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着坐上车,平素和尹家胥不太和睦的各个部门的总监此刻都站在饭店的门口,和总部上司态度虔诚地握手告别。缇香看见尹家胥兴高采烈地上了自己这辆车,车上还坐着海伦等审计组的成员。“你看,今天,艾琳被质问时张口结舌,吞吞吐吐的模样,哈哈哈……”他爆发出旁若无人的笑声,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看着缇香望向窗外沉思不语的神态,他突然饶有兴趣地看着缇香说:“哇,缇香,你今天好文静啊!”他连说了三遍,缇香也没想起来该怎样回应他的感慨,只是羞涩又略含尴尬地冲他笑笑感觉美好的印象在心里一点点地消失。
缇香不明白,难道部门的问题不是酒店的问题吗,尹家胥觉得事不关己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得意忘形地幸灾乐祸呢,纵然工作中有过这样那样的矛盾与争执,但不都是一个战壕里的同事吗?“超级剩女”艾琳确实有一些销售部的灵活做法,但她也是为了酒店利益啊,就像上次多开发票的事情,缘起销售部,但不也是经过财务部同意了的嘛。
这次总部也已经明确,凡是影响公司声誉的事情,一律禁止。这无疑是支持了尹家胥的严谨作风。
只是,他人的尴尬,却成了他的兴奋剂,这未免不太大气。
尹家胥一直像中了六合彩似的兴奋着,手机响了,是颜悦打给他的看他接电话的那种默契,缇香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到了饭店,总部的外国顾问查理斯先到了,尹家胥很得意地指着缇香说:“这就是缇香,她常在报纸上写文章的。”“啊,缇香,我常听尹先生说起你呢……”一派绅士风度,鹤发童颜的他笑眯眯地冲缇香伸出手。“谢谢。缇香微笑着坐到了他身边。
陆陆续续,人都到齐了,颜悦很自然地坐到了尹家胥的身边,信贷部经理也要坐他旁边,他笑笑拒绝了:“这个位置就空着吧。”
缇香往外翻手帕,将钱包掉了出来,查理斯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一下看到了缇香女儿扮成天使的照片,他发出一声惊叹:“啊,太可爱了……尹家胥也将照片拿过去,看了一眼,笑了笑。“尹先生的儿子也很帅的,长得很可爱……”缇香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说我长得很帅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缇香从来没有看见过尹家胥说话如此眉飞色舞,自卖自夸,这和之前他的谦谦君子形象,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他是挺帅的,特别是穿上一身牛仔服,根本不像不惑之年的人。“颜悦啊,以后每天早晨,你要陪我起来跑步。”他叫着颜悦,眼睛却看着大家。“好啊,没问题。”颜悦立刻脆生生地应着。席间的人挺疑惑地互相交换了下眼神。
“缇香,你怎么吃饺子不蘸醋呢?”颜悦奇怪地看着缇香说。“我吃饺子从不蘸醋的。”缇香笑笑。“她这个人不吃醋,属万里挑一型。”采购部副经理尤力听不出褒贬似的回应着颜悦,她盯着缇香看了看,缄默了一会儿,又微笑着把眼神转向了尹家胥。
缇香手拿起刚才查理斯送给自己女儿的玩具娃娃,使劲按着它。于是,清脆的娃娃声不停地倾诉着:“I Love You。”她抬起头,含蓄然而颇调皮地凝视着尹家胥,果然,尹家胥愣了愣,片刻的缄默后,却露出了玩世不恭似的笑容,对大家的暗示与起哄露出故意掩饰却又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他说:“如果真能被有才情的女子爱慕,将为男人锦上添花啊,只是,这样的女子,往往给人的感觉太雾里看花了,会让男人感到累的。”“你已经开了几朵花了啊?”海伦打趣着问尹家胥。尹家胥又是一愣,还是缇香将话接了过去:“锦上添花,当然是好上加好了,只是,希望花能盛开在锦的心里,而不仅仅是锦上的一丝丝点缀与修饰。”“所以我说那样的女子让男人累嘛,缇香太浪漫了,写文章的女子都太浪漫了。”尹家胥感叹起来。
