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他朋友是怎么离世的?意外?生病?还是别的?初夏也凑过去看,墓碑上写着的名字叫张挺,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四岁,算起来才刚大学毕业两年呢,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沐辰逸看了许久,突然仰起头,看着天空,一直看一直看,目光仿佛要穿越云层的覆盖,到达九重天际的尽头。
然后,他闭上眼,长长睫毛下,有肉眼难以分辨的晶莹颗粒在闪烁,那是初夏多年之后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仿佛他眼里面的光已经全都被抽走,什么都没有了,那样深切的悲痛,一直盘旋不去,那从不在人前展示的泪珠,竟不听话的涌出了眼眶。
她也下意识地仰起头,盯着飘浮的云,不知是受到哪种情绪的感染,心里面的情绪翻腾到了胸口,只微微眨眼,就会有液体溢出来。
用衣袖指去泪珠,竟发现他正一脸探究的看着她,初夏也觉得自己哭得有些莫名其妙,耸耸肩说:“还很年轻,太可惜了,心里有点难受。”
他没说话,收回目光,缓缓倒上三杯酒,洒在了他同学的碑前,然后继续向前走。
瞬息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不再是恐惧,而是对这片墓地的主人涌起了浓浓的敬意,走出墓园的时候,他的脸上反射出来的,竟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墓园里煞气满身的那个人似乎只是她的错觉,初夏越来越糊涂,他的身上似乎还有很多迷题她没有解开,但她很明智的没多嘴,那也许是他藏在深处的秘密,伤心的往事,他不说,她就不问。
他也真的没有对这个墓园有过任何一句话的解释,仿佛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回去的时候,他们站在归途的车站。
“以后,你还会再来这里么?”她问。
“会。”竟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还可以陪你来吗?”她认真的说。
“当然,你真该要多来,最好跪在他们面前一个个磕头。”他点头。
初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她本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然而车来了,她的思路又被岔了开去,两人坐上了回城的班车,他死死的盯着已经越来越远的墓地,林立的墓碑无声的诉说着曾经的悲壮,当人们徜徉在和谐安宁的城市里,他们可曾想到为了维护这份和谐与安宁有人献出了热血和生命。
突然他说:“反正来都来了,你想去哪我都陪你去吧。”
初夏撇嘴,这人,扫个墓心情就变好了?还真是一天三个变。
从墓园回来,他们又去欣赏民居,登上万古楼,遥看玉龙雪山,俯视整个纳西古城,品茶聊天,去吃傣家菜,任清风吹着,风声里混合了俩人的呼吸声,这一刻,突然之间觉得心无比的宁静,仿佛身心都沉淀在静静的湖泊之中,变得清澈起来,听小溪在脚边哗哗地流着,时不时地,两人竟还能一同相视而笑。
他暗叹,以前在这样美好的地方生活着,却都没有过这样轻松愉悦的心情。
这样一个夏末,风过之处撩拨着人的心弦,有不知名的花瓣偶尔飘落,空气暖洋洋的,精力充沛的孩子在他们眼前奔跑进青石小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充满希望。
夜幕降临,不知名的街道,让人觉得可以通往任何地方,他在她前面走着,地上拖着他长长的影子,她又想起了他在墓园里的那滴泪,她能做什么,她好想能够为他做点什么。
站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她忽的大声说:“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在你身边。”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却有声音随风飘落过来,他说:“我以为我永不会再来,是你给了我勇气。”
她竟再次因为一句根本听不懂的话,莫名而泪流满面。
这晚,回到宾馆,才知道前台接错了电话,误以为他们退房了,就将房间订给了别的游客,半小时后就会到,现在是旅游旺季,重新开也只有一间大床房了,沐辰逸在周边转了三圈终于无可奈何地回来,初夏笑了,天意啊天意!
大床房也要开啊,不然睡哪?初夏洗完澡就躺上了床,沐辰逸仍然有些手足无措地假装看电视。
初夏看着他窘迫的脸,微笑,坏坏的:“别开电视了,好吵,我都困了。”
他吞吞吐吐:“你……快点睡着。”
初夏挑眉,继续笑:“老师不会打算今晚学武林高手站着睡吧?”
