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候的卡拉斯不美,她满脸疙瘩,戴一副大眼镜,人又肥胖,体重有100公斤。再后来,卡拉斯经过按摩、外科美容美体手术、热蜡脱毛等措施,她的体重降到了53公斤。她一米七五的个子,一举成为娇美女人。美丽起来的卡拉斯也得到了亚里士多德的注意,这个世界级明星,有大批富豪捧场,亚里士多德比所有的对手都豪放,她的房间里有他送去的成堆的玫瑰花。卡拉斯演出,他可以买来最贵的票送给显贵,甚至是丘吉尔夫妇。卡拉斯演出成功,着了迷的听众向她发出异乎寻常的欢呼,亚里士多德给她布置了大型庆功会,会场上到处都是玫瑰花和香槟酒。卡拉斯无意间说出她喜欢跳探戈,于是便会有一个全是探戈舞曲伴奏着的舞会供她开心,这当然是亚里士多德弄出来的。最著名的歌星卡拉斯,与最富有的男人亚里士多德在其中双双起舞,他们一直跳到凌晨3点,亚里士多德吻了女歌星的手,第二天,这个场面立刻变成大幅照片登在全世界的报纸上。再一次演唱,卡拉斯是在亚里士多德那艘超豪华的大船上,这一次他们深深爱上了。船在大海里面行驶,狂爱着的两个人在疯狂地做爱。第二天,卡拉斯就和她的丈夫摊牌了,宣告他们之间关系的结束。这个时候,亚里士多德和蒂娜还是夫妻,蒂娜透过门庭的玻璃看到亚里士多德和卡拉斯在做爱。全世界的报纸都在跟踪这新欢的一对,猜测亚里士多德和他婚姻中的老婆能闹腾成什么样,猜测亚里士多德和卡拉斯是不是好到可以结婚。
疯狂地爱上了亚里士多德的卡拉斯,一下子成了全世界最失意的女人。卡拉斯曾对她的密友透露了一个秘密,说她第一次的性高潮是和亚里士多德在“克里斯蒂娜”号船上体验的。她从此全面地沉湎于肉欲的美妙感受之中,再也离不开亚里士多德的身体。
在男女的情色之中,身体和灵魂一样,是整体中具体又统一的部分,身体与灵魂,同时又自成一个完整部分。也许,最不听话的就是身体,尤其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打开了一个女人身体的狂欢之门,就是让她知道了天地之间最隐秘的快乐,这就好像把毒品注射到女人的身体当中。须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能打开女人身体这个神秘之门的。残酷地说,很少的男人能打得开女人的这个门,这个男人再把这扇门关闭,就等于吸毒者一下子无毒可吸。那样的不适和痛苦与吸毒未遂的不适和痛苦是一样的,无非就是化学物质的可卡因与身体本能的可卡因的区别,效果却是一样的。杰奎琳变成了一个可以让亚里士多德娶回家的女人,卡拉斯就得从亚里士多德的情色世界中退场了,亚里士多德的爱情毒品,不再提供给叫卡拉斯的这个女歌星。他要提供给这个世界上高贵的遗孀了,失意、嫉妒和爱情毒品的缺失,这三者联袂起来,足以把女歌星卡拉斯折腾得死去活来。
有了新爱的亚里士多德,当然也是心疼卡拉斯的。但是,这种心疼有什么用,至多是一个心有余情的屠夫,悲悯地看着经他之手杀掉的猎物。猎物的身体之疼是实在的,这疼痛根本不是猎手可以体尝到的。卡拉斯就是那个被亚里士多德杀戮的猎物,亚里士多德至多就是那个慈悲地看着死去的猎物的猎手,他有新鲜的猎物要去捕获了,这使得他兴奋。
亚里士多德和杰奎琳的婚礼那一天下着雨,婚礼在亚里士多德私人岛屿上的小教堂里面举行。这个私人岛屿是亚里士多德花大价钱买来的,金钱果真可以买来当事者想要的一切物质上的东西,包括领土。那天,来自75个国家的显贵人士前来献礼。经历过太多宏大叙事一般人生历史阶段的杰奎琳,她也许需要安静下来了。肯尼迪家族的魔咒一直在持续,她的两个孩子是竞争对手和敌人的谋杀对象,她需要亚里士多德这个男人坚挺的保护。当然,还有什么比得上爱琴海上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岛屿和一艘世界上最舒适的游艇更能让她自由自在?这样的岛屿竟然是属于她和亚里士多德私人的,这样的游艇也完全彻底地属于他们自己。