尹家胥给审计组每个人都送了一套海滨风光的书籍,海伦高兴极了。一起往外走着,缇香正犹豫着坐哪辆车时,站在颜悦旁边的尹家胥却东张西望着,像是找人的样子,终于看到了缇香时,便大叫了她一声:“缇香,你赶紧和他们一起坐车回酒店吧,明天见。”缇香笑着点点头,坐进车里和他告别着,却见颜悦轻轻地拉起了尹家胥的手,她惊了一下,心中莫名其妙地涌上了一阵阵的失落。
如履薄冰
干成本真的好累啊,每月各个厨房、酒吧盘点下来,感觉就像要虚脱了一样。可是,缇香恐惧的不是累,而是刁难。
每天开早会,颜悦总是动不动拿成本部说事,一听到她顿了一声,喊“缇香”,就知道缇香又要“遭到表扬”了。
缇香回办公室生着闷气,电话却又响了,颜悦那家乡普通话又开始了:“你赶紧帮我查一下鲍鱼的英语怎么拼!”缇香马上翻词典,声音柔和地告诉她。“你的脑子有毛病啊,我什么时候问你这个来,我是问你仓库的鲍鱼是几个头的。”“变态!”放下电话,缇香狠狠地骂了一句,却正好被推门而入的陈言听见,他很诡秘地一斜眼睛,这是他的习惯表情,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心计的样子。
说好了和他一起上中厨房盘点干刺参,路过宴会部的时候,陈言似乎很善解人意地说:“缇香,我理解你的难处,咱部门现在就是出力不讨好你说,颜悦这么一个劲儿地折腾咱,老大能不知道吗,他是尽力地在平衡说穿了,他现在是越来越偏向她了。你不要光埋头干活,你要想想上层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啊。”缇香苦笑道:“你说她这又何必呢?”“我跟你说吧缇香,颜悦这个人,她喜欢下面的人围着她转,说她好听的,她不懂成本你懂,你素质又比她强,比她有人气,所以,她就折腾你,而且,你也确实从来不愿意奉承她两句,你应该像冯恬那样,常往她办公室跑跑,夸夸她就像她那天刚理了个头型,我心说跟个鸟窝一样,可我嘴上说的却是像田园风光一样清纯秀丽,她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菜花。”缇香被他的调侃逗乐了“她不找我麻烦就不错了,我也说过她好听的啊,可她一听,脸色更难看了我就不知道再怎么说了,我夸她能干的话其实是由衷的,只是,她的言行我觉得真的不配做财务副总监。”“可你要面对现实啊,缇香,现在社会上就要这样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我就不说话了。”缇香没好气道“怪不得人家都说缇香清高呢。”陈言很淡然地一笑。
碰上行政总厨元冰,缇香就问他西餐标准菜谱写得怎样了,她们需要尽快往电脑里输入。他似乎挺奇怪地看了缇香一眼:“哼,你们真有意思公司开业六年多了,最基础的工作竟然都没做,现在反而催着我们来做,你还是去问问你们老大怎么回事吧!”“元冰啊,咱不谈以前了行吗?请你理解我们,尽快给我们就是了,你那样好的菜谱,拿出来香飘万里呢。”元冰见缇香缓和了语气,便也匆匆点了点头,离开了。“这个行政总厨很牛的。望着元冰酷酷的背影,陈言撇了撇嘴说。
可缇香又怎么回答颜悦跟催命似的说是刁难也一点不为过的问题呢她刚回到办公室,颜悦就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了,正好李琳也过来让缇香签单颜悦见缇香对她的命令表示不解,就问李琳听不听得懂,李琳不明所以地点头。“看,你的员工都能听得懂,你竟然不理解,你的知识面甚至还不如你的员工。”缇香解释的话刚要出口,“缇香!”她突然大喝一声,“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不要再听你的废话了,我告诉你,我的容忍度是有限的我在这里苦口婆心地告诉你正确的做法,你却还是按你的思路来想,你以为这些人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啊。”说完,她甩门而去。
