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不停蹄地错过,轻而易举地辜负,不知不觉地陌路。
你们俩叽叽咕咕地讨论些什么呢?我瞧见拿着一本书卷成话筒一般说得唾沫横飞的丸子。
正说这报纸上什么精明能干女性代表阮美苏呢?丸子将报纸扔进怀里,你也认识吧?阮思茉她妈,长得那样,眼角皱纹笑得这么明显,还好意思抢镜头?
我接住报纸打开看了一会,就听见米妍说,贝可,这女人跟你爸还是同一公司呢?
我把报纸揉成团直接帅气地丢进了垃圾桶,用鼻子哼了哼,关我屁事?她妈又不是我妈,我这么关注干嘛?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美苏美苏?看她妈抗战时期应该还挺喜欢美国和苏联的,说不定跟阮思茉还是一路货色,专勾引别人男人。丸子对跟贝可作对的一切敌人,全部纳入自己的敌人队列中。
行了行了。米妍挥了挥手,阮思茉她妈也没做什么对不起的事,骂阮思茉也就行了,连她妈也跟着骂就有点不太厚道了。
阮思茉是阮美苏的女儿,有什么样的女儿,就有什么样的妈。丸子爬上了床,准备睡大觉,突地又停住了脚步,蕊儿也有三四天没回来了吧?还真生气赖家里啦?
我打了电话给她,不接,应该还在气头上呢。我说。
米妍,你这几天是不是都跟季瑾在一起了?丸子沉声开口。
我穿外套的动作一顿,因为这话目光投向了睡在床上的米妍,是啊,这事你们都别管。她越生气,我就越要气给她看。该死的女人,十几年的姐妹情,这一点都不了解我,就活该让她受点惩罚。
我笑了笑,你也别玩太过了,等下她较真了,把你当炮轰了。我今天回去看我妈一趟,走了。我摆了摆手,对米妍叫唤着的记得跟阿姨说一声啊,过段日子去你家吃饭,回道,行了行了,知道了,就爱去我家。
在答应米妍的时候,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个给了我独一无二生命的女人,会在我不知所措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妈,你坐在那发什么呆啊?我走过去笑着帮她捶了捶肩膀,怎么了?想爸爸还是在想我这个女儿呢?
她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手,慈爱地笑了,谁都不想。你坐着吧,中午了,妈妈去给你做饭。
我应了声,走在厨房门口的她问道,爸不回来吃饭吗?上次我回来打电话给他,他说要开会。
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沉重,你爸出差了。
我拿着桌子上全家福的手不知为何感觉到一些尖锐地疼痛,我凝住的目光,慢慢散开来,掀开她刚刚坐着的地方面前放着的财经杂志。
六年级,我就学会了一个成语,叫肝肠存断。这个到如今失去程诺的种种时,我就不曾想到要用这个词。
厨房传来了脚步声,我看到见我拿着照片泪如雨下惊得手中的盘子砸在了地上的她,满腔苦涩,今天我回家的路上就看到爸了,他的样子应该是要去赴约,你何必骗我他是去出差了?
我见她眼泪盛满眼眶,双手捂住脸,了然于心,这些照片就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寄给你的,对吧?
她擦干眼泪,你爸是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这几天公司业务比较多,他要加班,来回跑得挺麻烦的,就直接呆在公司里了。
这完全是一个拙劣而又苍白的谎言,我说,妈,他一个董事要加什么班?妈,你告诉我,爸爸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对我安慰地笑了,从厨房里拿出扫把,只是跟你爸同入股的一个董事而已,单纯地合作关系。
妈,你别自欺欺人了。我将全部的照片丢在了桌子上,这个女人我今天恰巧刚好知道,叫阮美苏,是我爸公司外交经济的一把手。
可可,她打断我的话,你爸一直以来都喜欢这种事业上能干一点的,有点迷途知返,我不怪他。
我气得气喘个不停,我走过去夺过她手中的扫把,妈,你这不是贤惠,是懦弱,懂吗?你这样只会助长爸更加猖獗,这些照片已经证明这个女人她有喧宾夺主的心了,她已经欺负到你头上来了。妈,你再这样懦弱下去,迟早会翻天的。
她在看到我怒气冲天奔出去的背影,颤抖着嘴唇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将平时回学校的路线改成了去我爸的公司,下了的士,我看着手机显示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天气变得特别快,我穿了件薄外套,站在风中抖得跟摇曳的竹竿一样。
爸。我见公司大门如期出现了他的身影,疾速走了过去挡住他要开车门的手。
贝皇平的手一顿,回头看见是自己多日未见的女儿,立马展露出笑颜,怎么今天有空来找爸爸啊?
