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晨挺头疼陈言的,他刚被招聘来又不好说什么,只有忍着,明明是三人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可陈言常常做着做着,就把一摞单子吩咐给卫晨。缇香把原先分配给陈言的报表交给卫晨来做,可有个报表设置卫晨总是搞不好,而陈言一动就好了,所以,卫晨就说他心术不正。
但无论如何,人的性格不可能是千篇一律的,缇香愿意因人而异地和他们合作好,毕竟能走到一起也是种缘分。
按照颜悦给冯恬制定的培训计划,她是先到收货部的,可缇香从没见她到外面站着收过货,却把已经收货摆上盘的草莓又生生地退给了供应商。挽着裤腿、邋里邋遢的水果商很恼火,疑惑地问:“哎,这个女的是干什么的?干脆你们就吃了吧,都洗好了也没法卖了。”有几个同事就尝了尝,“咦,没坏没坏,挺新鲜的。”供货商于是就气汹汹地去找采购员了。
卓环疑惑地似在问缇香,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她不是来培训的吗,怎么退货了也不跟我们打声招呼?”缇香也挺气愤的,真想找冯恬问问她到底想干什么。颜悦冠冕堂皇地说是让她来这做员工是帮着干活的,这下倒好,帮倒忙了。“算了吧。”陈言又把头一摆,“还看不出来吗,人家是来找事的。”等屋里的人都走了,他挺神秘地对缇香说:“你别太追究这件事了,人家有颜悦撑着腰,再说,就凭她那两下子,不敢这么干的,说不定是有人指使她,想投石问路,试试大家的反应呢。”缇香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如果是颜悦指使的,她至于这么草木皆兵、以邻为壑吗,这怎么说也是她管理的一个部门,弄得就跟诸侯争霸似的。
缇香边往员工餐厅走着边听另一条道上冯恬那一本正经的对话。“哎,小牟,”她称呼着收货员,“你明天注意一下草莓的收货。”小牟嘻嘻哈哈地,一个劲儿地点头,迎面碰上了缇香,稍微严肃了点问候道:“领导好。”
可令缇香没有想到的是,西餐厅因没有收到草莓,一个电话投诉到了尹家胥那里,还说成本部的同事竟然把应该给他们使用的草莓吃掉了。尹家胥听了后,不由分说在电话里将缇香一顿训斥,缇香真是啼笑皆非。向姝却冲缇香说道:“缇香,你不如就趁这个引子把冯恬撵回去算了,走,我和你一起到他面前说说去,就说这个草莓其实是……”
两个人站在尹家胥面前,你一言我一语的,这“草莓事件”仿佛成了“两伊战争”。尹家胥饶有趣味地听着,他最喜欢当庭对质了,于是,收货部的采购部的站在一起,最后采购部的孙元也很火,竟然把供应商也给叫来了事实面前,水落石出,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冯恬莫名其妙地退货引起的于是,尹家胥将颜悦、冯恬又叫进了办公室。颜悦劈头就骂冯恬:“我是让你跟着去干活的,谁让你无缘无故退货的,你和缇香他们道个歉,以后再不准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了。”大家都笑眯眯地看着冯恬的窘态,缇香和向姝却是交换了下眼神,冷眼旁观着。她们知道,颜悦其实才是真正捣乱的人
冯恬因颜悦在众人面前骂了她,也很下不来台。是颜悦要她这样做的就是想让她把缇香惹火了,两个人天天吵,不合作,让员工都对缇香有意见自然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可没想到缇香这次竟然反戈一击,让她们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冯恬知道,给上司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为了颜悦曾经承诺过的她的前程,她愿意做她的一颗棋子。
本以为冯恬经过这件事后,能收敛一些。可是,脸皮不厚,又怎么能够横行天下呢。