缇香惊恐地回顾着颜悦爆发后扭曲的面孔,哭笑不得:“哎,这又来了个颜芙蓉,世界如此美妙,她却如此暴躁。李琳啊,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听得懂啊。其实,你和她的意思是一样的,但她是想让你说这是按照她的意见做的,而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她笑了笑,“缇香,你别太较真了,有时候,你也要跟她软弱一下,你看她刚才那模样,你要再和她较劲,她会吃了你的。”“可我有较劲吗?我并没有说她说得不对啊,我总不能她说着话,我再“啪”地一声来个跪谢,谢皇上英明决策吧。”缇香苦笑着开起了玩笑。“但你不对她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她就认为你是在较劲。林松那么高深莫测的人,都让她给撵走了。你还是低低头吧!你看,你付出了这么多,连家都不要了,再让她把你折腾走,多不值得呀。所以,你一定要多想怎样保护好自己。”
家庭危机
自从坐上了这个经理位置,缇香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家就像一个旅馆,而且还是最脏的旅馆。
公公、婆婆都是非常朴实的人,老公经常出差,她又忙得昏天黑地的,正上幼儿园的三岁多的女儿就整天待在她奶奶家,常常看着她的小朋友由爸爸、妈妈接回家,就期待地问:“爷爷,我妈妈什么时候下班?”
可缇香就跟着了魔一样,发誓要干出番成绩来。每天,当她精疲力竭却又信心百倍地走出办公室、冲向夜幕的时候,出租车司机就露出熟悉的笑容:“哦,又碰上你了。”她也无奈地笑笑:“刚迎接了个挑战,挺乱的,哎,我的工资都贡献给交通事业了。”
走廊上很静,缇香使劲跺脚让感应灯照亮她回家的路。开了门,却怎么也打不开灯了,摸索着上了房间,找了手电筒,口干舌燥地想喝口水,挨个暖瓶晃晃,却连一滴水都倒不出来了。口渴难忍,灌上了一壶凉水,却又打不着煤气。缇香无力地躺在床上,寒冷的天气,却只能简单用凉水冲冲脚,浑身哆嗦着钻进了被窝,是真的太累了,她昏昏欲睡。天亮,顾不得吃早饭,就又打车去上班了。
这天,她破天荒地没加班,一下班就往婆婆家赶,一进门,缇香就满含歉意地说:“爸妈,等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也想孩子,也觉得你们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还整天忙着帮我们看孩子。婆婆说:“年轻就得多干活。”“你走到这步不容易,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所以,你要珍惜。家里你就不用操心了,把工作做好。”“爸爸,我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人应该执著,有点追求。”听着公公善解人意的言语,缇香边点头边说。
“爸爸,我家可能铅丝断了,没电了。”公公婆婆一听,便拿起工具到了缇香的家里。在楼梯口,缇香发现了一张欠费单,上面赫然是她家的门牌号码。“哎,我真是忙糊涂了,我记得好像已经交了电费啊。”缇香尴尬地对老人说。“行,等明天我上电站去查查,你赶紧忙工作吧。”公公说。
打开冰箱,里面的食品全都腐烂了,最爱吃的饺子凝结成了一堆麻花估计里面的馅肯定都臭了,不得不扔进垃圾箱里,仿佛看见辛苦挣来的工钱打了水漂一样。缇香扪心自问,值得吗?是不是自己的脑筋出问题了呢这样忙碌却是这样心酸。可她不甘心呢,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又岂能半途而废呢!她一定要做到她再上层楼的那一天。她现在真是佩服向姝看人的准确率了,向姝曾说她是个挺有心劲的女子,是啊,但是,向姝还说了缇香,其实职场上,心计比心劲重要得多。
公公帮缇香上电业局交上了罚款,又签了份不再欠交电费的保证书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在大厅里跑上窜下的,使缇香的家终于又见到了光明。
