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主持人节目是多种多样的,节目主持人的有声语言也应该与之相适应,采用不同的语言样式、语言样态。所谓“谈话式”、“应答式”、“交流式”等,只是一种样式。节目需要时,主持人也应该能够宣读、朗诵、讲解……播报几条信息,朗读听众、观众的来信,朗诵一些名篇佳句,讲一个故事,解答一些问题,如此等等,怎么能用“应答式”之类以偏概全呢?根据恩格斯的说法,劳作和协作使人们到了有些什么非说不可的地步,便产生了语言。在语言的发展中,“非说不可”形成了符合社会需要的个体心理需要,在内心的冲动和希求的基础上,泛化出各种语言样式和样态。其中毫无高低、尊卑之分。口语至上主义者只看到零碎、片断的语言现象,就极力贬低把文字语言转化为有声语言的重要作用和创作艰辛,并且否认语言功力的价值。在他们心目中,《阿Q正传》根本不应该写出来,鲁迅自己讲出来(哪怕是用方言)才算上乘之作,后世的任何高明的演播艺术家朗诵出来,只能是赝品,因为他在“照本宣科”。节目主持人只要有文字稿件作依据,那就进入了“单一型”主持人的行列,就说明能力低下。这是怎样的语言视界!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同西方的某些“通才教育”的工作方式混合成了一种理论:造就“全能主持明星”,因为语言,不过是“口语”,人人会说,只要在采访、编辑、制作上花气力,就胜任愉快了。
理论的浅薄造就了语言的浅薄,理论的混乱招致了语言的混乱。什么粗糙的声音、含混的口齿,什么浓重的方音、港台的腔调,什么神聊乱侃、语无伦次,都大摇大摆地、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广播,走上了电视。一大批可塑性很强的主持人,在迷乱中失去了锤炼语言功力、提高综合素质的大好时机。
在广播电影电视部召开全国语言文字工作会议之后,在广大受众和有关专家的一再呼吁之后,语言规范化的大潮汹涌澎湃,势不可当。许多电台、电视台开始重视了,不少台还制定了有力的措施,广播电视语言传播有迹象重振雄风,再展风采,形势很好,令人兴奋。这进一步证明,道路是曲折的,规律是不可违反的。
在语言传播中,主持人节目是一种新形式,也是一种好形式,应该深入研究。出现一些同实践不相符的认识,完全是正常的;改变一些看法,使之更符合实际,也属必然。但是,偏执一词、固执己见,一味地贬斥播音语言,不能不叫人怀疑:到底是语言知识贫乏,还是根本没有实践经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国历来就存在着“重文轻语”的现象,大概同科举制度用八股文取功名有关系。春秋战国时代还推崇雄辩之士,说服这个,说服那个,绝不是文章送来送去,而是当面锣对面鼓地争个不休。长期以来,写文章被看做高水平,口头语言似乎司空见惯。现在,很多人认为记者、编辑比播音人员水平高,因为他们能写稿子,有的还能口头报道。于是有人断言,记者出身是节目主持人的资本,没当过记者,主持节目就好不到哪儿去。这种看法,仍然是重文轻语的传统观念,和“口语至上”主义一脉相承,都不把语言功力当做一门学问。事实上,记者也有千千万,难道都能当主持人?别的出身就不好么?