吃完午饭后,卫晨和向姝就回到办公室,冯恬也溜达着进来了,她见卫晨在看电脑里英文的邮件,就有点惊诧又有点搭讪着问:“你能看懂英文吗?”其实她自己的英文一塌糊涂。卫晨气呼呼地回了她一句,心里暗骂问我生孩子怎么生我回答不出来,看几个英文我还是看得懂的。他和向姝都是本科生,英语自然差不到哪去。挨了句抢白,冯恬就歇息了一会儿又不甘寂寞地转向了向姝:“向姝,情人节有人给你送花吗?是不是彭安飞啊!”“没有,请你不要捕风捉影了好吧。”向姝本来就烦她烦得要命。“情人节有三个男人陪着我。”冯恬有点炫耀又有点得意地继续着她浅薄又无聊的话题。“那不得打成一锅粥了,你可真是魅力无敌啊,看来不光丑女无敌你比丑女还丑女。”向姝瞪了她一眼说道。这绝妙的话里话把卫晨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见无人捧场,冯恬挺有点没面子的,起身站到了卫晨的身后,依旧笑着这人脸皮的承受力简直就是万里长城万里长啊,卫晨心叹道。“卫晨,你这个应该这样做,我教给你这项窍门,你就比她们每个人都强了,除了你以外,她们谁也不懂。”说完,她冲着向姝,哈哈笑着。“神经病。”向姝看都不爱看她,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卫晨吃饭时皱着眉头告诉缇香:“总感觉冯恬来好像有什么目的似的,说话听上去特别让人不舒服,又神经兮兮又鬼鬼祟祟的,让人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痛快。”向姝也说:“缇香,你真得小心点了,你想想,你付出了那么多,再让颜悦和冯恬把你给折腾下去,你多冤呢!”
“缇香,你得努力了!”
颜悦轻易不上成本控制部,这天,却破天荒地推门而入,原来是来借装订机了。陈言连忙站起身,很殷勤地客套着:“来来,我来订吧。”他很迅捷地窜到她面前。望着屋里拥挤不堪的样子和破破烂烂的电脑设备,颜悦有点理解又像是有点同情地笑着说:“你说这么大一个曼珠莎华,就找不到一间像样点的办公室,真是的。”她又看看慢得不可思议的电脑,“其实,你们可以自己想想办法嘛,你们这里面不是有工会委员吗,你们还可以向人事部反映一下这些问题,让他们帮着你们想想办法。”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可能是看出了大家的异样,依然笑着离开了,只是笑容很僵硬。
对啊,这里面确实有工会委员,缇香就是工会的财务委员,可是买任何东西,不一样要经过财务部的批准吗。颜悦可真会运用“废话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这句妙语。
不一会儿,电话就跟警铃似的响个不停,缇香心想必是颜悦无疑,便叹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愉悦起来。“你赶紧把那些菜谱的文件都给我拿过来,你入电脑入了多少了?”颜悦跟审判似的。“我们入了接近一半了。”预见到颜悦嗓门又要高八度,缇香又接着说道,“我们在有计划地输入着,只是,这么些年积累下来的工作量,我们都在见缝插针地忙着入电脑呢。”“你他妈的别跟我啰嗦了,你就告诉我完了还是没完就行了,你要是觉得干不了就赶紧提,我他妈的没时间跟你玩。”缇香也有点火了:“颜悦,你凭什么总是他妈的他妈的,人都是有尊严的,我怎么干不了了,我干不了也干一年多了,难道成本部的工作都是地里无缘无故长出来的吗,我再也不想听你骂人了。”“我更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呢,你赶紧五分钟之内把菜谱给我送过来。”缇香想象着颜悦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撕了的歹毒模样,真想像她一样破口大骂:“颜悦,你这种态度我是不会过去的。”“好,好!”她连声念叨着,那语调就跟马上要摩拳擦掌地进行一番搏斗似的,“你给我好好等着,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是没有觉悟呢。”
