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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 爸爸为啥老不回家

“得得,六指儿,你知道啥,这趿拉鞋,上炕不是方便么。”老张这话一点儿不假,鞋这么个穿法,上炕还真是方便。估计现代人在家里都穿的拖鞋,没准就是从“趿拉鞋比较方便”这个理论发明出来的。

你看老张进屋后,肥大的屁股往抗沿儿上一搭,俩脚后跟一抬,前脚尖一挑,两只黑布鞋就飞出去了,管它是仰着还是侧着或是扣着,肥胖的屁股扭着肥胖的腰,左一歪右一歪就上了炕,又短又粗的两条大腿上下一搭,盘腿大坐的模样像真门后的二缸(东北管比大缸矮一半的二号缸叫二缸,这里是形容又短又粗的样子)。说老张像二缸,这也出自六指儿之口。

“啥破鞋呀,破鞋是该你个大小伙子说的?我还寻思给你介绍个媳妇儿,就你长得这破嘴,大闺女给你都瞎了眼了。”邻居大爷人不怎么地,嘴可不饶人。

“得,得,得了,你可别媳妇儿媳妇儿的了,你这几年除了到我那骗吃骗喝,你啥时候给我介绍媳妇儿了?一身肥膘,有多少是都吃我家小鸡儿长滴?”六指儿一肚子委屈总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要说家里那几只小鸡儿连娘也不舍得吃,要不是为了给他娶上媳妇儿,哪能被这个老张头给混吃混喝了去。

老张混吃混喝都出名儿,最著名的是吃大葱事件。春天,社里的大葱娇绿娇绿的招人眼馋。老张爱吃葱,看着满地的大葱,老张小眼睛一转,在社里吃可以,不是不能往家里拿么?他竟然从家里拿着一碗大酱两个苞米面饼子,坐在葱地头,一口大葱蘸大酱一口苞米面饼子,吃得满头满脸汗。

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撇着嘴笑话他。这么样一位身壮体健能吃能喝的人,干活却是半拉子,好吃好喝的顶烟儿上,一遇到干活就跑得无影无踪。好歹那个社会吃的是平均分配,否则这么样的一个人,日子还不知会过成啥样。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越扯越远。草儿,你刚才说的金兀术上山打猎都打着啥了?”人多了,有挑事儿的,也有压事儿的。杨林在凳子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拉开了话题。

草儿拿起一个嘎拉哈,小手举得老高:“打着这个啦!”

“那嘎拉哈是金兀术打来的呀?”杨林握着的烟袋杆儿在翘着的二郎腿上,有节奏地打着拍子。

“是呀!”草儿从炕上站起来,挥舞着小胳膊,前一拳,后一掌,一甩羊角辫儿,两只小腿一叉,稳稳地打了一个马步。

“好!”六指儿见草儿可爱的小姿势摆得有模有样,“啪啪啪!”边喝彩边鼓掌。

“金兀术过五关斩六将,直杀得天昏地暗,终于打败了各路野兽,取得了它们的嘎拉哈,从此,金兀术扬名立腕,嘎拉哈在东北就成玩具啦!”一连串儿的文字儿从草儿小嘴儿里你追我赶的跳出来,杨林的烟袋杆儿立在半空,都忘了落下去。

“谁教你的?”半晌,杨林才收起瞠目结舌的表情。

“我爷爷讲的。”草儿一扭身儿趴在爷爷后背上,小脸蛋儿贴在爷爷脸上,胳膊绕过爷爷脖子,小手一遍一遍地捋着爷爷的银须,爷爷得意地微笑着。

草儿,你为什么这么聪明伶俐?年纪大的人都说太聪明了的孩子不好,太聪明的孩子容易引起别人的嫉妒之心,也容易招来老天的喜爱。老天爷要是也喜欢这个孩子了,没准什么时候就得领走。这,当然都是流传在民间的闲话。像草儿这样聪明可爱的孩子,若老天真的有情,该善待她,不是吗?

点着了烟卷儿,张大爷眯眯着小眼睛,吞云吐雾中那享受的样子及其投入。这时候,他大多数是不说话的。吸着烟听大伙儿说故事,他特别享受。偶尔,也有闲不住的时候,他闲不住了,不会唠什么古往今来,他就会捣猫逗狗耍小孩儿。

“草儿,你爸呢?”张大爷依旧眯眯着小眼睛,烟卷儿在他熏成黄色的指尖升起丝丝缕缕的烟雾。

草儿指着西墙上的画:“我爸去当兵了。”

“那个不是你爸,那是画。”张大爷吸了一口烟,烟在他的舌尖儿上绕了一个圈,旋转着腰身在他的头上婷婷起舞,大爷眯着的眼睛眯得更小了。

草儿一蹦一跳地来到西墙根下,摸着画里爸爸背着的枪:

“画的就是我爸!你看我爸爸背着的这个枪,杀了可多鬼子了!他是英雄!是人民解放军!解放军解放了全中国!”草儿边说边用两只小手比划成端着枪的样子,一只眼睛微微闭着,一只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她前边的那只手的食指往手心儿里一弯,“啪!啪!”小嘴儿里便发出清脆的打枪声,惟妙惟肖。打完枪,草儿一只手搭在腰间,一只手向上一抬,面对着地上炕上的所有人,做了一个行军礼的模样:“我爸是大解放军,我是小解放军!”