不论什么出身,语言功力是关键,这是职业和岗位的需要。语言功力,不是随便可以上一个新台阶的,有时穷毕生之力,也许还走不到语言宫殿的里面去。语言的艰巨性、复杂性、长期性、反复性,使有志者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真是“非下功夫不可”。
对语言的认识远没有穷尽,学习的路还长,妄自尊大和浅尝辄止都是可怕的绊脚石。
三
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中,有不同的品位,诸如通俗品位、平实品位、高雅品位等,各品位又存在着不同的层次,诸如“对不对”、“准不准”、“美不美”。当前,受众对传播的要求越来越高,“美不美”已经成了较为普遍的话题。广播的声情并茂,电视的形神兼备,内容与形式的统一,感情与技巧的统一,体裁与风格的统一,一连串的关系,摆在传播者的面前。如何在时代的高度、历史的厚度、现实的深度和视野的广度上,走向和谐,从而激荡生命的活力,几乎成了每个节目必须重视的问题,主持人节目当然不能例外。
语言传播,在规范的基础上,必须超越时间性和线性的特征,在历时中寻求共时,在线性中寻求立体性,在导向上高奏主旋律,在艺术上展现多样化。在主持节目的过程中,根据节目的性质、任务和受众反馈的需求,主持人必须坚持自我的真实,强化和美化节目所需要的那一部分自我,弱化和淡化节目不需要的那部分自我,以有声语言为主干或主线驾驭节目的进程,以有我之创作进入无我之境界,主持人与节目融为一体,如鸟在林,如鱼得水,突现了群体的合力和节目的魅力。受众便在美感享受中受到启迪和鼓舞。
有声语言表达,千变万化,决定于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的审美层次。有时不免“以其昭昭,使人昏昏”,有时却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真正做到“心灵的碰撞”是十分困难的。这里,首先要求创作主体能左右逢源,以一当十。语感,语言的悟性,语言的心理阈限,不能不成为创作主体的内在尺度。当通俗品位的节目要求不庸俗、不媚俗时,切不可掉以轻心,稍不注意就会让“亲昵”和“迎合”走进话筒;当高雅品位的节目要求不晦涩、不艰深时,也不要失之轻率,稍不谨慎就会让“刻板”和“费解”隔断受众。
节目主持艺术,五光十色,最忌驾轻就熟。就像画家选笔调色,同是花鸟虫鱼、山川风月,每一幅都有创意和新意。这里用得着清人郑板桥画竹的深刻体验:“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洒夜间思,削去冗繁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如此日积月累,不但节目做得好,主持人自身也会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这风格虽表现为稳定的艺术特色,却非一成不变,而会随着不同的语言内容、不同的感受、不同的语言样式,选取准确、新鲜的语言样态,造就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语言精品。在这里,共性和个性实现了辩证的统一。在这里,“艺术对象创造出懂得艺术和能够欣赏美的大众——任何其他产品也都是这样”(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
爱因斯坦说:“物理学也分成了各个领域,其中每一个领域都能吞噬一个人短暂的一生,而且还没有满足对更深邃的知识的渴望。”(《爱因斯坦文集》第1卷)传播学也分成了各个领域,播音与主持艺术同样可以吞噬一个人短暂的一生。全力以赴地创作,心无旁骛地研究,一定会使语言传播的百花园盛开时代之花。
面对新世纪,广播播音何处去
广播,包括声音广播和图像广播。声音广播,简化为广播,取狭义概念;图像广播,转化为电视,取部分概念。概念的发展,绝不意味着混乱。我们这里的广播,也是用其狭义。播音是个大概念,包括新闻播音、专题播音和节目主持。我们这里的播音不用狭义。
新世纪——21世纪,将在各个方面超越本世纪,广播播音也不例外。