在外奔波的缇香老公回家了,相当寡言的一个男人,一进门就嫌家里脏得不堪入目,而整天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缇香,听到他的不满,也不由烦躁不已。“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几点下班啊?”她希望他能鼓励她一下这是现在她最需要的,可是老公还是抱怨个不停:“整天孩子也不管,老人帮着给看孩子,你就不能抽空把家收拾收拾,你忙忙忙,忙的目的是什么?是不要家了?”一向脾气温和的他也大吼起来,缇香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她曾经用很优美的文字,将爱情的美丽模样描绘得像一道雨过天晴后的彩虹。可是,婚姻生活的寡淡,却又让她时不时地内心惆怅伤感一番。她希望自己的爱人是一个可以理解她的无数幻想,并可以将她深藏的潜力大力挖掘出来的幽默豁达的男子;是可以让她看到生活其实是充满着无尽乐趣并且可以引领着她更好地去领略无限风光和无尽魅力的博学男子。然而,如今同床共眠的男子,却是与她当初的梦想背道而驰的烟火男人——安静,与世无争,知足常乐,让她放心,却不能使她倾情。
经济适用型男人,远远不是崇尚情调、渴望浪漫与完美的缇香所梦寐以求的。有句话说得精辟,婚姻是一把伞,有了它,风雨烈日时自然舒适无比,但更多平平淡淡的天气里,多了一把伞难免是累赘。缇香并不觉得自己的婚姻是累赘,只是觉得少了些情趣。
李琳辞职
开完早会,缇香回到办公室,发现李琳的脸色蜡黄,缇香便说:“是不是这阵太辛苦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下。”说完就忙着看电脑里的审批单,却发现李琳一直在心事重重地望着她。缇香挺诧异:“你一贯挺开朗的啊,今天是怎么了?什么话不好意思和我说啊?”李琳尴尬地笑了,吞吞吐吐地说:“缇香,咱两人到你小屋去吧,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谈。”
缇香疑惑着,大步流星地到了小屋,还没等她开口,李琳就眼圈红红的,泪流不止:“对不起,缇香,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我也很愿意有你这样一个经理,只是,我不能再这样和你干下去了,我再做下去,我的家庭就会出问题了。”“有这么严重吗?”缇香不由也收敛起了笑容,心想,原来职业女子的家庭与工作之间的矛盾,真是个普遍的问题呢。
自从当上了成本主管后,李琳就常常加班到很晚,李琳的老公虽家在外地,大男子主义却是相当的严重,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勤快的李琳自然是完全符合这样的要求的。只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一直颇有微词的老公终于忍无可忍。昨天晚上,李琳一进门,愤怒的老公就将锅里的菜倒进了垃圾桶,还对她冷嘲热讽:“哟,女强人,你终于舍得回家了,你怎么不住外面啊。”
“怎么会这样不理解你呢?你应该好好和他沟通一下啊,拼命工作不就是为了提高生活品质吗?”缇香挺纳闷现在竟然还有如此不可理喻的男人,她更纳闷的是,看上去精明利落的李琳怎么会对老公的这种无理行为还心存内疚呢。“缇香,这还不是主要原因,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那么冷的天,女儿冻得手指头通红的,蹲在角落里想妈妈,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不知为什么,缇香也想起了自己女儿在医院打吊针时的情景,想起了好不容易歇个星期天,可以陪女儿出去玩玩了,自己却累得躺在床上。女儿眼巴巴地望着妈妈,给妈妈倒水喝的眼神,缇香的眼泪也淌个不停。“缇香,我们都是女人,难道辛苦工作不就是为了孩子健康成长吗,我姐姐的孩子,就是因为她的疏忽,现在学习成绩很差。我不想犯同样的错误。何况,我们在这里已经付出了这么多,他们还嫌我们做得不够好。是林松的这个摊子基础太差了,你整天没白没黑地靠在这里,家都不要了,可你又得到什么了你看颜悦对你那种态度。如果她冲我那样,我绝对饶不了她……她一个野女人,凭什么跑我们这里这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