片刻的工夫,尹家胥一个电话过来让缇香过去开会,缇香抱着一摞子资料坐到了他的面前。“你们往电脑里入了多少个菜谱了?”尹家胥冷冷地问缇香。“二分之一了吧。”他哼了一声笑了:“你有那么忙吗?才入了这么点。”缇香真的给问愣了,脸上的表情就僵在那里。“是的,我们部门最近确实是挺忙的,饭店宴会太多了。但是大家也都在克服困难,争取早日完成。想了想,缇香又补充道,“尹先生,请您宽容一些,毕竟,这也是在弥补以前的工作。”颜悦和冯恬相视一笑,都很幸灾乐祸地看着缇香的窘态。缇香求助的目光望着尹家胥,他却视而不见,继续发难:“我给你时间了,你却依然做不完,哎!”他长叹一声,似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和颜悦相视一笑颜悦就和冯恬更加开心得眉飞色舞起来。她真想痛骂他一顿,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用了,你就这样把我当成让别人心理平衡的工具了。她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依旧恳切地说道:“尹先生,您一直夸我做事情最讲责任感,能不能请您不要这样逼我们了,席文也曾经跟您讲过,这个烂摊子不是一天两天能整理好的,我们已经在尽力地做了,肯定还会更进一步的,请您……尹家胥却视而不见缇香的窘迫,笑得更加奔放,吐出的一字一句也都如片片大刀,刻在了缇香失落不已的心中。他甚至还伸出个手指头指着缇香,狞笑着说道:“我要是逼你,我会把你逼死的。”缇香不寒而栗。“你把那些菜谱拿给颜悦检查一下。”他命令着,缇香便抱着它们又进了颜悦的办公室。“就这些啊,我一会儿就翻完了,你们还跟老牛拉破车似的这么点活还干不利索我刚来时,还都说你是颗金子呢,现在,我这儿满地都是金子了,还真就看不出你是哪颗了。”她讥诮地笑着,旋即又不像刚才那样得意了,翻了翻随手又冷冷地递给了缇香,“拿走吧!”
又要开始整理六年来电脑里多余的食品酒水项目了,尹家胥一个劲儿地追着库房主管郑强做这些工作。已经下班了,他过去签退,尹家胥阴沉着脸从办公室蹦出来:“你整理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必须全部给我做出来。”他不容商量的口吻简直是要把人扔火坑里去,如果库房主管不答应的话。
库房主管是中年人了,在这儿挣碗饭吃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所以凡事也不敢太违背上司,就叫着他的徒弟一起回去忙到半夜也没弄好。冯恬临下班前就很颐指气使地教训了他们一顿:“你们得赶紧做啊,做不完就星期六来加班。我可不想跟着你们挨老大老二的骂。”说完,便很潇洒地背着包下班了。
缇香几乎天天最早也要忙到晚上8点多,库房主管便去找缇香诉苦,一进门就说:“缇香,你得努力了,不是说你工作上得努力了,而是你也得像冯恬那样笼络笼络领导了。我怎么看这架势有点不对啊,我们都觉得你这个人挺好的,都愿意跟着你干,你可别功亏一篑啊。”
他刚出去,胖乎乎的库管员又进来了,他本来在别的部门都提出辞职了,缇香见他办事很机灵,电脑系统掌握得也不错,就把他调了过来。“缇香,看来我得另找地方了,咱可不可以投票选经理呀,我们都希望是你做正经理啊。”
缇香抬起头,望着屋子里朦胧的灯光,脑海里开始思忖起大家的话,这以后的路,到底该怎样走下去呢。她陷入了一股迷惘和绝望中。
“哦,你可千万别称我师傅!”
尹家胥和颜悦嘻嘻哈哈地从餐厅吃饭回来了,进办公室一看,屋里竟然唱起了“空城计”。他于是火冒三丈,等大家陆陆续续地都回来了,他便吆喝着开会,大家就低眉顺眼地匆匆站到他跟前,听着他跟诗朗诵般的训话:“我告诉你们,以后,我要连你们上厕所的时间都给抠出来。”大家都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就跟没听见似的暗骂着他的吝啬和无情。
缇香听同事小声议论:“他整天和颜悦出双入对的,常常吃饭就花两三个小时,还好意思说我们。”“哎呀,你可真爱较真,人家是领导嘛!”
