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占地广阔，建筑陈设却不显丝毫奢华。院落整齐轩敞，厅堂楼榭俱是一色的青石红墙碧瓦，庄重严谨。
即使卫慧已经身处内院，也只见到回廊檐榭繁复，却没有富贵人家多有的流水叠石。就是所栽的树木，也多是简单朴素的青松古槐修竹，就连柔弱的杨柳也不见，更不用提什么奇花异草、灵兽奇禽了。
这大气沉稳的建筑，看在卫慧眼中，又多了对楚齐其人的一些好感。同时，心里对这个威武大将军的好奇，也更深了一步。
真不知道，让凝烟那等女子深爱的男人，究竟是何等模样？看他府中的陈设，似乎也不像贪恋酒色之人……那，又为什么纳了那么多房妾室？
想起霁朗是他的长子，卫慧心里冒出一个让她也狂寒的念头－－难道，他纳那么多小妾，仅仅是为了子嗣？
汗，她的知识和经验却明确的告诉她，能够让凝烟受孕的男人，绝对不会七八年才生出第一个孩子……
梅夫人住的院落不大，小小的院落里，倒是种着些花草，廊下安置着两口青花瓷缸，养着几尾名贵的金鱼。
那男仆送卫慧和黎澈到了院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下仆在此等候先生，若是有什么吩咐，先生尽管让姐姐们传话。”
“嗯。”卫慧对男仆点点头，随着两个衣着素净的丫头，走进了梅夫人的住处。
这梅夫人的房中陈设，倒是让卫慧有些略略的惊讶。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的物件颇有特色，案几上陈设着整玉透雕熏香炉，缭绕出丝丝梅花香气。房角一对人高的珐琅鎏金花瓶上，也是疏淡的红梅。明晃晃的珍珠垂帘后，一架四扇画屏乃金银丝线绣就梅花的傲雪清姿。就连脚下，都铺着梅花图案的长绒手工地毯。
真可谓，满眼梅影，暗香绕鼻。看来这梅夫人的名号，也是因其极爱梅花所得了。
“这位公子，请在此用茶稍后，卫先生请随奴婢进来。”房中一名年岁稍大的丫头，含笑接应。卫慧收回打量的目光，给了黎澈一个安心的眼神，敛神静气，随那丫头走进珍珠垂帘。
绕过屏风，卫慧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张放了帷幔的雕花大床。
丫头引着卫慧在床畔的凳子上坐了，俯身轻声回禀，随后，那帷帐后传出一个慵懒娇弱的应声。
随即，一只凤仙花染过指甲的手，从绣着淡淡梅影的帷幔之下伸了出来，搁在一个小小的迎枕之上。一弯碧绿的翠玉镯子，宛如一泓碧水，在那截如雪的皓腕上，轻轻地晃动。
卫慧心中暗寒，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让自己盲诊了。只不过，卫慧虽然已经确定，诊脉确实为有效的诊断手段，但是，她却绝对不能够接受，完全凭借诊脉就对病情给出结论的做法。这种盲诊哑治，在她的眼里，绝对是古代医学的一大弊端。试想，医生连病人是何模样都没见，更没具体检查患病部位，甚至，连病情都是根据旁人描述加医生主观臆断，那样情况下，对病情能做出准确的诊断？反正，卫慧不敢想，也绝不会那么做。
卫慧瞥了一眼身旁站立的那个丫鬟，对着帐幔正色道：“梅夫人，卫慧虽然习惯身穿男装，却是女儿之身。为了能够准确地为夫人诊断病情，还望夫人能够收起帷幔，让卫慧见见病容。若是必须，可能还要夫人配合，对患处进行检查。”
“这怕不行吧……”侍立的丫头烦难的话未说完，帷幔里，那个娇懒的声音发出一声轻笑。
“呵呵，听人言卫先生乃女子之身，妾身还暗自称羡，先生能以女子之身，做出此等不让须眉之事。如今听先生这一番话，倒让妾身惭愧了……嫣儿，打起这帐子吧，我也觉得憋闷呢。”后半句，已经是吩咐丫鬟的了。
嫣儿乖巧地答应着，将床帐挽起，卫慧也看见了半倚在床上的梅夫人。
梅夫人身着嫣红软罗锦衣，因为病中，头发只是松松地绾在脑后，发间只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面上未施脂粉，倦懒之间略显病态的娇弱。尽管如此，卫慧还是不得不赞叹一声，又是一个古代美人啊。
如果说，凝烟的美，皎然若朗朗皓月；水柔的美，若清水芙蕖；凤眠的美，如牡丹娇艳富贵；这梅夫人的美，却正恰似一枝傲雪红梅，热烈娇艳，却自然地带着一丝冷傲。
