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乡政府领导们共同研究,茗涛承包市场建设一期工程的事定了。这使茗涛的内心一阵激动。贺平、鲁子敏及那些工人们也感到无比的振奋,他们干得越加有劲了。
当然,这消息也传到了倪庆山的耳朵里。
连乡政府都给儿子包工了!倪庆山这样想着,心里也觉得高兴。而那些来倪家为儿子拉关系,让倪庆山说情让儿子也跟着茗涛去搞副业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本庄的,有外庄的,就连那些一心想压制茗涛的人也来找倪庆山。倪庆山虽然气愤茗涛不听话,让他背黑锅,但看到这些,他内心总是忍不住地骄傲!现在,倪庆山因有茗涛孝敬着,他每天起来都能喝上糖茶了!
倪庆山越来越像老太爷了!连庄里的老汉们都这么说。他们聚到一块没事可干,就互相打听着谁家日子不细致又没粮吃了,谁家又抓鸡捉猪娃子了,等等。有时说起娃娃的事,他们总是先说阵子茗涛脾气太犟,不听大人的话,等等,然后再缠着倪庆山说些茗涛包工的事。因为他们看到了倪庆山的实惠。
在这些人想来,倪庆山曾和他们在同一起跑线上,而如今他却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们甚至嫉妒起了倪庆山,同时对倪庆山的实惠多少也有些羡慕。正因为羡慕,他们对倪庆山渐渐有了些尊敬的意思。倪庆山也成了庄里为数不多的能挺直腰板走路的人之一了!
所以,每当别人谈论起茗涛时,倪庆山的心里虽有些气,但自豪的心理总是占着上风。因他家有茗涛照顾,再加上亲戚多少搭补些,尽管今年上面不给供应了,他的日子确实还算可以。前不久,巧芸抓了些鸡娃子,黑风过后一两天,茗波妈又和杨春森女人到杨堡四队花六块钱抓了只猪娃子。在这青黄不接之时,能有这些也够意思了。
但人的心总是难用尺子来量。正当倪庆山每日得意的时候,张来福却逐日消沉了。他想着自己和倪庆山从小玩到大,他们都有了子女,且子女都不听话。倪庆山的儿子茗涛跑了出去,给倪庆山带来了许多实惠,而他的女儿永艳跑出去,不但没个音信,还给他带来了无尽的羞辱,让他连门也不敢出。他就在这种羞辱中嫉妒着倪庆山。而倪庆山总是那么的欢乐,总挂着一副笑脸。张来福怕见这张笑脸,总想着要把这笑从倪庆山的脸上刮了下来。然而,尽管倪庆山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老天偏一次次地让倪庆山得逞,张来福心里总不舒服,总希望老天能降个什么意外于倪庆山的头上。
说来事情也有凑巧。这天中午,张来福吃过饭闲得无聊,就在自家门口乱转。正转着,只见一个猪娃子跑了过来。张来福心里一乐,就赶进了自家的院里。张来福女人一看张来福赶进来个猪娃子,心里也是一乐,忙把大门关好,将猪娃子圈进装粪窑里。正这时,张来福听茗波妈在外面叫着猪娃子,心里便是一阵歪打正着的欢喜。
“什么是天意?倪家的猪娃子跑到张家自投罗网,这才叫天意呢!看来老天的眼睛终究是公正的,总在不经意间把不平的事摆平!”张来福这么想着,心里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但终究做贼心虚,虽然大门上着,他仍然怕别人发现似的拉着老婆进了伙窑。隔一会儿,茗波妈的声音渐渐远了,两人就把娃娃安顿到伙窑不让出来,他们又溜到装粪窑门口喜滋滋地看着猪娃子。
张来福和老婆品头论足地说着猪娃子的好坏,却又听巧芸在外面也叫着猪娃子,两人就悄悄地蹲到窑门口诡秘地笑了笑。不大时间,巧芸的声音也远了。他们起身进到窑里,将粪刨开给猪娃子弄了个窝,又给窝的上面罩了些柴草。那猪娃子倒也听话,它见窝弄成,就自己钻了进去,不吭也不叫。张来福女人笑着说:“这么听话,看来这是天造就给咱们的。”
张来福心里也是欣喜若狂,他想着竟在瞬间拾了这么一个便宜,且是倪庆山家的。他心里恨着倪庆山,恨倪庆山总占他们的便宜,如今这便宜总算让他找来了。
张来福女人将手塞到窝里摸了摸猪娃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想来丢一个猪娃子对倪家来说是不痛不痒的事,拾一个猪娃子对她家来说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她甚至感谢着茗波妈,感谢她抓了这么好的一个猪娃子。
可不管怎样,这猪娃子终究是从倪家来的,她对倪家早就恨之入骨了。如今这猪娃子又到了她家,她恨不能一下子就活剥了。但又一想,这猪娃子她要留着,要喂大,还要吃它的肉,并且在吃肉的时候,还要告诉倪家的人,就说这是她把他们跑丢的猪娃子拉来喂大的,让倪家人心里也难受难受。
所以张来福女人不住地摸着猪娃子,对它的未来充满着无限美好的遐想!