沐辰逸瞪她:“我说过你在校期间我不会碰你的。”
初夏白他一眼,“放心,我也不会强迫你的,不去洗澡吗?”
他立即如临大敌的一路退到墙角,初夏大笑,终于使出必杀技,扑过去挠他的痒痒肉,一击则中,在他控制不住的笑声中成功完成任务。
但她懂得见好就收,也知他并没有真正与她计较,否则她能立即被他扔出去,作罢,放他一马。
当他洗完澡全副武装出来的时候,看到初夏正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站在床头,俯视着她,她穿着酒店提供的浴袍,半盖着被,眼睛安静地阖着,睡得很是平稳,一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一双手交握在胸前,面容,纯净而年轻。
但是,这种纯净的背后,却偏偏有一个不纯净的家庭,但她之前说的那句话,和在墓地里落的泪,却实实在在感动了他。
晚上吃多了油炸的东西,喉咙干得要命,初夏睡到半夜不得不起来去找水喝,再这样下去,她肯定会被嗓子干死,迷迷糊糊的按亮了灯开关,抓了抓蓬松的头发,也没找到拖鞋的去向,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摸到了自己放在电视柜上的简易旅行玻璃杯,还好,里面还有半杯冷开水。
咕咚咕咚地喝了,又半眯着眼睛随手往电视柜上一放,结果都没放到位,玻璃杯啪嚓一声摔在地砖上,粉身碎骨的。
睡在另一侧的沐辰逸警觉得很,从她下床时神智就清醒了,只是懒得理她,现在冷不丁听到这声音,只能支起半个身子,装作被吵醒呓语一般的问,“你在搞什么?”
可这声音立马就显得软得不像样子了,听得人心里暖暖的,初夏也被吓蒙了,呆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好一会儿才惊慌地说:“对不起吵醒老师了,只是打破了个杯子,我马上就收拾,你放心,是我的杯子。”
眼看着她打着赤脚就要走过去,他下意识就喴了声许久没喊过的三个字,“不许动!”他突然抬高的声音,在安静的午夜格外清亮,初夏愣了一下,真就没敢再动。
沐辰逸皱着眉头跳下床,上前一把就打横将她抱起扔到了床上,黑着脸开始训斥,“真是个废材,我刚才不叫你,你就打算这么收拾?也没见你少吃了哪天的饭,这么多粮食吃进去怎么就不能给你长点脑子呢?还一点记性都没有,忘记上次被玻璃扎到的事了?你到云南干嘛来了?后天就要演出了,难道不知道,你的脚现在有多宝贵?万一伤了,比赛怎么办?带脑子出来了吗?还是你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骂一句初夏的嘴就扁一分,在他骂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也不知打了什么鸡血,猛的就跳起来勾住了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唇就撞了上去。
他撇开头,却又被她一把扳回。
“我是你老婆,为什么连亲亲我都不敢呢?”
“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以将这些彻底分离,别拿清白开玩笑。”他的手已经卡住了她的后脖劲,只需一个用力,就能让她立时晕过去。
但不知有股什么魔力,让他的手臂就跟快被卸了般失去了力气,本应迫使她离开的指掌竟抚住了她的后脑。
沐辰逸从不认为自己是定力差的那种男人,可现在又该怎么解释?
对于他的反应,初夏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他没有一把推开自己,就说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吧?嘿。
初夏抬手将灯一关,但他很快找回了冷静,趁着她呼吸的空档沐辰逸将她用力一推,嘭的一下将毫无防备的初夏直接后退几步,沐辰逸飞快的按亮了灯,接着长舒了口气。
初夏本来就是站在床沿边上,他这一推连着惯性让她直接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沐辰逸扶额,做到他这份上也算忍者级别了,如果初夏再继续这样,他还能忍耐到她毕业,那简直就是神龟。
“对不起啦!要不等我表演完吧?”她抬手揉乱他的发型,然后薄被拉过头顶。
“……”沐辰逸垂下愤怒的食指,唉,刚刚才对人家女孩子亲亲亲过,确实对她冷不下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