暗赞着，卫慧对那梅夫人微笑道：“如此，先让卫慧为夫人诊脉。”
三指按上梅夫人的脉搏，略一查探，卫慧心里暗吃一惊，梅夫人看年纪也有二十岁出头了，况且，已婚妇人，怎么会有处子之脉？
随即，她又在心里怀疑是否因自己诊脉经验不足，做出了误判？
细细查探了许久，卫慧收指，抬眼望向梅夫人：“夫人行经腹痛，癸水色淡量少，且体倦乏力，入夜难眠……不知卫慧所言是否符合。”
“呀，卫先生说的对极了。”梅夫人还未答话，嫣儿已是惊异出声。
梅夫人佯嗔了嫣儿一眼，对卫慧轻轻颌首。
“那么，夫人，今日是你行经首日吧。”
梅夫人又是微微颌首。
“此病乃体质虚寒，气血不能充盈，又因思虑过重，津液暗耗，导致了经血色淡量少，体寒致使血脉不通，不通则痛。”卫慧说到这里，对着明显有些紧张的主仆二人安抚一笑：“这不算什么大病，但须夫人配合，慢慢调制。只要夫人摈弃那些思虑之事，日间多活动，种花、养鱼，乃至散步，逛街……再加之汤药辅助，散寒祛瘀，补血养精，此病痊愈之期指日可待。”
“哦。”梅夫人神色略缓了缓，却并不见多少喜色。一双黑沉沉的水眸流转望着卫慧，沉默片刻，似终于下定决心：“妾身入将军府已有五载，却一直未能有孕。听人言，卫先生可疗这隐疾，不知妾身……”
呃？卫慧心下一怔，暗暗着急。
刚才，她诊脉，就隐隐探出，梅夫人虽然已婚，却似乎仍是处子之身，只不过，她对于自己的诊脉能力，还没有那么自信，所以不太敢确定……如今，这梅夫人问起此事……她更加怀疑自己判断不准了，毕竟如果自己是不是处女，当事人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但，若是不说……只怕自己的医术立刻就会受到怀疑……进一步了解将军府的计划，只怕也难以实现。
略一思忖，卫慧镇定道：“体质虚寒，气血不养，宫寒自然不易受孕。但是，夫人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此事难断，卫慧尚需查探一下夫人的身体，才能给夫人一个准确的答复。不知夫人能否准许。”
“这……”梅夫人垂下眼睑，默然片刻，方才轻轻点头。挥手，让嫣儿退下。
很快，卫慧就确定了自己的诊断。这个梅夫人居然真的还是处子！
脱掉塑胶手套，净了手，卫慧再望向梅夫人的目光，就镇定自信地多了。
“夫人，我要问您几个问题，希望夫人能够如实相告。”
“嗯。先生请问。”
“夫人入府，与将军初次同房是何时？将军在夫人处留宿的时候多不多。”
“五年前。将军对妾身疼爱有加，每月都有八九日，是在妾身之处歇宿。”梅夫人虽然回答，却面露一抹羞涩。
“可行过房事。”卫慧更进一步。
“呵。”梅夫人一怔，两只乌沉沉的水眸，露出一丝迷茫。
卫慧心中一寒，不会自己遇到一个纯洁的不知房事何物的女子吧？难道，她还需要扮演性启蒙的角色？
“夫人，卫慧的意思是，将军在此歇宿……可是与你同床共枕？……那个，你们……”卫慧迟疑着，尽量斟酌着，古代女子能够接受的字眼儿……
“先生，妾身说过，将军对妾身疼爱有加，在妾身处歇宿，自然是与妾身同床共枕。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梅夫人打断了卫慧，脸色微沉，显然带了些薄怒，脸上羞红未褪，此时更是因为薄怒，涨红了双颊，恰如傲雪怒放的红梅，娇艳热烈。
卫慧心下疑惑，暗暗观察，却见梅夫人两只大而黑的眼睛，坦诚自然，完全没有丝毫作假之态。
“哦，夫人请原谅。卫慧没有怀疑夫人与将军之间的感情。”
卫慧突然感到此事似乎并不单纯。如果说，梅夫人不懂夫妻之事，但那楚齐与凝烟有了霁朗啊，他自然不会不懂，但是，为什么，他表面上非常疼爱梅夫人，却一直没有与她行夫妻之事呢？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禁忌之事？自己如果对梅夫人如实相告，那结果又会如何？
想到此，卫慧不得不重新思考，如今如何应对殷殷期盼有一个孩子的美妇人了。
梅夫人无孕，压根儿不是她身体的毛病。试想，没有精子与卵细胞的结合，哪里来的孩子？
这些思虑瞬间在卫慧心中滑过，她仍旧面容镇定，微笑看着梅夫人道：“卫慧问及此事，也只是因为想尽快找出夫人的病因，才好下手调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