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岁月,坎坷军旅路
尘土飞,战火扬,峥嵘岁月,军旅风光;
痛故友,叹生死,戎马倥偬,一生追忆。
背井离乡,他们在枪林弹雨中穿行,一滴滴鲜血汇流成鲜艳的旗帜;惊心动魄,他们在战机盘旋中躲避,一串串脚印印证下曲折的路途。今日哪怕仅仅是听那已经逝去战火硝烟、远离炮火喧嚣的老战士讲述战争故事,哪怕仅仅是凭吊已过去七十多年的战场,却仍能感受到那惊魂惨烈的战场余威。胜利永远是来之不易的,胜利是付出了巨大代价的。军人,巍巍青山,傲然挺立,直到最后一口气。
梁振邦,国立复旦大学学生,原上海地下党,在学生时期一直在上海参加学生运动。1947年10月以后,被党组织要求三次战略转移,直到1948年1月才成功转移到浙东四明山区游击行军。
你们年轻人要以史为鉴,展望未来,立足本职,扎实做好工作,为建设强大的祖国添砖加瓦,不忘记为革命献身的先烈们。
——梁振邦
从地下工作者成了参加武装游击队的战士
我原来是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是地下党员。当时是在国立复旦大学读书的,在我们进行学生自治会竞选成功以后,自治会成为我们党领导的自治会,是由进步同学组成的。我当时担任学生自治会的常务理事,主席加上其他四个,一共五个常务理事,我是常务理事之一。以后就在上海参加学生运动,一直到1947年的“五二0”学生运动,这是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爱国民主运动,我们上街游行,发传单,呼口号,街头演讲,公开矛头直指国民党反动政权。国民党为了镇压学生运动,在上海抓了一批学生运动的领导人,当时是叫做学生领袖。记得当时国民党出动了大批宪兵、保安队和警备司令部的部队,包围了学校,大肆抓捕学生。到5月30日,我也被捕了,被关在国民党监牢里头,但是我们还是坚决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斗争。同时我们这些被捕的学生,就在外面地下党的领导下,成立了一个上海市被捕学生的家长联合会,通过召开记者招待会、到南京请愿,揭露国民党的暴行。国民党反动派在下不了台的情况下,被迫分批释放被捕学生。7月底8月初,大部分人都出来了,当时我是最后一批,那是8月4日。
被释放之后,当时的情况不容许我再参加地下党工作,学生工作也无法进行,我就在家中隐蔽,党组织对我进行单线联系。当时发生了一件事,党组织对被捕到牢里的学生进行狱中表现审查,通过自己向党组织汇报情况,也反映在狱中被捕的其他同志的表现,互相反映,作为审查的依据。经过大半个月的审查,党组织认为我在狱中表现良好。这样,根据当时的情况,我就被指示在家中隐蔽,随时根据消息,躲藏到亲戚朋友处,并且在党组织的安排下,我两次被要求进行教书活动。
1947年的10月以后,我就被要求进行战略转移,到游击区或解放区,即革命根据地去。结果我撤退了三次:第一次,是到苏北,也算是回到了上海,但由于当时交通受到破坏,与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以至于没有撤退成功;第二次,是到浙南,也就是温州,又是交通出了毛病,被破坏了,又没有走成;到了第三次,也就是1948年的1月,撤退到浙东,也就是四明山区。这一次,接头总算是接上了,跟我联络的一个同志就和我谈:由于当时学生运动暴露所产生的严重后果,大批的同志都要进行转移。有些同志在上海,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了,今天在街上蹲一个晚上,明天又到哪个公园里头蹲一个晚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问我能不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让别人先走。组织上这种要求,我肯定是没有意见的。并且在党组织要求下,也帮助了两名同志进行了转移,其中一个是一名青年工人,也是地下党员,另一个是一名高二的女学生,都安排他们到了浙东四明山区。而我自己是在4月20日才进行转移的,从上海坐轮船到宁波,经由上海的十六铺码头上船,前往宁波。当时还有同去的三个同志,为了隐蔽,我们住在轮船的底舱,就是四等铺,躲过了国民党的搜查。
一上了宁波的码头,我们就在一名交通员的指引下,经过休整,联络上了最后一名交通员,那是一个农民,用行船将我们带到宁波西乡的一个小村子,交给了当地的一个武工队战士。第二天,我们就千里迢迢地前往四明山根据地。一路上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生活条件异常艰苦。路途中经过了很多的联络站,其中有一联络站的站长是朱敏,他是上海之江大学的学生,也是地下党员,同样是“5·20”学生运动的领袖,提前到了浙东根据地四五个月,已经开始了工作,后不幸牺牲。
从参加教导队到游击行军
到了部队,我还碰到了熟人,也就是那个经由我安排后转移的工人,他比我早到了几个月,已经参加了第一期的浙东纵队的教导大队。他告诉了我一个噩耗,那位高二的女学生党员因为游击环境的紧张,在被留在地方上做民运工作时,不慎被国民党反动派逮捕杀害,已经牺牲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很伤心,多么好的女同志啊!同时还有一个熟人同志林琨,是和我一起在上海进行地下工作的,他的原名叫王大胜,而我的原名是沈关兴,现在用的都是到了游击队,为了避免被暴露所改的名字。
