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民落地时，接生婆吓得惊叫：“一个猴子。”李大民的母亲也吓住了：“他怎么会长尾巴呢？我怎么会生一个长尾巴的儿子？”
父亲抱着李大民去了医院。父亲想把李大民的尾巴割掉。
医院的许多人来看李大民的尾巴。给李大民看病的医生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走廊里也挤满了人。有好奇心强的人还摸摸李大民的尾巴，尾巴竟咯咯地笑。有个人用劲掐了下李大民的尾巴，尾巴竟哇哇地哭了。
这更让许多人觉得怪。
医生也说：“这尾巴暂时还是留着，割掉太可惜。”李大民的父亲问：“留着有啥用？”医生说：“可做科学研究。”父亲还是想割掉李大民的尾巴。“科学研究对我来说有啥好处？”一个看热闹的病人说：“你儿子的尾巴可以为你挣好多钱。人都有好奇心，都想来看看你儿子会笑会哭的尾巴。那你收钱，看尾巴一毛，听尾巴笑听尾巴哭加收一毛。”李大民的父亲听了这话，才把李大民抱回了家。
李大民的父亲在墙上钉了个木牌，木牌用油漆写上：“看尾巴收一毛，听尾巴哭听尾巴笑收两毛，摸尾巴收三毛。”
来看李大民尾巴的人极多。
钱大把大把地进了李大民父亲的口袋。
仅三年，李大民的父亲把土胚房拆了，盖起一幢三层的楼房。墙外贴了白瓷砖。那还是20世纪80年代初期，这楼房是全乡最漂亮的楼房，也是乡里唯一一幢三层的楼房。那时乡政府的楼房都只有两层。
村人都极羡慕李大民的父母生了一个有尾巴的儿子。村里的男人也会骂自己的女人：“都怪你生的儿子没尾巴，要不我们也可盖楼房，也可天天吃香喝辣的。”女人就骂自己的儿子：“谁叫你不长尾巴，要不我们也不用过这样的穷日子。”
后来李大民发现尾巴会说话、会唱歌、会跳舞、会写字、会画画。而且尾巴说的话、唱的歌、跳的舞、写的字、画的画，都远远超过李大民。这让所有人觉得怪，李大民竟不如他的尾巴聪明。
李大民到了娶妻成家的年龄，竟有许多女人想嫁给李大民。开初，李大民的父母还担心李大民娶不到老婆呢。这让李大民的父母乐坏了，李大民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她们并不喜欢我，只是喜欢我这条会挣钱的尾巴。”李大民对父母说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里的女人不知道他有一条会挣钱的尾巴。他要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他的女人。
半年后，李大民带着一个女人回家了。女人不但不漂亮，还有点丑。父母感到很奇怪。李大民说：“她很善良，很喜欢我。有这两点就够了。”
李大民很快同那女人结了婚。
女人一结婚，一改以前的低眉顺眼、温言柔语，冷着脸说：“我们同你父母、兄弟姐妹分开，我们要单独过。”女人这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式的语气让李大民骇了一跳，李大民看了女人很久，像不认识女人一样。许久李大民问：“为什么要分家？”女人说：“他们全靠你的尾巴供养，我们太亏了。”李大民觉得怪：“你怎么知道我的尾巴能挣钱？”女人笑了：“你真傻，远不如你这条尾巴聪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有一条会挣钱的尾巴。因而你乞讨到我家门口时，我不嫌你的脏，给你洗衣服，做好吃的给你吃。”李大民还是纳闷：“你怎么知道我有尾巴？”女人仍笑：“我从电视里看过你呀！”
李大民不想分家，女人便时时同李大民闹。李大民的父母说：“分吧，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分家好，各过各的日子，自在些。”
李大民把以前挣的钱都给了父母。起初女人不同意，李大民说：“那就不分家。”女人只有依了李大民。
分家后的第一天，女人便要李大民用他的尾巴挣钱。
尾巴不但一点也不听李大民的，还故意同李大民对抗。观众说：“唱歌吧。”李大民也对尾巴说：“唱歌吧。”尾巴偏偏写字。李大民要尾巴写字时，尾巴偏偏放声大哭。观众觉得更有趣了，纷纷往李大民的脸盆里扔钱。
尾巴后来索性啥也不做，既不唱歌也不跳舞，既不笑也不哭，既不写字也不画画，木呆呆的。观众觉得索然无味，纷纷走了。
李大民挣的钱极少。女人很失望，女人一天到晚骂李大民窝囊，挣不到钱。李大民向尾巴妥协了，求尾巴给观众表演。尾巴说：“我讨厌你这女人，你同她离婚了，我就听你的。”女人碰巧偷听到了尾巴说的话。气愤的女人拿来一根竹条抽打尾巴：“你不好好为我们挣钱，我抽死你。”尾巴痛得呜呜地哭，但尾巴说：“你打死我，我也不会为你挣钱。”
李大民向女人提出离婚，女人说：“你给我一百万，我就离婚。”李大民说：“我哪能挣到一百万？”尾巴说：“我能。”尾巴便一天到晚给观众表演，一年后便挣了一百万。女人拿了一百万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尾巴向李大民祝贺，李大民却高兴不起来。李大民还想成家。但李大民又担心愿意同他结婚的女人只是看中了他的尾巴。李大民拿了把刀，在石头上磨起来。刀磨得极锋利，李大民想把尾巴割了。他没挣钱的尾巴了，愿意同他结婚的女人肯定是真正喜欢他。尾巴吓慌了：“大民，别，千万别。我并不是多余的，也并不是没用的，我有存在的价值，我可为你挣很多很多的钱，还可以同你说话为你解闷……”
“你在我眼里就是多余的。”李大民一手拉住尾巴，眼一闭，拿刀的另一只手狠劲一割，尾巴断了，在李大民手里痛苦地扭成一团。
尾巴代表了一类人，他们（很大程度上是被迫的被逼的）展示自己的缺陷，揭开自身的伤疤，暴露自己的隐私，甚至牺牲做人的尊严。为什么——钱！为什么能挣到钱？因为有这样的看客：满怀强烈的好奇心，窥探心，虚假虚伪的同情心，麻木不仁昧良心，一个个接踵而至。最终“李大民一手拉住尾巴，眼一闭，拿刀的另一只手狠劲一割，尾巴断了”。李大民自尊自立自强了！
小说小，但眼光刁，构思妙，寓意深，震撼强。（陈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