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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哦,原来是林御史的千金。”知县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你父亲昨夜便住在这所屋子里?”

“是,我父亲呢?大人!我父亲在那里?”黛玉猛然抬起头来,上前拉住了知县的衣襟。

“可怜的孩子,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知县大人一边说着,一摆手。便又公差端了一样东西过来,递到黛玉的面前,黛玉看时,正是皇后娘娘赏的那一两盒水晶棋子,黑檀木的棋盘想来已经烧坏了,是剩下这不全的黑白棋子。

“爹爹……”黛玉上前抢过棋子,一边不停的喊着爹爹,放声痛哭起来。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凛冽的寒风之中,哀哀欲绝,让围观的人无不黯然伤神。

知县如实上报朝廷,朝廷便调刑部立案调查。并有消息昭告天下——林如海在上任的归途中遇害,应也算是为国捐躯。皇上特旨,赏了千两白银,并很多祭祀用的东西,又特旨黛玉食郡主供奉,算是朝廷给大臣孤女的一种抚恤。便算是了结了此事。

黛玉在林如海所住的屋子里,随便收了一些灰烬,算是父亲的骨灰,叫人装了坛子,收到皇上恩旨几日后,便辞别了知县大人,带着老家人,皇上的赏赐和仅有的一坛骨灰,往扬州而去。

临走时,知县夫人怜惜黛玉,又赠了些许衣物和日常用的东西,知县便又派了四名公差,雇了船,从黛玉南去。

如此一来,路上倒是安稳多了。众人都知道林如海故去,谁也没人去为难一个小孩子,毕竟是个女孩儿,生的也单弱,即便是长大了,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百里冰川派了他的弟兄将林如海护送出了玉门关,自己又回来暗中跟着黛玉,直到了扬州。

扬州林府早就得到了消息,阖府上下白茫茫一片,黛玉在门口下车,管家们都一身孝服跪在门前,迎接他们的主子。

黛玉见了,忍不住又是一番啼哭。

有了众多家人维护,剩下的事情黛玉便不大操心,心里的紧张也渐渐褪去,然身子却不好起来,大病一场,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力气起来。

却说贾母听了林如海故去的消息,着实的伤痛了一番,便立逼着贾政打发人来扬州,帮助黛玉料理林如海的丧事,完事之后一定要将黛玉接回来。

贾政无法,且心中亦牵挂外甥女,毕竟骨肉相连,便派了贾琏去扬州。

贾琏带着家人赶到扬州时,黛玉尚且病在床上,一应家事,都是几个管家瞧着办,没有人敢来打扰姑娘养病。

贾琏见了这番情景,心中自然是嘀咕了起来,这么大的事,只凭家人料理,如何妥当,当即便同管家们说,即日起,什么事都要回明白了再去办,再不能自作主张,如今林姑父虽然没了,妹妹也小,但总有舅舅家的人在,亦不能走了大褶。

老管家林忠听了这话,心中自是很不服气,便偷了个空,悄悄的进来回黛玉。

黛玉听完,冷冷的笑道:“这也没什么,他不过是奉了那边太太的话,过来搜刮我们的银子钱罢了,你们都不要逆着他,只瞧着大面上的事情能过去就完了,至于银钱,且不可让他摸到一点,等完了这事,若是他行事还说得过去,给他几两银子回去交差也无所谓。”

林忠听了小主子这话,连连点头,答应着下去。自按黛玉的话去做。

却说贾琏,倒也事事上心,处置的非常妥当。林忠等人也不为难他,但凡动银钱的,只要大家都觉得合理,便发对牌去账房领,若是稍有不合理,林忠便以须得回姑娘定夺为由给挡下来。

这日林如海的事情已经准备妥当,须得去大明寺请了贾敏的灵柩,一起送到姑苏去。黛玉便吩咐家人,把扬州的这座宅子,叫人来看看,能卖几个钱是几个钱,总归是不再回来就是了。

这日,黛玉勉强起来,带着家人上了大明寺,定慧大师依然在,只是此时来的,却没有了林大人,黛玉孑然一身全身缟素,慢慢的下了车。定慧大师已经迎在门外。

“大师,多日不见,一向可好?”黛玉对着定慧大师施礼。一股淡定的神情似乎是看透了世事一般。

“小施主好,老衲恭候多时了,请。”定慧大师亦不多言,但黛玉这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却不由得让他心中一颤,经历了风雨,黛玉通身散发的高贵,冷傲,目下无尘的气质,便如雨后彩虹般隐隐的光辉震撼着人心。定慧大师忙侧身让开门口请黛玉进了寺院。