那当然,女儿可没爸爸这么忙。
哎呀,说话怎么那么冲呢?他面露微笑地拍了拍我的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张大钞,怎么?你妈妈没给你足够的零花钱?
我把他放到我手心里的钱塞进了他的口袋,爸,我已经是以前那个每天给几块钱就可以开心地不知东西南北的小孩子了,我来这里,只为问你一个问题。我注视着他并未有任何异样的脸色,你还爱我妈吗?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你怎么问这个?他没正面回答,更让我证实了心中所有的猜测,爸,我已经知道了。我是你女儿,我什么性格,你也知道。你不要做让我妈伤心的事,你女儿现在正在青春期,做了什么不计后果的事,可别怪我。既然是你选择毁灭,我也不介意毁得更彻底一点。我不是大言不惭,不是不孝女,只是,我怕背叛这个担子会压垮这个为家付出二十多年逐渐苍老的女人。
我是来把钥匙还给你的。我将钥匙放在茶座上,望着坐在沙发上抽烟喝着白兰地的男人,环顾了客厅和和房间我皱紧眉头,你以前的不是只爱喝威士忌吗?还有,你以前的东西怎么全都不见了?
他抬了抬眼眸,冰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我心像被谁狠狠拧了一把,看见满满烟头的烟缸,抿紧了唇,程诺,我不知道,你发了什么神经,这样的你,我真的很陌生。他以前金黄色的头发被染成了栗色,身上的衣服也不是以前穿的品牌。
谁说的,爱一个人就是毁了原来的自己。所以,这是在告诉我,他彻底爱上了阮思茉吗?
当然陌生了。他笑了,又突然沉默了会,从爱到对你看到就烦,你能不觉得陌生吗?
我低头,有些红了眼眶,程诺,你非得这样伤我吗?你可以念着以前对阮思茉的情份,怎么就不能念着我的呢?
你爱着未来爱着她,我爱着过去爱着你。
我只是要让你明白我不爱你,爱的是思茉。长痛不如短痛,好让你彻底死心。他像发现自己说得重了些,语气稍微软了下来。
我握紧手,程诺,你这句话,足够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我明白了。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他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像炽热的太阳灼疼了我的心,我跌倒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
程诺,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知道你不管何时何地都喜欢仰望天空;知道你喜欢爱喝雪碧胜过可乐;知道你最大的乐趣是死皮赖脸地逗我玩;甚至知道,你爱的人,不是我。
你爱的人,不是我。
这是多么残忍地一句话,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就像所有数学公式中如此这般不可逆转的命题。
残忍到冻僵我所有的血液,残忍到没有你的很久以后我都不能彻夜而眠。
马不停蹄地错过,轻而易举地辜负,不知不觉地陌路,成了我和程诺这段感情的真实写照。我们的爱情,结束于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夏天。
我往房内探了下脑袋,没见到我妈的身影有些不解地咬了咬唇瓣。我叫了几声无人应之后,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我的心头,我惊慌地跑进我妈的卧室,空阔地房间,我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离婚协议书和一封信。
可可。
我的好女儿,妈妈想,是妈妈离开的时候了。
跟你爸爸在一起的这二十多年来,我处处为他着想,使劲办法想让他把心能放在家里。我如愿以偿地怀上了你,你出生以后,你爸爸开始有所顾虑了。随着你的慢慢长大,你爸爸两三天不回来,已是家常便饭。
我不好总多说,他嫌我烦,一回来就把离婚挂在嘴边。说者或许无心,听者却有意,这几个星期那个女人或多或少寄来的一些照片,让我开始明白,我跟你爸爸这段婚姻,已经彻底无法挽回了。
自从你外婆死后,这个世上,除了你,妈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
你毕竟是你爸的亲生女儿,他对我绝情,对你总是不会。以后,他会供你读完大学,毕业之后,你要学会自食其力,别让你爸爸看扁你。
不管怎样,请记住,妈妈拿命爱着你。
手中的纸无力地飘落在地上,我发了疯地冲出了家门,眼泪像失去方向一般流入到了我的嘴巴,泣不成声。
我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在站在十字路口彷徨地转了两个圈之后,我看见了阮思茉斜靠在路边,看着我,笑得像黑色的玫瑰。
她缓缓地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充满同情地语气对我开口,我看见你妈了,就在前面的中心大厦,想要跳楼呢。
我再也无暇顾及这张让我恶心地嘴脸,狂奔着往中心大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