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力吉的话说完，并没有离开，唿哨一声，几名少年已经散在十几辆罗罗车的周围，形成护卫之势。乌力吉则策马立在琪琪格座车之旁，守护之意明显。
卫慧默默地看着几名少年行至有距，神色镇定，心里赞叹的同时，却在暗暗诧异。
若真是如乌力吉所说，只是一匹野马捣乱，马群好像不至于如此半天还不能制服。况且，卫慧在于契单人的交往中，也多次听过野马回到牧民聚集的地方捣乱，可是，格日牧民说起来，显然很不在意。想必，一般的野马捣乱，几个牧民上前驱赶也就完事。
她心里甚至暗暗向往，不知这野马是什么来头，居然如此厉害？是不是像射雕中郭靖驯服的小红马一般的汗血宝马？
乌力吉似乎没有察觉卫慧的沉默，微笑的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艳羡，望着那片喧嚣半空的尘土道：“此时乌托应该已经将头马套住了吧……”
他自言自语，似乎并不需要别人附和。卫慧也就默然地，同样将目光看向那片喧闹。
那片浮尘之下的吆喝声、呼哨声，突然全部消失，似乎那里只剩下狂马在冲撞飞奔……
周围的空气，在这瞬间似乎都被凝固。紧张的气氛，瞬时影响到了每个人。乌力吉方才还飞扬着羡慕的脸已是变色，握着缰绳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用力。似乎，他手中的缰绳，就是一条维系生命脉搏之索。
琪琪格和其他车上的人，几乎同时从车内探出头来，目光齐齐望向那片喧嚣之处，眼底俱是一片紧张和担忧……
那尘土飞扬处，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地长嘶，刺破长空，刺痛众人的耳朵，同时也让所有人的心为之震撼。当然，这震撼中，有男人们嗜血的兴奋，也有女人们善良的怜悯。
众人的唿哨和叫好声随之而起，一阵喧闹之后，奔腾的马蹄声，却是渐渐安静下来。
琪琪格坐在车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低喃着：“尊敬的查干巴拉大神保佑，终于没事了。”
卫慧也已经明白，惊马被制服了。方才那声长嘶想必是那头马被制服时所发。
乌力吉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欢欣鼓舞地坐在马上，跃跃欲试。似乎，那头马是被他制服了一般。
卫慧望着这神采飞扬的少年，也是被他的兴奋感染，眼底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种淡淡的笑意。
说话间，那边的欢呼声还未落下，几匹马向着卫慧的方向狂奔而来。
看清为首的人是乌托，卫慧的心蓦地一沉。琪琪格显然也很快看到了乌托，却没有看到苏特，惊呼一声，脸上已经变色。
乌力吉不明原委，却也赶到了一阵紧张，他急忙驱马上前，乌托却似乎没有精力理会与他，飞奔到卫慧面前，也顾不得与琪琪格说话，手臂一伸，已将卫慧带到自己的身前。
然后一手搂住卫慧，拨转马头再次往回奔去。
卫慧自从洗髓炼经之后，不但体格发生了质的变化，就是心性也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改变了许多。
乌托不发一言，伸手将她扯到马背之上这个动作，若放到以前，她不说会受到极大地惊吓，至少也会吃惊。但是，此时，她却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甚至在乌托一把拉起她的时候，她体内的气息还自动地流转，让她的几乎是在乌托一拉之下，自行运功借力飘落在乌托身前的马背之上。
从乌托的神情里，卫慧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多问，只是暗暗猜测，能够让乌托如此失态之人，会是谁？
她并没有需要太久的猜测，因为乌托的马跑得极快。当卫慧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同时，乌托带着她已经越过大半的部族队伍，直奔到那驱马之处。
卫慧遥遥地看到，马群已被制服，此时正在十数名汉子圈拢下，疲惫地喘着粗气，个别的还似乎不服气地打个响鼻……
但是，大部分部落的男人们，却都聚集在马群不远之处。卫慧看不到人群中间的情形，但是，她却清楚地看到，人群之外站立的苏特！
不是苏特受伤！似乎她该为琪琪格松一口气。但是，卫慧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紧张，因为，她看到那群衣衫仍旧褴褛的奴隶们，正站在人群一旁；因为，在乌力吉赶过来时又飞上天空的赤璃，此时正在人群上空盘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自己不知从谁那里听说奴隶与马匹分在队伍的两侧，却从没想过，奴隶在聚居地就是与马厩近邻，此时上路，自然也是跟着马匹一起行动。