向何处去,并非木然不觉、茫然不知,而是指如何超越本世纪,在新形势、新条件下发挥其更大功能。
由此,我们可以进入正题。
一
围绕信息传播,最热门的话题是信息高速公路、多媒体和网络文化。
可以预见,21世纪网络文化将有大面积的扩展,将有高层次的提升。信息高速公路将逐步开通、加快,多媒体将进入千家万户,每个家庭都会更多地使用,成为精神生活、物质生活十分便捷的助手。
多媒体的普及首先使广播传播模式发生了质的变化。本世纪广播模式基本上是线性单向传播,不论如何重视反馈,仍然是一种“我播你听”的格局。受众在大众传媒的强制性传播范围内进行有限度的选择收听。某一个时段播什么内容,具有不可变异、不可更改的固定性。不管参与传媒的人有多少,他们的介入仍然等同于传者中的一员,与不在场的受众处于两个端点。有人以为改革、以为有了热线电话就改变了传播模式,似乎已经造就了双向交流的格局,那是一种夸大其词的表述,是一种脱离实际的概括。在场的参与性与不在场的强制性正是传与受的差异性,参与者拥有了传播权,占有了传者的位置;媒介终端的人,除了可以获得某种参与感之外,仍处于被动收视收听的位置上。而能否获得参与感,并不取决于在场的参与者是否热烈和激动。热闹非凡的场面如果缺乏一定的品位,很可能令广大受众厌烦。认识了这一点,传播者才会真正把广大受众放在心上,在传播过程中,既重视传播内容、在场参与者,更重视不在场的受众期待。面对在场的参与者,实质上却是为了不在场的受众。了解并掌握了这一模式,才会在新的传播模式中取得主动,加强传播效果。
新的模式的特点,主要是传者队伍的扩大,传播权力的普泛化。任何一个多媒体的拥有者,既可以是受者,也可以是传者。当传—受可以互为、互换的时候,大众传播媒介的航船便驶入了人际传播的汪洋大海,它们如何保有自身的传播权威、传播优势、传播功能,或者说如何能生存和发展,那就需要未雨绸缪、早做筹划了。广播电视的独立系统必须进入信息高速公路的网络,这是毫无疑义的。但是,它必须进一步研究广播电视传播规律,着重解决节目内容和形式的辩证统一,开掘广播电视的社会潜力和聚合活力。广播面临的挑战尤为严峻,如果放松装备,放弃声音魅力,弱化语言张力,就会失去竞争力。
二
网络文化中的广播,不能不把重点从普及转向提高,从信息共享转向愉悦共鸣。
在“多元文化”的喧嚣声中,广播必须沿着中华民族主流文化的轨迹前行。五千多年的中华文明积淀了丰富的文化宝藏,我们挖掘得太仓促草率,我们继承得太狭窄表面。市场经济中急功近利的浮躁心态,反映在广播传播中,往往追求感官刺激和当时趣味,满足于热线电话多少个和听众来信多少封。至于全部节目的文化含量、每个节目的文化品位,鲜有精密的统计与核算。文化视阈、文化视角、文化层次、文化分野,理应在生产节目流程中具体把握,不因其“阳春白雪”而冷落,不因其“下里巴人”而趋之若鹜。我们的社会,众多领域都需要主流文化的注入与陶冶,现在如此,今后更是如此。越是民族的,越是地域的,才会越是世界的,越是特色的。弘扬主旋律,是有国情、个性的,缺少主流文化的支撑,中国的广播就会随波逐流,日渐式微。
广播中的有声语言,一定要高于人们的日常语言,一定要高于其他地方的同族语言。汉语普通话生于此,长于此,应当是唯此为佳。我们的广播中,应该使用最标准、最纯正、最丰富、最优美的普通话。如果有某一国、某一台的“华语”广播中,传出比我们更高、更美的普通话,我们应该汗颜!这并不是一种苛求,而是一种常识。网络文化中,语言不仅是信息的沟通,更是文化的交流。普通话在广播传播中要展现自己的准确、丰富、深刻和精妙,方音方言、吐字不清、语流不畅、表达拙劣,没有资格登上广播的大雅之堂;一音之错、一词之舛,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网络文化中没有它的容身之地,逃脱不了被淘汰的命运!
广播中,在扩展信息源的基础上,首先强调信息的真实和准确。真实的信息是维护传播信誉、树立广播权威的保证,而信息的价值取向和有效信度,又为人们的获得带来独有的亲和力,清除了“左右而言他”的隔膜。真实的存在要求准确的显露,任何的模糊与迷乱都会制造存在的虚假光环,令人乘兴而听,败兴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