但是,亚里士多德的两个孩子却阴沉着脸。亚历山大已经是个20岁的小伙子,克里斯蒂娜也已长成了一个18岁的大姑娘。亚历山大说,他永远不会和这个即将成为他妈妈的女人睡在一个屋檐下。克里斯蒂娜与杰奎琳更加势不两立,杰奎琳简直是克里斯蒂娜最讨厌的人。她对这个继母粗暴得难以形容,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她。她甚至打听杰奎琳可能会在哪个机场、哪家餐厅出现,目的就是躲开她。杰奎琳39岁,亚里士多德65岁。那一个阶段,报纸上整天分析,猜想杰奎琳是不是和一张空白支票结了婚,说杰奎琳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找了个祖父。这是因为婚礼前夕,杰奎琳与亚里士多德的经济条款签约得太分明,太像是一份经济合同。前来谈判的使者还试图通过一项条款加以补充:如果丈夫比妻子先去世,支付1亿美元。据说婚约里还有其他170条补充条款,甚至要把共同在一起度过的天数和性生活的次数都记上账。39岁的杰奎琳当然是美丽的,有人形容说,她像100万美元一样美丽。接着有人更正说,不,200万。
亚里士多德是爱杰奎琳的,不然,他不会一下子扔掉相好已久的女人卡拉斯而转头和杰奎琳相好,甚至要和她结婚。杰奎琳似乎更爱金币这个事实,却让亚里士多德心灰意冷。婚后的杰奎琳热爱金币的程度超出亚里士多德的预期。当然,承担这些花费亚里士多德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却是原先的杰奎琳只是亚里士多德臆想出来的,真实的杰奎琳和男欢女爱狂热阶段的那个杰奎琳完全不是一个人。也许,反过来也是成立的。亚里士多德也不是杰奎琳心目中的那个人,亚里士多德也是婚前婚后两个人?还在蜜月中,亚里士多德就发现了杰奎琳还和另一个男人有暧昧关系,她写给另一个男人的一封信让亚里士多德发现了。信里说:“非常亲爱的罗斯,我本来想在走之前把一切事情告诉你,可是行程太匆促。你写的话我都读了,很感动。亲爱的罗斯,我希望你知道你过去在我心目中意味着什么。”落款是“深情的杰奎琳”。
亚里士多德也开始给卡拉斯打电话,一开始卡拉斯不接他的电话。她说,我累了,不想接待你;她还说,我已经把你从我的生命中清除了。但是,卡拉斯究竟是一个很深地爱着亚里士多德的女人,她可以清除亚里士多德这个名字,可是清除不了她心中对于这个男人的感情。她可以在理性上清除这个男人,可是她的身体里面的东西却顽固地不把他清除。女人心中没有死去的那一部分温情,又使她与亚里士多德见面了。与杰奎琳结婚,奇怪地使这两个孤独的人接近了,他向她倾诉自己婚姻的幻灭。有一天,卡拉斯去了一个海滩在躺椅上休息,怀里抱着她亲爱的宠物狗,一架直升飞机降落了,她看见亚里士多德从飞机里出来,他上前和卡拉斯拥抱,他们的嘴唇长久地不分离。有一次,亚里士多德对卡拉斯说,回到我身边来吧。卡拉斯说,等你自由了吧。事实上,亚里士多德也把和杰奎琳“离婚”这两个字常挂在嘴边。
年过70的亚里士多德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对自己的生命是真正重要的了,她就是这个叫卡拉斯的女人。她爱了他那么久,一直是没有用的。当年她和他相爱的时候,他也是不会善待她的。当然,她也因为巨大的压力和不适经常地对他歇斯底里。两个歇斯底里的人在一起混日子,能有什么可以预见得了的和谐与安稳?他掴她耳光,他臭她。当然,她也反击,把气氛弄得乌烟瘴气。可是,她对他的爱是深情的,在他经历的一系列女人之中,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的用情。也许,人只有在得不到的时候和已失去的时候,才想得起来应该去珍惜?
