子威胁我。”她就像受到攻击的刺猬,本能的想竖起身上的刺,把攻击她的人刺伤,除非从她的尸体上踩过去,否则谁也别想碰小宝一根寒毛。

“看来我是对你太客气了。”许鸣皓眼中寒光一闪,手已往抓住初夏的手腕,用力弯到她的身后,她很瘦,一把抓上去,只能摸到骨头,而且她的身体比她的嘴巴诚实,在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腕时,就开始抖个不停。

“你不是很厉害吗,刚才打我的劲头哪里去了?你就看着吧,看着别人把那个小畜生抱走,说不定若干年后,你还可以在街上见到他,只不过那时候你们的儿子可能就会少条胳膊或是坐在木板拼起的滑轮上到处讨钱了。”

“不要说,你闭嘴。”

许鸣皓直视着她绝望的眼眸,被里面的空洞震慑,她痛,她难受,难道他就不痛不难受了吗?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搞笑过,那天在医院她无法流产不得不答应他的求婚后他高兴得差点在街上果奔,一路上他都在想,要尽快和她孕育一个宝宝,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爱情结晶,哪怕中间还横着她和那个人的孩子,但只要他们深深的相爱下去,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这一切,这一切统统都是假的,这个女人在说着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的时候居然已经在不久之前就和那个男人又厮混在了一起,还带着吻痕回来,他们俩个是有多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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