黛玉先净了手,往菩萨面前上了香,又拜了几拜。

定慧便请黛玉禅房中用茶。

屏退了众人,黛玉只身随定慧大师进了禅房,便是雪雁和雪鹭,亦只守着廊檐之下。

黛玉进了禅房,抬眼一看,却见百里冰川早就坐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守着风炉上的水壶。水壶盖上正丝丝的冒着热气,阵阵泉香在空气中回荡。

“好香的水。”黛玉不禁淡淡一笑,这是她一个月来第一次露出笑容,百里冰川一直在她身边随时守候,就是怕她过不了这一关。

“小施主请随便坐,老衲还有两个朋友,多年不见要去会会的。就失陪了。”定慧对着黛玉施礼,便转身去找百里冰川带来的一僧一道去了。

“原来他们亦是旧相识。”黛玉笑笑,自然知道定慧要找的是谁,亦不阻拦,便大大方方的坐在矮炕的蒲团上,“水好了吗?定慧大师这里的龙井可是极品的,他放在冰窖里,即便是此时寒春,亦是跟刚采下来的一样香醇。”

“原来丫头早就知道。”百里冰川魅惑一笑,将水从风炉上拿起来,便往矮桌上的紫砂壶里倒去。

“爹爹怎么样?”黛玉放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兄弟们昨晚才回来,老人家已经安顿好了,虽然是西北苦寒之地,但准噶尔草原上水美草肥,也算是人间天堂了。等过了这紧要的风声再说吧。”百里冰川将脸凑到黛玉的耳边,轻声说道。

黛玉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即便是相隔千里,总也比隔着哪一层木板来的幸运。

“来,尝尝这茶。”百里冰川将冲好的龙井倒进紫砂杯子里,然后亲手端着,递到了黛玉的面前。

“你在草原上呆过?”黛玉接过茶,并不急着喝,只定定的看着百里冰川。

“是,我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百里冰川则自顾喝了半盏茶,又示意黛玉也尝尝,“味道真是不错,凉了就不好了。”

黛玉轻轻一笑,垂下眼睑,看看紫砂小杯里碧绿的茶汤,凑到唇边,轻轻一嗅,醇香无比,便露出了会心一笑,一口将小杯中的茶喝下去,心中真是舒畅无比。

草原啊,诗词里说: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

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宵。

父亲能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想必也是心满意足的。

“丫头,准备什么时候去姑苏?”

“今天请着母亲的灵柩,明天就走了,这里的房子已经叫人看过,钱也交了,再不走,人家要来赶我们了。”黛玉淡淡一笑,看着百里冰川说道。

“早些回去也好,不过令表兄跟的这么紧,少不了你还是要回京城去。”

“去就去吧,我若是不去,他们会放心吗?少不了借着外祖母光明正大的去京城做个人质罢了,我孤身一人在那里,宫中的那些人一定放心了。”黛玉淡淡的说道。

“如此一来,你一个人要多小心才是,他们未必就死心,定会防备你几年的。”百里冰川看着小小的黛玉,这是怎样的女孩儿,这柔弱的外边下,那颗坚强的心,又是怎样的冰清玉洁。

“你放心就是了,父亲就多拜托你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别人都这样对我了,我怎么能无动于衷?”黛玉的目光里带着决然,甚至有些凌厉,凌厉的像一头发了怒的小豹子一样,不过这凌厉的目光转瞬即逝,也只有百里冰川这样的人,或捕捉到一点。

“丫头,原来你也有另一面。”百里冰川心中一动,发现凌厉的黛玉是那样的引人注目,不知这小丫头心中有什么鬼主意,但总归是,京城那些老朽,估计会有麻烦了。

“世上的人,谁没有另一面?不过是没有被逼出来罢了。”黛玉抬起头,看着坐在另一边的百里冰川,目光里带着探究,似乎在问,你难道没有另一面吗?

“呵呵……”百里冰川在这样的目光里无法伪装自己,只好笑起来,这是黛玉第一次见他笑,原来他的笑竟是这样好看。洁白整齐的牙齿趁着好看的唇,笑出了完美的弧线。

“你笑什么?”小黛玉的嘴角也渐渐翘起,弯弯的眼睛里带出了顽皮的笑意。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百里冰川站起身来,抬手抚摸上黛玉的发辫,然后又是魅惑的倾倒众生般的一笑,转身往门口走去,“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大概要一年多,你自己多保重,凡事不要太较真,身子最重要,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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