但是，没容卫慧多想，乌托飞马已到人群近前。他猛地一收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前腿高高跃起，人立片刻，方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乌托仍旧一手揽着卫慧的腰肢，飞身从马上跃下。围拢的人群听到马嘶，都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缝隙，乌托就拉着卫慧，从这人群间的缝隙中，冲了进去。
卫慧终于看清了人群之中的情景，但是她却意外地镇静。
人群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人一马。
不，应该说是两人一马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却因太小，此时又是趴在那大人的胸膛上，才让卫慧一时有些错觉。
那匹躺在地上的马，毛色乌黑如上好的绸缎，匀称修长的四肢，遒劲地肌肉，即使躺在地上，似乎也能让人想象出它奔跑时如风的速度。
但是，此刻，它的脖颈上一道醒目的口子，正往外汩汩涌淌着猩红的血。
它死了。再也不能奔跑。
但是，卫慧却顾不得为这匹骏马心酸。因为，马旁边一站一躺的两个人，正是她最最挂念的两人－－烈和霁朗！
那个曾在数十名死士围攻之下，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也无声无息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霁朗则安静地趴在烈的胸口……
卫慧此刻反而异常地镇定，她身形一滑，从乌托的手中挣出，几步奔到列和霁朗的身边。
小小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卫慧的气息，懵懂地抬起头来，望见卫慧来到近前，霁朗竟是粲然一笑，糯声轻呼：“妈妈……”
卫慧心中一颤，这个男人如此沉默，却总是用生命来守护她们母子。从柳家堡出来的劫杀中如此，在取药途中的破庙中如此，如今，即使她这个母亲没能顾上霁朗，他却仍旧拼死守护着孩子。即使他受伤，孩子却仍旧毫发无损，甚至看起来，霁朗连惊吓也没有受到多少。
她顾不得回应孩子的笑容，一手将霁朗从烈的怀里抱出，一手探向烈的身体，察看他的伤势！
烈的身上沾满了血迹，呼吸几不可察，心跳也微弱地几乎察觉不到。但是，卫慧却找不到他受伤的地方。
她心中焦急，伸手握住烈的手腕，探查他的脉搏的同时，已经运动内息，将内力缓缓地注入烈的身体。
扶脉探查，除了感到脉搏微弱之外，卫慧也找不到烈体内受伤的原因。只是，她感觉到烈的脉搏跳动的渐渐有力，正要略松口气，却见烈的身体一震，面色瞬间涨红如血，卫慧未及收手，烈猛地张口，一口血喷出，溅了卫慧一脸一身……
卫慧本就俯着身子，在屏息察看烈的伤情，见他有异，却也没想过躲避，一霎时，只看到满眼猩红，如雨。
卫慧顾不得伸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只是急声呼唤着：“烈……”手下却更不停顿，伸手将烈的上半身拉起，自己转身坐在他的背后，手指疾点几处穴位，护住心脉的同时，也将血止住。
一切做毕，卫慧再次扶上烈的手腕，细细查探。
方才查不到丝毫受伤痕迹，如今，却可以探查到心脉受损。但是，感到指端之下的脉搏跳动反而比吐血之前强健了些，呼吸也已经平稳……
按脉象和体征，烈所受的伤并不严重，为什么会导致狂吐鲜血？
卫慧心中诧异，却暂时也松了口气。
她缓缓起身，这才将安静地等在一旁的霁朗抱进怀里。
乌托与苏特、泰格等人，都站在人群的内圈，注视着卫慧的一举一动。见她长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几人这才上前。
“卫慧，他怎么样了？他的性命是不是可以保全了？”
他们之中，或许有人没见过卫慧轻松地就治疗了巴塔的断臂之伤，但却都亲见卫慧几乎从死亡线上，将琪琪格母子挽救回来，在他们心里，早已经对卫慧的医术有了一种崇敬。
不但他们，就连族里众人都已不再将卫慧当奴隶看待。
特别是苏特夫妇和乌托的几个兄弟，都是直呼卫慧的名字。契单人豪爽粗犷，对自己的兄长姐姐也都是直呼其名，对于卫慧的称呼虽然没有挂上敬辞，却也是实心实意地将她看成了自己的族人一般。
如今，见她沉稳出手，自然而然地询问她的诊疗结果，这样信任一名掳掠来的奴隶，只怕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其中的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