尹家胥真的是变了,从一个礼贤下士、彬彬有礼的儒雅的绅士变成了蛮不讲理、动辄就横眉叱责的粗俗不堪的小人,还斤斤计较得近乎神经质。
总出纳和收入审计点钱时发现长款了一角钱,他却唠叨个没完没了:“怎么不把这一角钱也存起来,万一有谁装到口袋里去怎么办,明天记着一定要先存起来啊。”说得两人心里直笑他脑子有病,在他面前严肃了一会儿刚背过脸就相视偷笑,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而缇香的部门更惨,每个星期开会,尹家胥仰在皮沙发上,斜睨着缇香,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缇香,向姝告诉我你们可以事先算出宴会的潜在成本。”“是吗?如果菜单齐全的情况下应该是可以的,只是……”缇香颇为困惑,宴会的菜单厨师都还没给齐呢,向姝怎么可能答应呢。缇香正寻思着,他又开始发难了:“你的徒弟都能做到的事情,你更能做到了,对不对?”缇香猛然打了个冷战,他说话向来就跟让人猜谜语似的,也是一语双关。传闻最近饭店上层一点也不欣赏他,想让他走,可他是总部派来的也拿他没办法。而向姝的叔叔和上层的关系非常好。该不是缇香有天吃饭时和尹家胥的死对头坐在一起闲聊了几句工作,却让冯恬上他面前给搬弄是非了吧。尹家胥是相当多疑的。
缇香尤其不明白的是,当初是尹家胥让向姝跟着她做的,怎么现在他倒好像挺忌讳起这件事情来了,便强颜欢笑说:“尹先生,您是我们大家的师傅啊,有很多学问值得我们学习啊。”颜悦坐在他旁边,跟压寨夫人似的听了缇香的这话一惊,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熄灭。可尹家胥的星星之火,又重新燎原:“缇香,你可千万别这么叫我,等你下山的那一天再叫我师傅也不迟。”他眉头紧皱,微眯着双眼,俯视着表情木然的大家,颜悦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缇香揣摩着他的意味深长的话,恐惧不安,难道他也同意把她换掉吗每次成本部开会都有冯恬参加,和颜悦一唱一和,尹家胥一训缇香,两人就心花怒放,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看,原来那个春风得意的缇香这会儿成了个潦倒鬼了。”
而当初林松落难的时候,尹家胥虽有意栽培缇香,也让缇香参加会议却鼓励大家说,希望大家都努力,谁努力得显著,机会便是谁的。他那时给过缇香的鼓励,终不如现在他对颜悦的支持一般决绝。
缇香到底是有点墨水的女子,她明白了尹家胥的潜台词,他的意思是说,她现在还不成气候呢,所以,等她成了气候那天,下山显示武功的时候再叫他师傅也不迟。他其实是暗暗讽刺缇香的不自量力,只是缇香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而尹家胥,他的耳朵里,现在只听得进冯恬和颜悦的谗言了。冯恬说,那天,缇香和几个本地的部门总监吃饭坐在一起,好一个发牢骚,抱怨尹家胥不近人情,那些总监都是巴不得尹家胥快走的人。颜悦又把冯恬的话转述了一遍,尹家胥本就对对他越来越冷淡的缇香挺恼火,这一火上浇油,他更加相信缇香对自己的诋毁了。
缇香却是蒙在鼓里。但有一点缇香也越来越相信了,尹家胥现在是软硬兼施,好让她赶快把一堆烂账弄利索,到时候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也不一定。可为了自己的付出,她却还是要忍气吞声,忍辱负重。
缇香迎着尹家胥那冷漠得让人心寒的目光,回敬了他一句:“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上过山,又怎么敢叫您师傅呢,我只是在努力地照您当初对我的鼓励做着。”
困难呈排山倒海之势,汹涌不断,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缇香就像一个可怜的爬山者,有登山的同伴,却常常会弹尽粮绝;在大浪里劈波斩浪,却在奄奄一息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救生圈。甚至,领她登山的那个人,现在也恨不得她摔个遍体鳞伤,引她入海的那个人,也巴不得她一口水呛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