亚里士多德想珍惜他和卡拉斯的感情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已经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了,身体的精力已经耗得差不离儿了。当然,灵魂的爱还在,灵魂的爱超越岁月和衰弱的身体而存活。他或许原本有和卡拉斯重归于好的机会。可是,上帝没有把机会给他。亚里士多德魔咒又开始了另一轮的袭击,而且是致命的一击。
亚历山大出事了。
亚历山大不爱好学习,却对飞机之类有发动机的物件感兴趣,他的屋子里面摆满了飞机模型。19岁的亚历山大恋爱了,他爱上了一个36岁的女人,叫菲奥娜。菲奥娜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比亚历山大大了17岁。菲奥娜虽然喜欢亚历山大,却也不想找一个19岁的孩子与自己共同生活。他们离开了,又见面;分手了,又互相投入了对方的怀抱。亚里士多德对这事儿坚决不同意,亚历山大与父亲因此闹得挺僵。亚里士多德试图和儿子把心贴近,就给儿子买了一架新的直升飞机,他知道儿子过去的直升飞机用旧了。那一天,几个人坐上了旧飞机,亚历山大坐在右边驾驶位置。新驾驶员坐在左边,中间是老驾驶员。这次飞行的目的是让新驾驶员熟悉直升机。他要学会驾驶,一星期后把将要卖掉的旧飞机开到迈阿密。飞机刚升到空中,突然向右转去,就栽了下来。飞机爆炸了,只有坐在右边驾驶位子上的亚历山大被炸死。
飞机事故报告显示,控制机翼转动方向的电线被弄反了,当飞机被操纵向左转离开机场时,它却向右俯冲了下来,飞机安装的错误显而易见。可是,第一次检修的时候飞机十分正常。第二次又进行了检修,要么是第二位机修工程师犯了错误,要么就是有人蓄意破坏,亚历山大的屋子里面还被发现了窃听器。是的,亚历山大死于蓄意谋杀。凶手窃听了他的计划,有充足的时间把电线弄反。
亚历山大的脸全压扁了。菲奥娜疯了。亚里士多德说,我要记住我儿子的本来模样,整容医生要让亚历山大恢复得像样一些。亚里士多德,这个曾狂妄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几乎要给医生下跪了,说,我将把我所有的船,我所有的一切,我所有的飞机,我所有的全部金钱都给你们,如果你们救活了我的儿子。医生们说,就让他安息吧。克里斯蒂娜像个幽灵,她对着棺材低声说,你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醒来吧,亚历山大。克里斯蒂娜还对着亚里士多德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啦,爸爸。
在亚历山大死去的床前,人们看到了杰奎琳和菲奥娜私语着。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杰奎琳是在安慰菲奥娜。后来被透露,杰奎琳关心的不是亚历山大的死亡,她是向菲奥娜打听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事情,比如,她问菲奥娜是否知道,如果她和亚里士多德离婚,亚里士多德打算给她多少钱。很快地,菲奥娜从这个故事里面消失了,她看清了这个拥有十足的金钱实际上却是为金钱打工的这个家族之人的灵魂是怎么回事了。她是个看客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世界上最金碧辉煌的家族呢。
在死亡面前,金钱连个数字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狂妄的富豪亚里士多德,第一次发现了金钱的无力。儿子的死,才让他发现,他所拥有的世界上最巨额的东西,这些曾让他抽筋似的引以为豪的东西,这个曾经如此让他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个让他成为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最巨大物质符号的东西,其实什么也不是。亚历山大的死亡,让他明白了金钱的虚幻。是的,最重要的东西全不是金钱可以买来的,比如,生命;比如,健康;比如,爱情。
亚里士多德真正地衰老了。他不想好好地活啦,他把酒喝得比什么时候都多,就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醒过来。他醉醺醺地从豪华大酒店的洗手间里出来,拉开裤子的拉链,把自己的生殖器搁在放小费的碟子里,大声说,瞧吧,这就是我的秘密——性和金钱。
他对杰奎琳日益反感。有一次他当着一位朋友的面说,她只不过把肯尼迪的梅毒传染给了我。他以这个方式透露了那个被暗杀的贵为全世界最有力量的美国总统有性病。有一天,亚里士多德孤单一人地坐在私人飞机里,重新写了他的遗嘱。他不打算遵守希腊法律把丈夫全部财产的1/4留给遗孀的规定。他强调,如果杰奎琳不同意这个条款,他的权利继承人就有义务通过各种手段反对她。他很少或者不再和杰奎琳在一起。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自己私人小岛的小路上走,很小心地走,后面跟着一条捡来的小狗,他把小狗唤作“瓦纳”。每当亚里士多德离开小岛,小狗瓦纳就面向大海坐在那里等他,直到载他回来的飞机越来越近地出现在瓦纳面前。这个时候,瓦纳就会把它的小尾巴摇得很高,嘴里还叫唤着只有它自己听得懂的话。
这个叫亚里士多德的人,直到折腾不动的时候,才有耐心不和金币与女人周旋,才有耐心和一条小狗交朋友。而这条叫瓦纳的小狗,绝不是因为这个老人有钱、是个世界首富才对他摇头摆尾的。它只懂得人是不是真心地待它。谁真心地待它,它就会几天几夜地独自呆在一个寂寞的地方等着谁的回归。狗是世界上最不被物化的东西扭曲的动物,它对仁爱的姿态最符合上帝设定的原初生命对于爱的逻辑和信义。动物们几乎都是这样的,比起人类来,动物们全都是爱的天才。真可惜,人这个东西,这个自以为最聪明的大虫子,以为可以像上帝一样俯视所有生灵的物种,是最不会爱的这么一种物种。而爱,却是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爱的人,连一只狗的感情都不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