正在这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心里一惊,手一用劲,竟把那猪娃子狠捏了一把。猪娃子因突然受惊,也尖叫了一声。蹲在窑门口的张来福听到猪娃子的尖叫声,也惊得跳了起来。这时外面敲门的声音更大了,且传来倪庆山又粗又壮的喊门声。张来福心里有些着慌,他忙起身要去开门,他老婆赶忙过来拉住不让去开。
两人正在装粪窑门口拉扯着,一转脸,却见他们的二女儿秋艳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门口,他们想喊已来不及,只好愣愣地看着秋艳把门打开。
倪庆山一进门就看见张来福两口子站在装粪窑门口发愣,知道那里有鬼,就径直走了过去。张来福女人一看倪庆山直接向窑这边走来,心里一紧张,忙站在窑门口伸开双臂将窑门堵住。倪庆山看这架势,越发怀疑了,就气呼呼地说:“你们见我们猪娃子了没?”张来福女人说:“没有。”倪庆山说:“那还怪了,我们看见从这边跑了过来,咋到你们门上刚一阵子就不见了?”
张来福刚要说话,茗波妈和巧芸进来了,她们也不说话,只唤着猪娃子。那猪娃子虽没喂上几天,却已熟悉了茗波妈和巧芸的声音,它听到呼唤声,一个蹦子从窑里跳出来跑到了茗波妈和巧芸的跟前。茗波妈和巧芸一看这猪娃子正是自家的,转身叫上就跑。
倪庆山见猪娃子自己跑了出来,又因茗波、茗茵在后面催着让回去,他也就没再多嚷,只转身往出走,心里暗想着:“叫你些狗东西贪便宜去,真是狗吃油饼子——想得旺!”
张来福两口子还呆站在窑门口,眼看一块肥肉刚到嘴边又去了,一种羞怯、压抑、失望、羞辱的感觉同时袭来。张来福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就将秋艳拉住狠揍了一顿。
倪庆山听到了张来福院里娃娃的哭声,心里一阵好笑。那是猪娃子失而复得的快慰,还是没让张来福占上便宜的自豪呢?倪庆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此时心情格外地好。但他只在心里笑了,外在的表现只是加快了脚步。
茗波这些天也没闲的时间。由于一场黑风,致使好多庄稼都被沙子盖了。倪家有一些旱地里的小麦也没躲过厄运。茗波无奈,只得拿上耙子成天去耙。庄里有好多人都拿着耙子在耙。有些地即使耙了几遍也无济于事,只好改种秋粮了。
这天下午,正当茗波在地里忙着耙地时,猛一抬头,见西北方向又升起黑咕隆咚的一团。茗波看和上次吹黑风的动静一样,便大喊一声,提上耙子就往回跑。地里的人一看情形不对,也都收拾着往回跑,有赶牲口的,有赶羊的,他们乱七八糟地撒了一路。
茗波刚进屋,他大正好也从外面回来。茗波妈和巧芸已把鸡、猪都圈停当,见茗波和他大回来,还没顾上问一声,风头已经到了。屋里霎时暗了下来。
倪庆山嘟嘟囔囔地刚坐到炕沿上,就听院里丁零当啷地一阵乱响,外面大人娃娃及牲口的尖叫声混杂在一块,好像是他在收音机上听过的什么歌一样。他听见这些歌就烦躁,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倪庆山喊着让把灯拉开。茗波妈过去把灯拉开,不想灯泡刚闪了两下就停电了,她又找出煤油灯边点边骂老天。倪庆山卷着旱烟说:“烦死人了,少说两句行不行!”几个人便都不再吭声。
不一会儿,外面逐渐亮了起来,沙尘也小了许多。茗波惊喜地说:“咦,今儿这风好,过得这么快。”刚说罢,外面又丁零当啷地乱响了起来。茗波妈爬到窗子上一看说:“妈哟,了不得了,这么大冷子。”茗波忙拉开门一看,从天上掉下来的亮晶晶的冷子满院乱滚,不多时便铺了一层。倪庆山叼着烟棒子也跑到门口一看说:“这臊天气,简直不要人命了,这个时候下冷子,怕把庄稼打没了。”大家的心立时都悬了起来。
好在不大工夫,冷子转成了瓢泼大雨,人们悬着的心又变得紧张了起来。他们盼望着老天下雨,但这样的大雨总让人的心里产生一种恐惧的感觉。
茗波心里着慌,也卷根旱烟叼上,和他大一人靠一个门扇蹲着看雨。他提心吊胆地说:“不知道学校那边的雨下得咋样?茗茵、茗茹都快放学了。”倪庆山伸出头看了看北面的天,似有些轻松地说:“不要紧,我看天色变过来了。”
不多时,天空果然雨收云散,连太阳都出来了。茗波妈笑着说:“哎呀,一下亮晶了。”茗波转脸一看也笑着说:“太阳都出来了,还不吹灯。”巧芸过去吹灭灯说:“这雨看得人怪紧张的。”这时茗波听外面有吵闹声,便说:“我听外面人多得很,怕都往窖里装水呢,我也给咱们装些去。”倪庆山说:“我也出去看一下。”爷儿俩双双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