“你爸不长这样。”看来张大爷今天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草儿趴在炕沿儿上,一扭腰,两只小腿就站在了地上。她把小脚装进爷爷的大鞋里,一步一拐啦地搬起小凳子来到靠北墙的柜子前,放下凳子,脱了爷爷的大鞋,她一抬脚站在板凳上,一只手把着大兵爸的胳膊,一只手指着柜子上边像镜子里爸爸穿军装的照片:“你看,他真的是解放军!”

草儿问过爷爷,“爸爸当兵都干啥?”

爷爷吐出一口烟,低下银白色的头,眼睛盯着手里的烟袋,一只手则抓起一把油光蹭亮的蓖麻子,在手指间像筛子似的筛了筛:“学习。”

“爷爷,他长啥样?”草儿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抖抖的。

她多想像燕子英子大兵他们似的,也整天在爸爸妈妈眼儿前跑来跑去的呀!她多想爸爸妈妈也可以抱一抱她呀!她多想,多想,多想也像他们似的,整天爸爸妈妈地叫着呀!

妈妈不要她了,妈妈不好,全村的人和爷爷都这么说,可是没有人说过爸爸不好,爸爸为啥也不要她了?为啥爸爸就知道杀鬼子?爸爸你不知道草儿多想有爸爸在身边吗?

草儿想像英子似的,可以无忧无虑的在爸爸背上玩耍。草儿想像燕子似的,可以在想吃烧土豆的时候让爸爸给她烧一个。草儿想像大兵似的,在爸爸身前抬起头来仰望着爸爸。

爸爸多高大呀!爸爸多温暖呀!爸爸的后背多宽阔呀!草儿想,想在那宽阔的后背上,画小鸟,画蓝天,花一朵一朵像绵羊似的白云,草儿可以写个字让爸爸猜么?草儿会写好多字呢,都是爷爷教的,爸爸你知道吗?

爷爷抬起头,空远的目光落在柜子上挂着的像镜子上,“那里边穿军装的就是你爸。”

草儿踩着小凳子爬上柜子,趴在像镜子上,小手指头一个一个地点过去,一个一个地寻回来,“啥样的是穿的军装呀?”

爷爷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大烟袋往西墙一指,“你爸和西墙那副画一样,那幅画就是你爸。”

草儿看着西墙上那威武英俊的战士,终于在像镜子里找到了爸爸,像镜子里的爸爸穿着笔挺的军装,军帽上的五角星闪闪发光。原来,爸爸这么帅这么高大!小舌尖舔了舔红红的嘴唇,草儿笑了,那笑容像山上盛开的蒲公英,灿烂极了!

草儿笑着笑着就拧起了眉头,“爸爸为啥老不回家?”

“共产党不让。”爷爷知道草儿的问题如果不回答,她会总是惦记着。

草儿还在柜子上边坐着,身后的大镜子里装着草儿小小的背影,那背影极像春寒料峭的时节刚刚绽开花瓣儿的苦菜花:“共产党好吗?”

爷爷毫不犹豫地说:“共产党当然好,我都给你讲过多少次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草儿顾不得新中国了,她就想知道爸爸为啥不要她:“共产党好为啥不让我爸回家?”

爷爷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把烟袋嘴儿放在唇间,吧嗒了几口,没吸出来烟,眼袋锅里的烟已经燃尽了。他把烟袋锅翻转过来,在炕沿儿上轻轻地磕着烟灰:“你爸得学习。”

“学啥还得老学呀?”草儿低下头,掰着手指头,小嘴儿嘟得老高。

“学杀鬼子。鬼子杀得多,学习得就好,学习好,就快回来了。”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爷爷才会如此宠溺草儿,如此不厌其烦。

草儿从柜子上爬下来,又爬到炕上去,她匍匐在爷爷膝上,猫一般轻盈的声音飘出来:

“爷爷,我长大了也要好好学习,我学习好了,就能天天在家陪爷爷。”

“好,好孩子!”这嘎然而止的叹号,是春暖花开的田野,还是寒风刺骨的严冬,草儿不知道,爷爷知道。

邻居大爷掐了烟,把烟头丢在地上:“你爸啥时候回?”

“我爸打完鬼子就回。”草儿倚着柜子,把头靠在大兵爸的胳膊上,黑油油的两只羊角辫像两只猫耳朵。

“谁说的?”邻居大爷一伸胳膊拉过烟盒,手探到烟盒里,又拿起了一张卷烟纸。

“我爷爷说的。”谁说的话,草儿都会在心里转悠一圈,唯独爷爷的话,草儿百分之九十九深信不疑,那百分之一是什么呢?那百分之一是关于妈妈的。

“那画里真不是你爸。”

“行了行了,你这么大岁数能不能有点儿正事儿,老逗小孩子干啥?”大兵爸不爱听了。

草儿仰起小脸儿,看着大兵爸爸,像大兵仰望他爸爸时候一样的姿势。草儿保持着这个姿势,草儿多想,多想自己仰望的幸福能够像花儿一样,天天开在草儿家里呀!

“早晚还不得让她知道?这孩子这么机灵,能瞒多久?”大爷好像是烟抽多了,说话有醉醺醺的感觉。

草儿瞪着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睛探寻着爷爷的眼睛,难道,爷爷还有什么没告诉她吗?

王老爷子有条不紊地在往烟袋锅里装烟,看也没看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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