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情况:1948年8月浙东人民解放军金萧支队重建后,部队得到了迅猛发展。来自上海、南京、杭州、金华、嘉兴、湖州和当地国统区的知识青年、学生运动骨干,通过多种渠道,奔向金(华)、萧(山)游击根据地。支队长蒋明达、政委张凡等支队领导就根据形势发展需要,举办教导队,负责日常教学、政审、分配等工作。当时,我们在游击战争环境中办训练教导队,没有固定教材,由支队领导轮流主讲,没有固定驻地,即使是在根据地,几乎没有连续宿营两昼夜的,每天晚间行军,白天学习。
1948年4月,我到部队的时候,教导队第一期已经快毕业了,组织上要求我们负责搞第二期的教导队。当时我们第二期初期的学员,才不过五个人,后来陆续又来了好多人。指导员严英经过林琨对于我情况的介绍,要求我负责大家进行自学,并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进行自我鉴定,做毕业前的准备。我们教导队也常常进山练兵,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军,大部分是灌木丛中的野猪路,就是山里人也很少去。当时贫困山区交通不方便,战友们的生活就很艰苦,运送物资全靠当地共产党员、积极分子承担,老区的革命群众和后勤的战友们为解放战争作出了巨大贡献。为了应对敌人的拂晓攻击,我们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学习、训练、上操。游击条件越来越艰苦,每天晚上天刚黑,四五点钟就开始走山路,直到半夜12点才停下来休息,或者一直行军到第二天。有时候每天都要换两个地方宿营以保证安全。
1948年5月,形势发生了转折,隔了一道杭州湾的上海浦东游击队,一共400多人,冲破了国民党的封锁,来到了浙东四明山根据地。我们部队的人数因此增加了一倍,由原来的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三支队整编成浙东人民解放军三五支队,与抗日战争时期的三五支队不一样,是新的三五支队。过了两天,蒋介石得到三五支队南渡钱塘江、冲破封锁的消息,很是震怒,撤了两个县的县长,派浙江省保安团的副团长带队,另外纠集了七个县的保安队对我们四明山进行围剿。面对这样严峻的情况,我们教导队被迫转移到了深山里的山坳坳里,开始了艰苦的“打埋伏”的日子。
重温战友情:小鬼连长叶松祥
叶松祥,浙江诸暨人,1946年初,就是抗日战争刚胜利时,他就参军了。在抗日战争时期,他就是民兵,很勇敢。这个人,从外表看,不是很壮实,细高个子,很瘦,弱不禁风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同时,说话都很文静,很腼腆,好像大姑娘似的。但是,就这么一个文弱的青年,作战却非常的勇敢,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人很聪明,作战、谋略都很精彩,打仗很漂亮。同时,他能够吃苦耐劳,在行军的时候,看比他壮实的人,吃不消了,他就帮别人背背包,有人走不动了,他也能够帮助别人,因此在部队群众中很有威信,也立过很多次战功。从1946年参军,到我们1948年到部队的时候,也就是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叶松祥已经当上排长了。
但是,在1948年的12月下旬,金萧支队第四次的外线活动中,路西、路东支队联合攻打国民党陈蔡据点的时候,他不幸牺牲了。那时我们支队主力一大队在张凡同志的率领下,正越过铁路与二支队汇合。在路东,陈蔡据点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碉堡,是国民党埋伏在我们路东地区的一颗钉子。我们很早就想把它拔掉,但是力量都不足,这次路东和路西两个支队会师,兵力在200人以上,同时,陈蔡据点又面临着换防、部队即将撤退的情况。我们就打算伪装成去换防的军队,智取陈蔡据点。
那是12月25日的凌晨,支队派出了大约10来个战士,有路西的,也有路东的,穿着国民党的军服,大摇大摆地朝据点走去,大声喊着:“我们是换防的。”混到跟前之后,就把哨兵的枪缴了,那时候,天还蒙蒙亮,我军的战士冲进营房里,缴获了那些士兵的枪,俘虏了他们的最高负责人——连长。我们意图挟持连长进碉堡来瓦解敌军,这时,发生了意外。由于没有及时联系,一声枪响,路东支队的战士打死了前来探听消息的我军侦察兵。这后果不仅仅是牺牲了一名同志,还引起了碉堡中的注意。我军后续部队就跟了上来,包围了碉堡,当时叶松祥率领了一个排,在正面进攻。他带领了10来个士兵匍匐到一个土坑那里隐蔽埋伏,大声叫喊着要碉堡里的人投降,但是里面就是不投降。没想到碉堡里的人非常狡猾,佯装投降,在叶松祥起身招呼后续部队上来的时候,一枪击中了他的脑袋,当场就牺牲了。当时,我们都很愤怒,双方开始了猛烈的交火,最后碉堡里的陈蔡部队终于缴枪投降。
战斗结束了,我的身边抬过叶松祥的担架,我掀开担架上的白布,他脑袋惨不忍睹,脑浆四溢,扭曲变形……我的印象很深很深,60多年过去了,还是很清晰。这么样一个英勇的战士啊,就这样牺牲了!他牺牲的时候才不过21岁,还没有成家。他如果活到现在都已经82岁了,能够为我们国家作多少贡献啊!可能都已经当上将军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对他的称呼很亲昵,就叫他做“小鬼连长”,熟悉的人都会亲昵地叫“小鬼连长”。他当连长的时候才20岁,牺牲的时候也不过21岁。很可惜,这个同志。我们从陈蔡据点撤退下来的时候,将叶松祥葬在了私宅,和老百姓葬在一起。虽然也有其他战友相继牺牲,但是都没有叶松祥这样来得刻骨铭心。
战争年代多少革命烈士年纪轻轻为国为民献身,这是民族精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有义务、有责任继承烈士的遗志,把“铁军”的革命精神,把优良革命传统继承、发扬光大,代代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