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卫慧微微一愣，旋即释然地微笑着点点头：“是啊，卫慧心里想的什么，都瞒不过老先生的眼睛。”
“我本来答应霁朗的母亲，将他送回他的父亲身边，如今由于各种原因，耽搁了这么许久，霁朗都快一岁了，还没能见到自己的亲人，我在这里承蒙老先生和黎澈的照顾，本想着多在这里给你们做几顿饭也好，眼看季节转换，再过几天，天气就会渐渐变得炎热了，那时，带着个孩子赶路，就多有不便了。故而，卫慧想着，不如尽快将霁朗送回他父亲处。
如若老先生允许，那么卫慧愿意回来，给你们做饭打扫。卫慧也深深敬佩老先生在医术上的高深造诣，也想着能够在您身边，多学一点儿知识。”
“唉，卫姑娘不必过谦。卫姑娘对于医术更是天资独慧，姑娘想到的做到的，都是老夫苦思冥想十几年仍不得其解之事。”老先生说到这里，默默地盯住卫慧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道：“卫姑娘，不知你可注意澈儿……澈儿的心事。”
“心事？黎澈。”卫慧有些茫然，片刻，她有些恍然大悟道：“黎澈曾经告诉过我，他要走边名山大川，见识所有没有见识过的名药。不知老先生指的可是这个。”
“唉，卫姑娘，看了你并不了解澈儿啊……”老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轻声说道：“澈儿心中所想的，不仅仅是这些啊……”
卫慧看着竹叟杳然出神的目光，觉得有些什么将要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是她下意识地回避的东西。她不知如何开口阻止，就听到竹叟再次开口。
“澈儿的身世，他已经告诉你了吧。”
卫慧无声的点点头，心里想到黎澈说起自己自幼父母双亡的凄苦身世，神情也不由黯然。
“只是，澈儿并不是孤儿。”
“什么。”卫慧被这个消息震惊，不由惊讶出声。
竹叟挥手止住她的询问，继续说道：“我之所以将澈儿带到这里，让他避开红尘凡世，只不过全是因为他的心疾。”
竹叟的目光遥望着夜空，声音飘渺，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看着陷入回忆的竹叟，卫慧也不好出言惊扰，只能默默地陪着他……许久，竹叟仿佛才从遥远的过去回过神来，开口，声音却掺杂了浓浓的忧心－－
“澈儿的家族太过煊赫，也有着太多的征伐……澈儿患的心疾本活不到成年，唯一让他不发病的方法就是让他远离尘世的喧嚣，远离他那个家族，远离人世红尘的悲欢离合……他的心疾最怕的就是动情……所以，他跟着我在这山谷中，虽然清苦，却可以无忧无虑地活下去。只不过，天意难违啊，看来，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只想着带他避世，却想不到……世事难料……”
“师父。”竹叟尚未把话说完，黎澈的声音，就从小院外传来，他挺拔隽秀的身影，也随着声音走了进来。
听到黎澈的声音后，老先生微微一震，脸上的阴郁和伤感，很快消失，当他转头看向黎澈，满脸又都是愉悦慈祥的微笑。
他看看跟在黎澈身后的阿黄背上的几只野物，眼中闪过一丝不平，有些愤愤地嘟哝一声：“让你小子捉一次野物，也不用直接迷昏弄回来吧？哼，说起来，这杀生的事，还得为师来做。”
黎澈笑笑，也不辩驳，阿黄则自动地走进厨房，将那几只野物丢进去。
“丫头，澈儿，你们随我来……”竹叟说着起身，引着卫慧和黎澈走向他的房间。
黎澈快走几步，点起油灯，朦胧的灯光下，竹叟走到自己的床畔，不知触到什么地方，床侧平整的墙面缓缓打开一个小龛，竹叟伸手从里边拿出一个蓝布包裹，走回桌旁，将包裹在油灯下，缓缓打开－－
蓝布揭开，露出里边一套几本微微泛黄的书册，用手掌缓缓地摩挲着书册的封面，许久，他才再次将书用蓝布包裹好，然后郑重地将书交到卫慧的手中。
“卫姑娘，这是老夫集几十年心得所撰，是老夫关于岐黄之术和养生的一些见解。谈不上多么精辟，也谈不上如何高深。今日，如果姑娘不嫌弃，老夫就将它交给姑娘了。还望姑娘不会嫌弃。”
卫慧手捧着这一套珍贵的典籍，欣喜中更多的是诧异。
她双手捧着书，注视着神色庄重的竹叟老先生，说道：“老先生，卫慧何德何能，怎敢轻言嫌弃？老先生心血之作，定是集医者之精华，卫慧本求之若渴，但是，卫慧已经得了老先生和黎澈太多的帮助，更是承蒙你们无私地将所藏典籍供卫慧学习了半年之久。如今，卫慧又怎么能妄自收下老先生的心血结晶。”
