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精致的午饭,在杨久言还在回味那道色如翡翠白玉,甘香如兰、幽而不冽,食之极为鲜嫩的龙井虾仁时,有史家的下人来报江家三公子上门拜见。
“快请江三公子进来。”史筱柠随口应道,回首却见杨久言笑眯眯地看着她,面上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改口道:“请江到书房稍坐,就说我马上就过去。”
“要不我今天就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虽然入股的章程还未设定,可察言观色,杨久言知道这位江三公子在史筱柠心中定然份量不低,倒不如早早回去,改日再谈。
“这......”史筱柠犹疑不定,一方面于待客之道上不合,一方面却急着与那人商量,正是踌躇徘徊。不过不消片刻,她在心中就有了取舍,“那就......”
话未说完,竟是被一道清朗的男声截断了,“不若一起谈谈?”
此声一出,众人反应不一。杨久言是直直的僵住了,背脊笔挺,腹上赘肉似乎都冻住了一般。史筱柠先是一惊,后眉头一松,却像是如释重负。律正眼睛则微眯,担忧地往杨久言那看了一眼,史三是个机敏的,看到众人脸上皆变色,便眼观鼻,鼻观心,我自巍然不动。
按说此刻正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辰,可在这史家绵延几十里的一间会客厅中却有点冷意。源头嘛,不消说,自然是刚刚出声的男子。只见他潇洒地抬脚,踢起了镶银边的蓝色交领长袍,手则顺势拨开专为夏日降温而设计的珠帘上,安然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拱手作揖道:“史小姐,好久不见了。”
从他进来到作礼,说来长其实不过几息的时间,史筱柠脸上已经是笑容密布,黄莺般的声音倾斜而出,“好久不见,三公子。”说着作势要为他引见杨久言,却见他脸上一苦,倒有些不忍心了,便唤了丫鬟进来,沏茶放果子。
“杨姑娘,你也在这里啊?”干巴巴的句子被外头的光亮一照,更显露出男子此时的不安。
杨久言眼角垂下,嘴巴紧抿,正是要发怒的前兆,“你,也在这里啊,”讥诮地挑眉,“江三公子?”
气氛诡异,史筱柠左看右看,递了眼神给史三让他赶紧离开,史三听命,镇定的垂首掀开帘子出了门。那位江三公子感激地看了眼史筱柠,史筱柠连连摆手,示意没关系。
这些小动作全被杨久言收进眼里,心中直冒酸水,面上却愈发显得毫不在乎,大有与那人毫不相干的感觉。
“啊哈,难得两位也是熟识,太好了,哈哈,哈哈,三公子请坐,请用茶,”史筱柠感觉自己舌头有些不太听话,“久言也喝点,上好的龙井,哈哈,哈哈。”好歹把江三公子安置在凳子上。
“明昌今日不请自来,实有要事想与史小姐商量。”江三公子掀开茶杯盖子,清脆的瓷音响了起来,但掩不住他清朗的声音。
却是江明昌。
杨久言一听这话,“腾”地站了起来,“那就不打扰二位,告辞。律正,我们走。”也不等史筱柠说,迈开步子就往门口走。
江明昌就坐在她的下首,一把就抓住了经过他面前的杨久言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信心顿生,长吸口气,恳切地道:“久言,请听我解释。”
触电般的感觉,从指头上一直麻到了杨久言心里,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江明昌手心冒出的细密的汗,还有厚实的手掌粗糙的茧子带来的摩擦,心中一软,脚停下,却仍然甩开了手,冷着脸道:“不知江三公子有何赐教。”
江明昌一喜,只要杨久言肯听就好,于是转头却对史筱柠道:“史小姐,可否让我与杨姑娘单独谈谈。”
史筱柠情绪不明的望了望两人的手,并不讲话,却起身出了门。律正也站起,但他是走到杨久言身边。江明昌又祈求似的望着杨久言,杨久言想了想,便也叫律正先到外间坐坐。律正怒看江明昌一眼,哼哼地倒也同意了。
堂中只剩江明昌、杨久言二人。
为避开江明昌透着深情的眼神,杨久言又坐回原味,重新垂首凝目,只是心中打起了鼓。天可怜见,加上前世二十余年,前后近三十年的生命,她可是一次恋爱也未曾谈过啊。虽然潜意识里明白自己对江明昌存有情意,也感觉到了江明昌对自己一丝丝意思,可第一次见到江明昌的那场糗事让她不自觉在江明昌面前感到自卑,加上对自己身材相貌的不自信,竟一次也不敢往这方面想。
偶尔午夜梦到江明昌欢喜迎接美丽新娘而心痛如绞时,杨久言劝慰自己“他不是肤浅的人,不会只看华丽的表面”的话足够表示她终究情意暗生。是以杨丁氏提点她,她插科打诨圆了谎;是以求了阎王使了计策救了江明昌一加后她远走他乡;是以两年多未见却从不派暗卫查探只任其自然;是以全然信任他让他参与打理一加;是以明知是他在背后利用百德、利用各路人马打击一加,她的心血,她还会为他受伤害怕;是以知道他因自己没有原谅而伤口迸裂复发而焦急逃离进临安......
“谢谢。”
江明昌认真的道谢,打断杨久言的思绪。杨久言冷道:“有话快说。”
右手抚摸着白如玉的细腻瓷杯,自嘲道:“先说说这劳什子三公子吧。”
南方有三大商界阀门,两百多年传承的史家居首位,赵家、江家紧随其后。江家产业不多,却出了两朝尚书,有一位就是这江三公子的父亲,江思贤。
三年前山城江家出事,尽管小石头因缘巧合任了钦差,杨久言求得阎王用计,却依然给山城江家毁灭性的打击。江明昌遵父命携妹一起来到临安,又托人联系到正休假在家的江思贤。江富贵与江思贤彻夜长谈后,不日便病逝,从那时起,江明昌就被江思贤认作养子,外面人称“江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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