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今天是愚人节,虽然我估计现在应该没多少人会看,但我还是祝读者老爷们节日快乐。其实啊,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想出各种各样的办法捉弄人,但到最后往往会因为心慈手软舍不得下手,然后自己反而因为过于轻信被捉弄得很惨。所以说,这到底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节日!比起用恶作剧捉弄人来说,还是发明点什么节日食品更好吧?感恩节有火鸡,五月节有粽子,八月节有月饼,春节有饺子,十五有汤圆,圣诞节虽然没有什么特殊食品但一顿大餐是免不了的,而且还能约会打pao表白,是非常有利于社会进步的事情。但愚人节呢?总不能在愚人节约会表白吧?总不能在愚人节把所有家里人叫在一起聚餐吧?开个放鸽子大会还差不多。所以只能用来恶作剧,但下手重了说不定还会影响朋友关系,一点也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割一下...
一班的周考时的格局,是和别班不同的:都是当中有个几张桌子拼成的大台子,桌子里面预备着笔记,可以随时记录别人的发言。考试的人,每个周末,都要轮流坐到这里,找一个位置,准备考试——这是几周前的事,现在每周位置都固定了,——靠桌子边坐着,静静地记录,发言;倘肯多动一点脑筋,便可以试着带一下节奏了,如果自身还比较有公信力的话,那就能试着安排规则步骤,代替一些法官的工作了,但这些学生,多是路人甲,大抵没有这样愿意劳神费力。只有那些主角重要配角,才独聚在一张桌子前,颐指气使,慢慢安排这周的规则。
我从来到这所学校起,便在师大附的一班里当发牌员。宇文老师说,样子太普通,怕侍候不了那些重要角色,就在外围做点事罢。外面的龙套路人,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和我一样,他们没有主角配角那样的光环,往往要亲眼看着身份牌从牌库里抽出,看过牌堆动了什么手脚没有,又亲看笔记和身份亲自放到自己手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兼督下,想作弊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宇文老师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校长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围观记录这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隐身在空气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宇文老师是一副扑克脸,那些路人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白乙己来考试,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白乙己是唯一的一个带不了节奏只能被动挨打的主角。他身材不甚高大;灰白脸色,眉眼间夹杂着些无害与纯真,虽然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根本不算是无害,总之他丝毫没有主角的样子。虽然名义上是个主角,可是没有光环,处处被虐,目前为止连戏份都很少。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讲道理说清楚等等等,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叫俞白,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白乙己。白乙己一来考场,所有考试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白乙己,你上次又被首杀了!”他不回答,对宇文老师说,“发牌,拿个笔记,最好给我张有身份的。”便掏出自己的成绩单,证明自己没有被首杀。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是把成绩单给改了!”白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被小然和张千首杀,被吊起来打。”白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那种首杀不能算首……杀人!……自己人的事,能算刀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那局重开了“,什么“首杀保护”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白乙己原来智商也蛮高,但终于没有上进心,又不会交易;于是作者对他越来越不好,弄到将要垂死了。幸而有一个好室友,便替人家客客串,换一碗饭吃,总不至于人人喊打。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不会来事。串不到几天,自恃身份就不愿意来了。如是几次,叫他客串的人也没有了。白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总是被人首杀的事。但他在我们考场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作弊;虽然间或玩的有点坑,暂时被人记上一笔,但只要不被首杀,定然连本带利还清,打的格外漂亮,然后宇文老师就从心里拭去了白乙己的名字。
白乙己考完一场试,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智商那么高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那你月考怎么连半个及格都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宇文老师是决不责备的。而且宇文老师见了白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白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我们这些外围非人类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你一考。你知道怎么发警徽流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白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发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方法应该记着。将来进书的时候,考试要用。”我暗想我和书中角色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宇文老师也从不来用不着发警徽流;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说今天晚上要查谁,如果他是好人死了之后就把警徽给他,如果是坏人就把警徽撕掉么?”白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面,点头说,“对呀对呀!……警徽流有四种发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白乙己掏出笔,想在笔记本上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隔壁班的外围npc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白乙己。他便给他们吃零食,一人一袋。孩子吃完零食,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白乙己的桌子。白乙己着了慌,伸开手臂将桌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桌子里,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白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月考前的两三天,宇文老师正在慢慢的结账,忽然说,“白乙己长久没有来考试了。他还欠我个微波炉没还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被作者弹劾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被针对。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想报复作者了。作者家的东西,动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检讨,后来是禁闭,禁闭了好几周,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宇文老师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翻他的教案。
月考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暖气,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考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拿一份笔记。”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白乙己便在桌子下对了门口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衬衫,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枕头,用塑料绳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宇文老师也探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我个微波炉呢!”白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临时考试,笔记要新一点的。”宇文老师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白乙己,你又被首杀!”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被首杀,怎么会想着报复?”白乙己低声说道,“为民,除,害……”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宇文老师都笑了。我取了笔记,放在地上。他从我手里抽出一张身份牌放在自己的破衣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白乙己。到了年关,宇文老师取下粉板说,“白乙己还欠我一个微波炉呢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我一个微波炉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白乙己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