说到这里，卫慧略略一顿，又说道：“老先生若真的不嫌弃卫慧愚钝，待卫慧交待好霁朗，专程回来，再拜在老先生门下，细心研读，跟随老先生学习医术，如何。”
“哈哈……卫姑娘，你这么说，可是折杀老夫了。卫姑娘所学所知，有太多是老夫望尘莫及之处，老夫怎敢以师自居。”竹叟说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光瞟过黎澈，又对卫慧说道：“卫慧姑娘此次离开，老夫还有一事托付，不知卫姑娘可否应承。”
见老先生神情郑重，卫慧坐正了身子，庄重地点点头：“老先生但有所托，卫慧无不尽力而为。”
“嗯，好。”老先生点点头，伸手将黎澈拉到眼前，将黎澈的手交到卫慧的手中：“卫姑娘，澈儿从小跟随老夫在这山谷隐居，如今，他已经过了及冠之年，也是该出谷见见外面的红尘繁华了。我就将他托付给卫姑娘，请卫姑娘携他入世，体味些尘世之趣吧。”
竹叟这些话说出来，不但卫慧呆了，一旁的黎澈也完全呆住了。他脸色苍白，却也难掩双目中闪过的一丝兴奋，只是，转瞬看向竹叟苍老的容颜，他的眼神就只剩下黯淡和伤感了。
“师父……”
黎澈的话未说完，就被竹叟大笑着打断。他拍拍黎澈的肩膀，佯怒着嗔道：“傻小子，你跟着卫姑娘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为师也可以四处游逛游逛，看看名山大川。为师还想趁着能走动，四处多看看呢，怎么，你还要在这里让为师陪着你不成。”
“师父，我……”黎澈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此时，他才想到，虽然师父一直以来总是不说，但是，恐怕是自己的身体让师傅困在这个小小的山谷之中，不然，凭借师傅的武功和丰富的学识，即使师父无意出仕，至少也可以悠游四海，快意人生。
卫慧站在一旁，看着师徒两个浓浓的离别之情，她自己却仿佛局外之人，完全插不上话。她也看出了黎澈听到师父让他出谷时的兴奋，心里也想着如果没什么顾虑，有黎澈同行，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同伴，只是……她出谷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受到别人的追击，她还不能肯定，经过半年时间，那些人是否已经放弃了对她的搜寻？在这种情况下，带上黎澈，岂不是将他带进一个危险地境地？更何况，黎澈还有先天性心脏病在身，带上他，如果真的要面对危险，他的身体……
“老先生、黎澈，卫慧尚有一言，请二位……”
卫慧的话说到这里，竹叟却仿佛已经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看了看神情有些黯然的黎澈，他的目光再看向卫慧，已经是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坚定。
“卫姑娘，或许你还不太了解澈儿。虽然他天生患有心疾，却是难得的练武奇才，老夫一点儿微末之技，已经悉数传授给黎澈。如今，他的功力在江湖上行走，已无几人能够比肩。更何况，澈儿虽然心地良善，却也深谙制毒解毒之功……所以，澈儿不但可以自保……呵呵……慧丫头大可放心。”
竹叟说着，眼睛灼灼的注视着黎澈，目光和语调都是抑制不住的自傲。
“什么？黎澈会武功。”卫慧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黎澈，却见他红着脸，腼腆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下，卫慧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开始，她也不过时担心自己无法保全黎澈的安全，如今，知道他自己的武功自保绰绰有余，她又有什么借口，不与他同行呢？更何况，黎澈的学识谈吐，总在这山谷之中生活下去，对于他也确实太不公平。
卫慧去收拾行李，黎澈陪着竹叟站在小院里，望着层层的竹林，想着将要离开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心情却无比的沉重。
“师父，为什么。”黎澈忐忑着低声的问道。
“傻孩子，”竹叟幽幽的一叹，看着自己这个傻徒儿，真不知道，将他这样推出去，后果将是什么……“慧丫头是不是中了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